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三只崽
◎親一下就不會疼了◎
雲詞錯愕地看向一旁, 只見站在心慈身後的诏安,手死死地握着匕首,而匕首另一端正插入心慈的心口, 緊合的指縫被血全部染紅。
心慈身體晃了下, 整個陣法随之也碎了徹底。
雲詞沒反應過來這個變故, 身體就先脫力往下傾倒。
餘浕瞬間到她身邊将她緊緊地抱入懷裏, 掌心急忙按在她的心口,驅動她心口的逆鱗給她療傷。
雲詞虛弱不堪地靠在他的懷裏,望着不遠處的心慈和诏安。
心慈大概是不敢相信, 自己護在身後的人會用匕首捅他一刀,緩慢地轉頭望着濕了臉龐的诏安。
诏安搖着頭,哭的不能自抑:“心慈哥哥, 不要這樣了。”
他沒料到诏安會中途醒過來,看她眼淚連串地落下, 心比刺中了還痛, 伸手捂着心口:“诏兒,我馬上就能給你換上仙魂了。”
“我不要。”她抗拒着他給自己的一切, “你殺了太多人了。”
“他們都是該死的人, 我們沒有殺無辜的人。”他還想哄騙着這個不谙世事的公主。
但是诏安知道的東西比他想象的更多:“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是第一百個是該死的人, 但是那無數的皇城百姓, 我的兄長姐妹都是該死的人嗎!”
她說完便猛烈地咳嗽起來,鮮紅的血從她的唇角滴落下來。
心慈看她這模樣硬生生地轉過身, 逼得她不得不松開握住匕首的手, 往後退了一步卻失了力摔落在地。
他蹲在她面前, 指腹溫柔地擦去她唇邊的血跡:“一定有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是不是?”
诏安手猛地推開他手, 往後挪退着, 看心慈的眸中全是悲痛:“我親眼看到你殺死我最喜歡的三妹妹!可我當時連拆穿你的勇氣都沒有。”
Advertisement
她艱難地喘息着:“因為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活過來, 可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停下來,心慈哥哥,你說我要怎麽做才能替你下地獄啊。”
心慈半跪在她面前,抖着滿手的血去擦她的眼淚,卻不小心用血沾染了她純白的臉:“不,不哭了,你會疼的。”
她祈求地看他:“你放了他們好不好?我陪你去沒人知道的地方。”
心慈點頭:“好,我答應你。”
他伸出手将她緊緊地摟在懷裏:“我帶你離開。”
他溫柔地說着手卻撫上她的後頸。
雲詞預感不妙,着急地看了餘浕一眼,餘浕擡手猛地打向心慈的手,一條水線将诏安猛地扯到結界之內。
诏安驚魂未定地望着還蹲在那裏的心慈,聽到餘浕說:“他想弄暈你。”
她眼中就算蓄滿了淚水也看不到一絲光,張了張唇卻被淚水浸濕:“為什麽要這樣。”
心慈的手背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他站起身,走向結界:“诏兒,我不會半途而廢的,我一定能成功的。”
诏安不可思議地搖頭:“你真的瘋了。”
“只要你活着,瘋了就瘋了。”他說完再次看向餘浕和雲詞,那眼中都是陰狠。
“你要做什麽!”诏安朝他喊道,“心慈哥哥,你不要再殺人了求求你了。”
她說完便哭的肝腸寸斷:“停手吧。”
诏安想站起來,但是脆弱破敗的身體早已經透支了,她伏在地上,看着心慈全身黑霧缭繞,他手中的長笛再一次發出了尖銳的笛聲。
餘浕沉心給雲詞療傷,聽到這個笛聲,擡眸透過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屋頂,能看到上面烏雲密閉,星辰瞬移。
他神色凝重起來:“他打算用全皇城的人獻祭了。”
诏安手緊緊地握着,臉色灰敗。
“心慈哥哥。”她無力地喊着,手死死地抓着地面,想要爬出去将她的心上人抓回來。
雲詞緩過來幾分氣,望着诏安,聲音虛弱地朝餘浕說:“不能讓他成功,我自己療傷,你去阻止他,要不然溫酒和懷钰就出不來了。”
“好。”餘浕握了下雲詞的手就飛離出結界,手中的力量直接襲上心慈。
心慈被打成一道黑氣,但瞬間又出現在其他地方。
他已經完全瘋魔了,雙眸赤紅:“沒有人能阻攔我!你也不行!”
