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戳着海潮的臉頰, 茗妩很是抱怨了一回海潮的不省心。然後戳着戳着,茗妩說話的聲音就越來越小,最後輕到低不可聞, “你快點醒來, 好不好?”
被茗妩按揉胳膊上的穴位時, 海潮翹着二郎腿還能冷靜自持, 但被茗妩戳了臉頰後,海潮明顯感覺到有種熱熱的東西直往腦門沖。等聽到茗妩這句話時, 海潮感覺自己在那一瞬間被什麽東西裹緊了一下。
早在幾天前,海潮就走出了那片迷霧, 只是他雖然走出迷霧卻又遇到了新的難題。
他看得見自己的身體,也看得見其他人, 但他就是回不到自己的身體裏面,也沒辦法告訴任何人一聲‘他一切安好’。
看着自己的兩個貼身小厮每天如何精心照顧自己,看着茗妩進進出出, 一會兒折騰湯藥, 一會給自己針灸,忙得暈頭轉向。
說真的,剛開始被茗妩脫光衣服紮針的時候,海潮整個人都不好了。
太,太太太太, 太了半天, 海潮都想不到用什麽詞來貼切的形容他自己和茗妩。
最後等到茗妩拔針離開了, 海潮才坐到床邊,喃喃自語了說一句‘太親密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海潮除了自家現在租住的小院,竟是哪裏也去不了, 于是海潮除了在自己房裏呆着,就是在院子裏練練拳腳,或是與茗妩隔着窗戶看同一本醫書。
茗妩又有一陣子沒做練習題了。
自打海潮‘睡懶覺’開始,茗妩就将所有的醫書都買了回來,然後一點一點的翻找跟海潮相似的病案,可惜至今仍舊一無所獲。
不過溫故而知新,于茗妩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有時看書看煩了,海潮還故意朝茗妩的臉吹氣,看着茗妩仍舊一無所覺的看書,海潮還會壞壞的抻出手擋住書頁上的字。然而無論他怎麽作怪,仍舊沒有人看得見他。茗妩也不會氣憤的追着他打了。
海潮相信自己的感覺,但自從跟着茗妩南下後,海潮就發現自己的感覺時靈時不靈。就像這次的事,他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感覺到危險。
這都不叫危險,那什麽才叫危險呢?
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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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海潮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老子身上了。
他爹好歹也是□□湖了,總能發現端疑的吧。
海潮他老子确實在聽完镖師的複述後,懷疑到了那些怪力亂神上。也因此,老東家出發之前還特意去了大興府的法門寺,求見了高僧。
得了高僧加持了幾十年佛珠和護身符後,老東家帶着人快馬加鞭的趕去了大如州。
老東家到的那天,洽巧是除夕。
也是這一天,封氏的嫂子竟然将封氏從家裏攆了出去,封氏抱着一個裝了親生女兒舊衣的包袱,雙目無神的站在娘家門口。
這些年,她一直在想,若當初她們夫婦未曾回到大如州,是不是夫君就不會跟人走了?
如果當初她不讓下人抱着英蓮出去看燈,是不是她的女兒就不會一去不複返?這些年來,腦子裏除了這麽兩件事,封氏再裝不下任何東西了。這會兒被趕出來,腦子裏仍舊想着這兩件事,然後就那麽傻傻的站在街道上,看着緊閉的院門。
可憐又可嘆。
茗妩到底還是沒忍住,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梳着雙丫鬓,又用胭脂在眉心點了一點紅,然後俏俏生生的站在自家院子前,笑意瑩瑩的看着封氏。
茗妩想到了她媽媽,想到了她出事時媽媽的樣子。
茗妩又想到了吳嬷嬷,想到了她說起封氏時的感同身受。
不過是一張嘴,她又不是養不起。她有銀子,總能将封氏安置妥當的。
甄士隐能不能回來,茗妩不知道。但茗妩至少知道英蓮的大致方位。雖然她現在還不能确定英蓮在哪,但她卻決定帶走封氏了。
她帶走封氏,将來總有機會叫她們母女相見。若真的将這種狀态的封氏留在這裏自生自滅,以後什麽樣真的不難想像。
看到這樣的封氏,茗妩不禁在心裏大罵人販子。那些真應該替好人填井的人販子拆散了多少家庭,又拆散了多少骨肉親情,這樣的人,老天為什麽不降道雷将他們劈成灰呢?
