第41章 混亂入侵
蒼老的臉頰低下, 貼近小孩的哭臉，耐心道：“不哭不哭，媽媽很快就來找你了。”
小惡種本來只想演戲, 結果一聽“媽媽來找你”, 頓時像是被戳中了淚腺, 眼淚止不住地嘩嘩流。小臉蛋皺成一團，鼻涕眼淚一把又一把。
“老人”有些手足無措。
“您好, 請問有見到我的孩子嗎？”
“老人”松了口氣，立刻回頭。
他沒有對忽然出現的人感到意外，反而如釋重負, 略帶抱怨道：“你們太粗心, 孩子都能搞丢。”
走廊上一片黢黑, 只有淡淡的月光穿過雲層, 撒在走道上，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這兩個身影一個高壯, 一個瘦削挺拔，都不像女性。
“老人”眼睛眨了下，以為自己看錯了。
小惡種看到符卿, 一下子覺得親切了，哇地一聲撲向他：“媽媽！”
“老人”心想, 可能是太黑了，都分不清男女了：“以後要當心。找到孩子就立刻下去吧。”
瘦而高的那個身影點了下頭，牽着小惡種就要往樓梯走：“好, 我們這就離開。”
符卿和陸啓等“老人”進入房間, 牽起小惡種，立刻調轉方向。
“走, 去和我們的狙擊手會和。”
就在這時，耳麥裏傳來鐘聲。
虛拟的敲鐘聲在耳廓間回蕩，在寂靜的夜裏激起一陣滲人的後怕。
“咚——”
“十二點到，請各位注意，惡種即将開始總攻。”
與此同時，陸啓猛然拉住符卿。
慢慢擡頭，他們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一個熟悉的模糊人影。
它坐在輪椅上，輪椅放在走道的正中央，隐藏于黑暗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兩人。
人形惡種的身體變成了軟撲撲的橡膠材質，坐在一輛漆黑的輪椅上，懷中抱着一塊寫着字的牌子，看不清上面具體的內容。
蒼老的聲音帶着微妙的審問意味：“你們已經找到了孩子，怎麽不從樓梯下樓，反而往這個方向走？”
這個“老人”剛才不是進入房間了嗎？怎麽會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符卿迅速調整呼吸，冷靜道：“周圍太黑了，看不清楚，走錯了。我們下樓吧。”
他立刻拉着陸啓轉身，擡腳就要往另一邊離開。
老人出聲：“等一下。”
符卿腳步沒有半秒停頓，拉着陸啓和小惡種，腳下飛快。
走廊呈弧線，走過一半才能看到走廊的盡頭。兩人匆忙穿過大半條走廊，正打算奔向盡頭的樓梯間，卻發現前方根本不是樓梯！
符卿斜眼看向旁邊的門牌號。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們明明是往後方走的，卻莫名其妙地折返了！
“他的異能是空間類的。”
“我們被困在這段走廊裏了。”
“鬼打牆。”
那個坐着輪椅的老人仍端坐在原地，靜靜等着他們走回來，奔向自己。他咧開嘴：“我讓你們等一下。你們這樣慌亂做什麽？”
他懷中抱着的那個牌子忽然發出幽暗的紅色血光。極為恐怖的氣息撲頭蓋臉朝着他們湧來，幾乎要将他們吞沒！
陸啓臉色一變，一個滑步擋在符卿面前，擡手格擋！
“跑！”
符卿沒有猶豫，立刻轉頭拔腿急奔。
然而，當他越過走廊弧線頂點的那一瞬，他看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段走廊，陸啓和老人都在自己前方！
那老人的等級可能是B9也可能是A1。陸啓撐不了太久的。
他們被困在這段走廊上，如果再不想辦法，遲早會被老人耗死。
但是，走廊像是被一個封閉的結界罩在裏面，不論他們再怎麽努力，都出不去。
除非，有外力的幫助。
忽地，符卿眼睛微亮，瞥向中央花園的方向。
景觀燈正在樓中掃動。時不時的槍響和遙遠奔逃的腳步聲，仿佛模糊的背景音樂。
有辦法了！
不遠處，老者正盯着陸啓，發出桀桀的笑聲：“你們跑不出這段走廊的。空間在此循環。你的妻子又跑回了這邊。而你，又能抵抗多久呢？”
陸啓：“謝謝。”
老人一愣：“什麽？”
陸啓眯起眼睛，從僞裝成很勉強的格擋姿勢中，輕松地擡起頭：“我做夢都想叫他妻子，但連半個膽子都還沒呢。”
就在這時，他聽到背後符卿的厲喝：“蹲下！”
剎那間，耀眼的燈光乍亮！
符卿一邊急速奔來，一邊單手高舉手機。人工智能将手電筒調到最亮的一檔，讓符卿仿佛手舉一顆明亮的小星星，在黑夜中無比引人注目！
陸啓聽到符卿命令的瞬間就彎下了腰。
一秒之間。對面樓棟的惡種狙擊手以手機閃光燈為目标，子彈如暴雨一樣向這段走廊襲來！
老人的表情頓時變了，撕心裂肺地高聲：“不要向這邊射擊！不要！”
然而，他的聲音被幾十米的樓間距和震耳欲聾的槍擊聲淹沒，根本沒有用。