他再次吹響手中的笛子,尖銳的笛聲操控着那些遍布整個皇城的黑氣,黑夜之中響起了人痛苦嚎叫的聲音。
狂風席卷着整個皇城,本來繁華的都城似乎一夜之間成了鬼城。
餘浕和他對立而站:“強行獻祭只會讓這裏的一切都摧毀包括诏安。”
可是心慈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方才的獻祭的陣法失敗,眼前只有這一個辦法能成功啓動聚魂陣,就算是他死,也必須做到。
他吹着笛子,口鼻都流出了血卻像是沒有知覺,等他看着所有的黑霧都往這邊聚來形成一個漩渦,摧毀着整個城市。
餘浕雙眸一眯,手一擡殺意成萬劍,從四面八方刺向心慈。
心慈沒有躲,他唇角是詭異又興奮的笑,等他被餘浕強大的力量刺的唇角溢血。
餘浕就看到他身上的黑氣驟然變紅,四周的黑霧像是尋到了追随者,飛快地往他身邊聚過來。
他知道心慈是利用他這一殺助自己化成鬼煞,那些厲鬼會将他吞噬。
到頭來他打算用自己的魂飛魄散來開啓聚魂陣。
眼見那洶湧恐怖的黑霧要湧過來,餘浕迅速地劃破自己的掌心,在半空迅速地化成一道鎮魂符,符篆光一亮,他還未念符語。
半空響起了心慈撕心裂肺的聲音:“不!”
餘浕看着那些黑霧沒有襲上心慈,而是如同奔流的瀑布傾斜入洗梧宮之內。
整個洗梧宮都迸發着金色的光芒,餘浕能看出這是超度的陣法。
他的心跟着一顫,同心慈一般義無反顧地飛入被黑霧籠罩的洗梧宮。
黑暗之中,雲詞耳邊是無數冤魂的哭泣,她隔着陣法朝坐在陣法中心的诏安說:“你別怕,我能留住你的魂魄,我師尊會讓你起死回生的。”
“不用了。”她唇邊是虛弱的笑,“讓我長存十六歲吧。”
雲詞瞳仁微動,強撐着笑:“偷吃了一碗長壽面,應該是十七歲了。”
诏安眼睛彎起來,點了點頭,将脖間的玉墜扯下放到地上:“姐姐,若是有人說你眼睛同故人很相似,就把這塊玉給他看看吧,你告訴他,我過得很好。”
她說完手交疊在一處,安心地閉上眼,一身嫁衣在光芒之中格外的耀眼。
雲詞不忍地閉上眼,手艱難地擡起,只需要等所有的黑霧進入就可以落陣了。
诏安也會被那些黑霧啃食粉身碎骨。
她鮮血淋漓的手飛快地結成陣法,刺痛的眼睛望着天邊全部湧過來的黑霧,等看到突然出現在陣法中心的心慈,她心裏一駭,看到最後的黑霧落下。
雲詞沒有任何猶豫,飛快地将手中的陣法推出,沉聲道:“鎮!”
她拼盡全身的力氣,但是在陣法之內的心慈護着诏安,怒視着她:“放肆!”
