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雲非若

帝國對信息素抑制劑監管嚴格，所有人必須根據規定購買抑制劑，怕未成年用藥會影響身體，抑制劑一般不會出售給未成年者。

未成年者只能熬。

Oga迎來第一次發熱期，在沒有抑制劑的情況下，信息素有可能外洩，更容易被Alpha信息素所影響。

以他現在這種狀态再去垃圾站，無異于作死。

好在，十六歲的他已經掌握了許多知識。

自從迎來第一次的發熱期後，他每天只能兩點一線，上學，回到家，除此之外不能去任何地方。

同父異母的弟弟犯錯，父親繼母會袒護，卻絕不會袒護他。

在這個家，他的容錯率為零。

他對機甲制造有興趣。

平時只要沒有事情，他就會在星網查看大量相關書籍，至于想要實踐，除非冒險去垃圾站，否則不可能。

還有一點，他感到非常遺憾。

他徹底和垃圾站那些亦父亦師亦友的人們斷了聯系，幾乎可以說，其中甚至有看着他長大的人。

過去他怕暴露Oga身份，哪怕在垃圾站來來往往許多次，其中更有不少人多次要求他加為通訊好友，都被他拒絕了。

他們說，他就是一個渣徒，利用完師父，吸收知識後，連通訊都不願意添加的人間真渣徒。

但是，就是這樣的他們，在雲非若的旁敲側擊中，他們認為Oga就應該是象牙塔中的公主。

雲非若聽他們的說法，有些不高興，詢問：“那如果我是Oga，你們也會這麽認為嗎？”

回應他的是衆人的哄堂大笑。

一位邋裏邋遢的中年男子捋虎須，說道：“你是Oga？是個什麽品種的Oga？哈哈哈哈……”

另一位邋遢的老者笑得臉上都是褶子：“我就沒見過和我們這些流浪者在垃圾站裏刨食的Oga。”

“這是什麽別致的Oga！”

一大群人又是一陣無法停歇的大笑。

就像是為了彌補不願添加通訊的遺憾，他一直盡自己可能與他們一起……

嗯，撿垃圾。

撿垃圾，用垃圾器材與他們共同制造出一架架垃圾戰甲。

十六歲一年，是終結，他再也沒能與他們見面，也無法聯系。

他十八歲那一年，家裏購買了兩個可以進入裏世界的營養艙。

聽說裏世界真實度為百分之九十。

許多機甲戰士、機甲制造師會選擇在裏世界學習，尤其是機甲制造師，比起現實，裏世界各種材料的價格相對便宜。

不過，百分之90的真實度，這其實在現實世界屬于硬傷。

營養艙價格昂貴。

雲非若也就只能在家人不用時才能悄悄進入營養艙內，進入裏世界見見世面。

他在裏世界制造出第一架i機甲。

哪怕虛拟世界各種材料都非常便宜，但他制造一款i機甲，卻也在裏世界打了許久的工，發傳單、端盤子、刷碗、穿小熊玩偶、送外賣……

沒有錢。

就是因為沒有錢，他只能用最苛刻的材料盡可能制造出他感興趣的東西，因此出自他手的東西有一特點。

小巧玲珑。

不是他喜歡小巧的東西，而是因為這是最能省錢的方式。

再後來，他懷孕，之後在好友的幫助下從雲家逃了出來。

雲淺離出生後，他帶着年幼的小朋友進入西裏斯家。

西裏斯家四位少爺，其中路德在機甲制造方面有着強大的天賦。

雲非若初來西裏斯家時，對這裏不熟悉，跑腿時跑錯了地方，無意間進入路德的工作室。

毫無疑問，對雲非若來說，他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過如此完整的工作室。

那一刻，最為真确的感受是……

仿佛置身于天堂。

當時也不過十五歲的路德目光冰冷地看着雲非若，他不歡迎這個忽然闖入他地盤中的人。

然而……

雲非若在對工作室的驚豔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路德的存在。

另一端。

路德·西裏斯坐在床上，目光看向窗外工作室所在的方向。

幾乎是同時，兩人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那是三年前。

對當時的路德而言，雲非若是不懂禮數的闖入者。

闖入者擁有一頭白發，臉上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鏡，看不清五官，目光四處觀察工作室。

路德能夠很明顯感覺得到，闖入者很喜歡工作室。

偌大的工作室中有三款已經制造完成的機甲，都是路德所制造，其中兩架獸形，一架人形态。

人形态高十三米。

這三款機甲都是路德這一年所完成的作品，也是路德今年最為滿意的作品，其他不滿意的作品他會選擇直接處理。

每一款機甲右側前方放置有倒臺。

打開按鍵，會出現虛拟投影，是相關機甲的參數。

機甲戰士可以通過參數更快的熟知機甲，如果是機甲制造師，在制造者開放權限的情況下，能夠查看機甲的構造。

有部分機甲制造師願意開放，更多機甲制造師不願開放。

雲非若按壓倒臺開關。

虛拟投影出現，是相關正前方一架人形态機甲的信息。

雲非若一眼掃過去，之後進入制造界面，查看相關信息，輕聲說道：“制造方式好像有點複雜。”