這段走廊的空間結界形成的條件是自我封閉，而當對樓的子彈穿破這個方位，瞬間從外打破了這個平衡！
結界崩塌，鬼打牆自然也不會再發生。
符卿奔向陸啓，兩人一人拎起一只小惡種，奔向老人！
他們從慌亂氣憤、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身旁穿過，一路跑向了C棟！
老人想要将輪椅轉向，攔住他們，卻被對樓己方惡種的掃射給逼停了，氣得七竅生煙。
暴躁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你們回來！不可以！”
兩人一路沿着連廊向前，成功從B棟到了C棟。
符卿停了下來，氣喘籲籲，胸口起伏不定，表情卻無比從容鎮定：“我們的狙擊手就在C棟，盡快與他會和。”
說着，他打開了耳麥，在頻道內詢問：“我們在C棟13層，你躲在哪個方位？”
狙擊手開麥：“我在C1316，這就出來與你們會和。你們要小心，十三層的那個輪椅老人特別記仇，執念很深，很難甩掉。”
話音剛落，符卿聽到背後輪子轉動的聲音。
符卿臉色一變，但第一時間還是聯通耳麥，通知狙擊手：“輪椅老人追來了。你先別出來，等我們解決。”
老人沙啞而顫抖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裏格外分明：“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阻止我們……天亮前必須成功，我們不能離開自己的家……”
不過幾秒，那老人雙手扶着輪椅，出現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他們的瞬間，老人眼睛發紅，渾身抽緊、顫動，憤恨地盯着他們：“為什麽，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将我們趕走？”
這一次，它懷中的牌子立刻綻放猩紅的血光，像是無數條恐怖的血手，從四面八方朝符卿湧來！
他們不能逃，只能迎戰！
符卿無比嚴肅，揮舞白藤，身手靈活，抵抗住四面八方襲來的血手。
忽然，一只血手從頭頂襲下！
轟——
符卿瞳孔緊縮。
一只堅實有力的手，竟然在半空中捏住了血手，硬生生将它給折斷了！
陸啓臉色不大好：“我來正面迎戰，你想辦法徹底解決他。如果想到辦法了，就和我說。”
符卿點頭，往後退了步。
分工清楚。
老人顯然被完全激怒了。橡膠似的四肢扭曲成一團，牢牢抱緊懷中的那塊散發紅光的牌子，它表情扭曲，渾身因為激動和氣憤而顫抖。
符卿的眼神緊緊釘在老人身上。
閉上眼睛。他腦海中閃過從剛才開始遇到的所有事情。
從最一開始，他們誤入了老人的家……
符卿忽然睜大眼睛。視線集中到老人懷中的那塊牌子上。
那牌子上的字！
“該死，夜盲。”符卿咬住下唇，舉起手機，用鏡頭對準老人懷中的木牌，然後問，“那上面的字是什麽？”
人工智能：【愛妻王桂香之牌位。】
果然，老人抱着的是塊牌位！
再聯想到房間裏擺着的遺照，香爐，陳舊而溫馨的小家。
符卿深吸一口氣。
他調用經年與瘋子們溝通的經驗，補全了這個故事。
老人的孩子有出息，在外忙碌，賺了很多錢，給他們買了新樓房居住。然而，孩子顯然不和他們住在一起，屋內的擺設非常有年代感，只符合老年人的生活習慣。
這對老人一直住在這裏。
後來，老奶奶去世了，社區幫助他簡單處理妻子的後事。老人獨守在這裏，等着孩子連夜奔回家設靈堂祭奠，擇日為愛妻下葬。
孩子說，他的飛機晚上八點降落在郊區機場，九點就能到家了。
可是，下午五點半，全城警報響起。
匆忙出逃的車隊堵住了道路，道路癱瘓，最先瘋堕的惡種在城中肆虐，秩序停擺。
老人腿腳不便，就在家中等着。
他沒等到孩子回家，也沒等到愛人下葬。
過去的十幾年裏，他和愛人相依為命，在孤獨的人生後半程中，他們似乎只有對方。而當一方的終程永遠寫在計劃本上，永遠無法蓋章入土，原地等待的希望成為他最後的支柱。
全程停電後，電梯也無法使用了。老人被困在十三層，執念和夙願讓他擁有了空間類的異能，不必被自己的輪椅所束縛可以到達的範圍。
而他的全部夙願，就只是在這裏陪着，等着。陪着自己的亡妻，等着自己的孩子，雖然這件事不一定有終點，但卻是他唯一的支柱。
一旁，老人和陸啓之間的戰鬥仍在繼續。
陸啓看上去很勉強，但不論老人再怎麽增加攻擊強度，他都能“恰好”擋住。
老人越來越暴躁，咬緊牙關，念念有詞：“我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
“你可以不用離開！”
清亮的男聲打斷了老人的自言自語。
老人紅着眼睛，擡頭看。
符卿站在不遠處，眼中帶着十分的真誠。
“不可能。只要你們成功，我就得離開！”