他一揮手那些黑霧在猛烈地掙紮着,雲詞的心神被陰氣重震,撞飛出去,餘浕将她一把抱入了懷裏。
她擡頭,看到黑暗之中他冷峻的模樣,感覺一直空空如也的心口,似乎有什麽在淩亂地跳動着。
餘浕看着被困在陣法之中的心慈,單手壓下,那些長着無數獠牙的黑霧瞬間被壓了下去。
“你壓陣,我超度。”雲詞壓下喉嚨的血,想從他懷裏出來,但是被他壓着腰側。
“不許運力。”他神情嚴肅,語氣帶着命令。
雲詞難得被他鎮住了,讷讷地說:“若是這次沒有成功一切都白費了。”
餘浕沒說話,強勢着不讓她動,她現在的情況再動力,只會給重傷的身體雪上加霜。
他飛身到高空單手化成超度陣法,沉着臉往下猛地一壓。
強大到撼動天地的力量,讓天地一顫,洗梧宮地面裂出了數道深溝。
陣法一成,光芒直入黑夜之中。
“住手啊!”心慈想将懷裏奄奄一息的诏安推出去。
诏安笑着搖了搖頭,努力地擡起手碰上他的臉:“心慈哥哥你在我身邊,我不怕的。”
“诏兒,我能救回你的,你再等一下就好了。”心慈大顆的淚落下來,砸在她的唇邊,緊緊地抱着她,不讓那些惡鬼碰她。
她伸手摸上他發紅的眼角:“下輩子我會投在身體好的姑娘身上,這樣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心慈搖頭,抓着她的手:“下輩子你怎麽樣我都不辛苦。”
他想起身,卻被她扯住了衣袖。
她咳了幾聲,血便咳落在身上,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是弄髒了嫁衣,本想美美地嫁給你的。”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身狼狽,面色灰白,一點也不像個新娘。
顫着手點着唇邊的血跡,擦在蒼白的唇上,朝他揚起笑:“這樣會好看一些吧。”
心慈看着她身上的嫁衣,徹底崩潰,他朝陣法之外的餘浕怒喊道:“餘浕!放她出去!我求你了!”
他還想破陣,但是那些黑霧直接将他撞倒在地,他就爬起來跪在地上,背脊彎成了最卑微的姿态,從怒吼變成了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她怕疼。”
但是雲詞和餘浕都知道,來不及了。
超度的陣法一旦成了,直到最後一縷魂魄淨化才能消陣,況且這個陣法是以诏安為陣眼的。
诏安看他這個模樣,撐着身體,跪坐在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自己,想說自己是自願的。
最後還是不忍,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親一下就不會疼了。”
她笑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都是柔意,餘光看到那沖過來的黑霧,猛地将他護在身下。
滿是戾氣的黑霧重重地襲在诏安的後背。
心慈整個人都僵住,看着诏安唇角止不住的血,抖着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我錯了,诏兒,我錯了,你別吓我。”他眼中都是慌張和悔恨。
诏安想咽下湧出的血,卻全部吐了出來,她眼中的光微弱,倒在他的身上,滿是血的手碰上他的臉,聲音微弱地問:“心慈哥哥,是不是過子時了?我該許十七歲的生辰願望了。”
心慈心徹底碎了,抱着她躺在那裏,看着天邊高挂的明月,他知道一切都遲了,冰涼的掌心撫着她的頭:“嗯,今年什麽願望都能實現。”
“希望……”她的手從他的臉上緩緩滑落,眼眸漸合,“明天……天晴……吧。”
她話音低低地落下,眼睛便垂閉,但是她的手被他握住緊貼在胸膛。
心慈親吻着她沾着血的唇,溫柔地将她淩亂的頭發別好,溫柔地笑着說:“會的。”
他安詳地躺在那裏任由那些黑霧将他吞噬,啃咬着他的全身,他都蜷縮在那裏死死地抱着懷裏的人。
心慈從未想過自己能這麽安穩地死去。
雲詞看着陣法之內相擁的兩人身上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像是散沙一點點在陣法之中消失,包裹着那些黑霧,直到裏面的黑霧都消失殆盡,陣法的光倏地一滅,天上瞬間下起來大雨。
雲詞從餘浕的懷抱裏出來,急忙走到陣法中心,急忙畫了招魂符,她想将诏安的魂魄收集,看虛微有沒有辦法讓她轉個好世。
“沒用了,她用自己的魂魄安撫了這些冤魂,償還了心慈欠下的殺孽。”餘浕握住她的手,“他們兩的魂魄都沒了。”
雲詞畫符的手一頓,最後無力地垂下來,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從未想現在這樣懷疑這一切。
诏安明明是個很好的小姑娘。
她在雨中,低頭看到地面上一塊明亮的玉,彎腰撿起,想到她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伸手握緊,腦海像是瞬間閃過無數的畫面,都是有關诏安。
她看到了年幼時的溫酒抱着她,用撥浪鼓逗着她玩,高興地喊她妹妹。
雲詞心裏瞬間明白過來,诏安就是溫酒口中的妹妹。
她将手中的玉松開,想起身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餘浕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