他的手指輕輕碰觸虛拟投影的關節點，“肘關節連接方式更改一下，觸發應該會更加靈敏。”

路德說道：“你認為可以改？”他并不認為可以改。

雲非若目光仍舊放在虛拟投影中：“我覺得應該是可以改的，将這裏拆卸，連接部位弄成小零件後拼接，然後……”

路德很認真地聽雲非若說起。

雲非若說着說着，猛然發現哪裏不對，一轉身，回頭看向路德。

這是雲非若與今年十五歲，剛好處于人生最叛逆階段的路德的第一次相遇。

雲非若眼皮跳了跳。

不過是少年的路德身材纖細，身高甚至比雲非若還要矮一點，雙瞳漆黑如墨，氣質冰冷，他說：“你繼續說。”

還處于變聲期，這時路德的聲音幹啞，有些難聽。

雲非若目光四處掃了眼，向旁邊挪動，拉開與路德之間的距離，詢問：“您是，四少爺？”雖說是詢問的語氣，不過，他可以确定，面前這個少年就是西裏斯家的四子。

也只能是他。

路德沉默。

雲非若說道：“……很抱歉，我聽張管家的吩咐為他取東西，迷路了，來到了這裏。”

路德：“我原諒你。”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雲非若聞言松了一口氣。

他聽說，西裏斯家中四少爺路德是最難接觸的人。

他能這麽輕易原諒他的失誤，讓雲非若感到放松，這是他難得找到的工作，如果無法在這裏繼續工作下去，他不知道接下來帶着孩子要怎麽辦。

總不能一直花好友的錢。

路德：“所以，将你剛才沒有說完的說出來。”

雲非若的目光又轉移到龐大的機甲上。

有一種說法，當喜歡什麽，就會在這一方面有着遠超常人的記憶力。

平時看書，雲非若做不到一看就記住，但是面對機甲操作與機甲制造相關時，他基本看一次就不會忘記，哪怕再複雜，也能記得八·九不離十。

雲非若微仰起頭，目光灼灼有神地看着龐大的機甲，繼續之前的話題。

從始至終，路德的目光始終放在雲非若身上。

在此之後，雲非若經常會出入路德的工作室，也是在這個工作室，嚴格意義上他第一次進行真正的創作。

雲非若并不認為曾經在垃圾站中制造出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他的獨立創作品。

從六歲到十六歲，他在垃圾站，最開始是學習，後來是幫忙維修，之後是改造。

垃圾站裏的大家都窮。

他在垃圾站時，最喜歡接的活是機甲改造，但為了能夠賺到錢，還會接別的活，例如器械維修，如飯鍋、空調扇、個人光腦，甚至于包括引擎等等……

他年齡太小了。

垃圾站其他人能夠接到一些比較有趣的活，他就很難接到。

不過，他會自己湊上去幫忙。

大家都沒活時，所有人集結在一起，在垃圾站揀揀廢棄材料，拼湊出新的垃圾機甲，之後試圖賣出去。

賣出去的錢大家在分一分。

他有豐富的制造機甲的經驗，但是獨立創造一款獨屬于自己的機甲，卻一次都沒有過。

迎來第一次的發熱期後，雲非若就一直的裏世界中學習。

現實與虛拟世界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或許對別人而言，百分之十的差距沒有什麽，但這百分之十的不真實感，讓雲非若并不是很喜歡在裏世界中制造機甲的感覺，他覺得無比痛苦。

離開垃圾站，隔開六年，進入西裏斯家後，雲非若終于再次在現實中摸上了這些材料。

和垃圾站中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廢棄材料不同，這個工作室內的所有材料都擁有最好的品質。