“你可以不離開。”
“你騙人！”
符卿的語氣放緩，像是在哄老小孩：“我有辦法。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兩只小惡種在戰鬥爆發的時候就躲到了一旁的屋子裏，此時正探出頭，好奇地盯着外面。
老人猛地回頭。小惡種吓得一哆嗦。
“你們也停留在這裏，不怕這些人類把自己趕出家園嗎？”
兩只惡種面面相觑。
“可是媽媽的異能能庇護我們，我們不用離開诶。”
老人的眼睛忽地一紅，轉頭看向符卿。
符卿耐心地輕聲說：“那是我的異能效果。”
老人張開嘴巴，想說什麽，但沒出聲。
符卿搶在他前面：“這兒可以很熱鬧。人來人往，鮮活的血液會讓一切都變得生機勃勃。你可以留在這裏等待，見證新的世界，守着自己的執念。”
老人的表情忽地松了下來，眼眶含着淚。
他沒有說話，雙手捂着臉，仿佛抽泣，仿佛哽咽。
良久，才有一個聲音幽幽道：“可，可以嗎？”
空中的血手頓時不動了。它們慢慢收回牌位，只留下最後一只血手，輕輕拍拍老人的頭，像是在安慰他。
老人擡起頭：“拜托你了，年輕人。”
符卿點頭。
訓導。
老人在感應到異能聯系的瞬間，某種奇異的感應剛他确信：即使不破壞小型裝置，天亮之後他也不用離開了。
老人頓時雙手捂住臉：“謝謝你，謝謝你……”
血手從牌位裏湧出來，抱住了它。老人欣慰地握住血手。它們牢牢相擁，終于将心中的大石頭給放了下來。
符卿看到它與血手欣慰擁抱的畫面，心裏不知為何，有些暖洋洋的。
【異能升級成功，目前等級D5！】
陸啓走到符卿身邊：“他的異能是空間類的。血手不是他的異能而是那塊牌位的。”
“老奶奶才去世，執念留在牌位裏，還沒消散，也一起跟着瘋堕了。”符卿輕輕說，“或許，變成了惡種，他才有人陪。”
老人的等級很高，有它在，周圍沒有其他惡種靠近。這周圍暫時安全，可以去找狙擊手了。
符卿打開麥：“C棟13層周圍安全了，可以出來了。”
狙擊手：“好！”
其他隊伍也出聲：“十一層的女人沒攔我們，我們也快上來了！”
隊伍們約好在C13010房間彙合。
他們到齊的時候，議論紛紛：“之前清理完附近惡種的年輕人是誰啊？”
“不清楚。但13層的那個老人真的很難甩掉，可能是某位大神吧。”
房間裏衆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該不會，又是之前那個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确定目前在房間裏的人，都不是之前那個藤蔓蕩秋千、解決惡種偷襲的大神。
那只有一個可能：這位大神，就是剛剛解決輪椅老人的那位。
“我的天，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
“他好像也讓十一層那個盯着樓梯、瘆得慌的女人不再攔人了，所以我們能這麽順利上來。”
“這是什麽究極大神啊？”
“我安心了。這次任務真的超乎我的能力，有個大佬帶帶，心裏踏實了很多。”
有人開麥：“大佬，我們都到齊了，您人呢？”
符卿：“景觀燈在我附近。等它轉開，我立刻就來。”
衆人頓時打起精神，眼巴巴盯着外面的動靜，好在第一時間見到大神的真容。
由于害怕狙擊手，他們不敢開燈，只拉開了一點窗簾，靠着灑入的那一點月光在黑暗中等待。
忽然，窗簾後閃過一個影子。
“是大神嗎？”
“不，不對！”
狙擊手頓時臉色刷白：“是輪椅老人！它還沒被處理掉嗎？”
房間裏的所有人全都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做好戰鬥準備。
門把手被扭動了！
咔吱——
所有人緊盯着門的方向，心跳速度猛然沖刺！工具型異能全都被召喚了出來，法術型異能也都在掌心聚攏了能量。
門打開了。
月光從背後撒入，勾勒出一個挺拔瘦削、風度翩翩的人形。
他推着輪椅，從容地進來：“諸位久等，來晚了。”
衆人：“？”
他們的視線先投向符卿推着的輪椅，上面坐着一個橡膠老人，老人懷中還抱着一塊牌位。
然後，他們再看向符卿身後跟着的兩只尖牙小惡種。他倆年紀很小，正在和後面跟着的高大男人鬧着，要拿回自己的錘子。
上有老，下有小。
“您就是，剛才出聲的大佬？”有人試探地問，“這幾位，都是惡種？”
“是我。”
房間裏的衆人都曾想象過，他們見到的大佬會是什麽樣子的。
也許是冷面殘酷的獨狼，也許是溫和紳士游刃有餘的上位者；也許是清冷默然不近人情的法術高手，也許是高大威武功夫了得的武林強者。
就是沒人想到，他們見到高手的第一面。
高手卻……
拖家帶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