茗妩的這副打扮誘拐神志已經有些失常的封氏那是一拐一個準。因為不用茗妩張嘴,視線掃到茗妩身上的封氏,麻木的神情瞬間變了個樣。
先是不敢置信,随後是雙手捂着嘴巴不敢痛哭出聲生怕将眼前的這一幕驚碎了。最後才是巍顫顫的朝茗妩走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觸。
茗妩見此,伸出手輕輕的抓住那只探過來的手。那只手看着蒼白,但手心裏全是老繭,被茗妩握住時,還下意識的抖了兩下。
茗妩沒說話,只是順着握住的手,将封氏牽進了自家院子。
封氏乖乖的跟着茗妩進來了,然後又呆呆的跟着茗妩進了房間,最後在吳嬷嬷複雜的眼神下,又在茗妩的幫忙下洗漱一新。
吳嬷嬷既覺得茗妩爛好心,給她們的生活添了個麻煩。又同情封氏的遭遇,說不出半句刻薄不滿的話。于是吳嬷嬷便只能拉着個臉将自己的換洗衣服找出兩身給封氏替換。
整個洗漱過程,封氏都沒有半分掙紮之意的由着人擺弄,一直等到院子裏傳來敲門聲和馬蹄談話聲,茗妩起身要出去時,封氏臉上的神情才有了變化。
她一把抓住茗妩的胳膊,緊張的拽着茗妩,不叫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茗妩掙了兩下沒掙開,想了想便牽起封氏的手,帶着她一塊出門了。
來人正是海威镖局的老東家一行人,見到茗妩後,還對茗妩點頭,問了一句那逆子在哪間屋子的話,見茗妩指正太房,腳都沒停的直直朝着正房走去。
這是親爹,不摻假的。
面上不顯,心裏卻撇了撇嘴。
因為茗妩想到了将親閨女丢到城外的甄應壹。
海潮原本是跟在茗妩身邊看她誘拐良家婦女的,後來見茗妩和吳嬷嬷要給封氏洗漱便站在了院子裏,當聽到他老子的說話聲時,海潮還非常知禮數的往院門口迎了迎,不想剛走了兩步,就被什麽東西踹了一腳,整個人直直的向後跌去。
再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海潮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他回到身體裏了?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床帳,再扭頭看向短短數日都瘦脫相的六子和五福,最後視線落在了剛剛踏進來的親老子身上。
六子和五福正在給海潮按摩,見他突然睜開眼睛,兩人都愣在當場忘記反應了。
還是海潮看見已經走到床前的親老子,率先出聲喚民聲爹才将六子和五福叫回神。
多日不言語,哪怕被精心照顧着,海潮這聲爹也不過是張了張嘴,并未發出多大聲響。
但只是這樣,就夠叫一屋院子的人驚喜無限了。
茗妩牽着封氏走進來,看到海潮清醒過來時,心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不由自由的流了眼淚。
透過重重人群,海潮若有所覺的朝房門的方向望去,旁人不明所以的讓開,正好将茗妩暴露出來。
遙遙相望,海潮眼裏多了幾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親近和占有欲,而茗妩那裏則是釋然和解放。
這混蛋可算是好了。
要是知道會遇到這麽多事,打死她都不雇傭什麽镖局了。
╮(╯╰)╭
少時,房間裏就只剩下海家父子。老東家結合了一回他進院子,兒子就醒過來的巧合,心忖是身上帶的佛珠和護身符起了作用。于是二話不說的将這兩樣東西自懷裏掏出來,小心翼翼的帶在自家兒子身上。
海潮靠坐在床上,用一種慢到極致的語速與他老子說別後之事以及大雁嶺那邊的情況。
海家父子都懷疑今兒這一出就是大雁嶺那邊的報複行為。
父子倆說了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麽海潮竟沒提起一句他離魂時的所見所聞。
今兒是除夕,又恰巧海潮蘇醒,于是安靜壓抑了數日的小院瞬間熱鬧起來了。可惜小院能做飯并且會做飯的就只有吳嬷嬷一個。
不過那都不是事,茗妩剛剛拐回來的封氏倒是個能下廚的。
但前提是茗妩得呆在她眼皮子底下。
于是吳嬷嬷帶着封氏在廚房做飯,茗妩就搬個小凳子坐在廚房門口看書。
其實拿着書坐在那裏,茗妩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坐了一會就坐不住了,可考慮到廚房裏的封氏,茗妩便只能繼續在這裏陪着了。
吳嬷嬷早就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正好炸了一鍋小酥肉,便用小碗裝了一份遞到門口叫茗妩吃着解悶。
這些日子以來,茗妩主醫海潮的病,并不覺得辛苦,只是覺得緊張,有壓力還有些對責任的惶恐和不安。如今她算是多少有些理解那些醫生的心态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茗妩不覺得辛苦,但她卻替吳嬷嬷覺得委屈。
以他們的雇傭關系,她家老奶娘真心沒義務照顧這麽多人的飲食起居。
見到茗妩又用不善的眼神來回掃視院裏的镖師,吳嬷嬷不禁搖頭好笑。
不過幾個人的飯菜,又能累到哪去。而且光是沖着茗妩看人的眼神,那些镖師都不好意思真的什麽都不做坐等吃飯。
将切好絲的菜放到一旁,吳嬷嬷的視線不由轉到正在做主食的封氏身上。
镖局的少東家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剩下的路又要怎麽走。擡頭看向封家的方向,吳嬷嬷又在心裏罵了一句畜生不如。只是...封氏,真要帶着一塊走嗎?
唉,她家姑娘呀,還是年歲太小,想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