常年來的習慣，雲非若并不敢制造獨立的機甲。

其實，這是一種自卑，常年受到的教育下，貫徹于靈魂深處的自卑感。

你是Oga啊。

Oga天生體弱，他們無法完整地制造出一架機甲，會浪費材料。

所以，雲非若不敢獨自一人制造大型機甲。

哪怕這幾年路德多次讓雲非若獨立制造，他始終拒絕，不過，倒是以助手的方式幫路德完成了一件件成品。

例如雲非若初次見路德時的那三架機甲，後在雲非若的建議下經過多次改造，各方面屬性有了明顯的提升。

十歲之前，路德參與過各式各樣的機甲制造大賽。

那些在帝國家喻戶曉的機甲制造天才，路德認為他們都不如自己，但是，在與雲非若相處的過程中，他又明确地感覺到，他與雲非若之間有着明顯的差距。

他甚至會想，如果雲非若的出身再好一些，現在的他會在機甲制造這一行業中獲取到怎樣的成就？

還有一點非常奇怪。

以雲非若的情況，在來到西裏斯家之前，他能學到機甲制造相關知識，并且很熟練，這就很令人驚訝了。

路德想更了解雲非若，他直白地詢問出問題。

還年幼，在家人寵溺下長大的路德并沒有建立人與人之間的分寸與界限感，他好奇，所以詢問，并沒有想過對方或許并無法回答的這個問題。

當時雲非若與路德對視。

片刻的沉默後，雲非若說道：“如您所知，我出生于普通家庭，家境貧寒，不要說進入正規學院，我甚至連購買一小塊材料的錢都沒有。”

路德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看着雲非若的目光卻極為認真。

雲非若繼續說，那是在蜜罐中長大的路德完全無法想象的仿佛像是另一個世界一般遙遠的生存方式。

雲非若：“我從小就對這一方面非常感興趣，我的家人不讓我接觸，但是我想，我願意，”他輕聲吐息，現在回憶起來，他覺得他可能所有的勇氣都在年幼時勇猛地用完了，“六歲時，我聽說垃圾站有許多廢棄的機械，挑挑揀揀或許還可以再用用。”

“……”頓了片刻，雲非若繼續說：“那時我還小，乘坐所有公共設備都免費，我一路詢問路線，獨自一人去了垃圾站。”

路德眼皮跳了跳，用變聲期特有的幹啞聲音說：“那時的你只有六歲。”

雲非若笑了笑：“是，但是我有興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安然平穩的環境中追求自己的夢想。

很多時候，出身代表了一切。

路德：“……對于垃圾站，我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那裏應該很危險。”

雲非若想，非常危險。

別說對Oga，哪怕是對Alpha也非常危險。

“那時的我太小，不知危險也不知死活，只想滿足自己，我每天都會去垃圾站，再後來我和那裏的人變得熟悉，回憶起來，我運氣真是好。”雲非若沒有說的是，其實并不是一開始就一番太平。

垃圾站，也被稱之為帝星最為混亂的地方。

最開始雲非若能夠完好在垃圾站存活，确實是因為運氣好，但這種運氣不可能常伴。

他沒有自覺，然而現實确實是如此，他能在那裏一直好好地長大，完全是因為他的才華。

因為他能幫忙維修，他能幫忙改造，也能夠合群創造，所以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維護他，直到最後無人敢動他。

雲非若繼續說着過去。

大家生活貧困，蜷縮在最髒最臭的地方，争搶着能用來賺錢的可回收品，那是與路德處于完全不同極端的另一種生活。

雲非若不再看路德，繼續手上的事情。

在此之後，路德眼睜睜地看着雲非若進行了許許多多的……

微妙行為。

是的，是微妙行為。

某一天，路德看到雲非若拿兩雙鞋進入工作室。

路德認識那兩雙鞋，是雪依和雲淺離兩個小朋友的童鞋。

路德眼睜睜地看到雲非若針對兩雙鞋進行加工。

大約用時兩天，雲非若将兩雙鞋加工完成，路德詢問：“你做了什麽？”

雲非若一本正經地說：“雪依少爺和淺淺都還小，時不時就會磕碰，新改造的鞋在他們将要磕碰時會聚出柔風，拖他們一下，這樣他們不容易摔倒。”即便摔倒也不會太疼。

路德：“……”他覺得，這可能是在大材小用。

然後，又過兩天，雲非若拿着這兩個孩子的個人光腦進行改造，這次用時比較短，很快就改造完成。

路德詢問，雲非若又做了些什麽？

雲非若頓了下，“機甲拟真模拟造型，如果遇到危險，會出現機甲虛拟體，不過完美複刻四級機甲氣息，會給人是真實的錯覺。”他又補充，“個人光腦體積太小，也就只能根據自身情況做到這一步。”想要再複雜一些，會影響兩個小朋友的負重。

路德：“……”不得不說，很有想法。

這幾年雲非若為兩個小朋友制造出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前一段時間，雲非若知道雪依将要上幼稚園，已經開始着手給雪依準備制造護身器械，現在不僅雪依一個小朋友，還要再加上一個雲淺離。

路德認為，雲非若可能會操碎了心。

兩個小朋友不知道，雲非若為了他們有多麽努力。

對路德而言，他最為感興趣的事情是制造機甲，其次是……

雲非若打算給兩個小朋友制造了一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現在已經開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