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空空的心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滄青仙尊用靈力探查了一番纖纖的情況，臉上浮現出絲絲驚訝。
他似乎覺得難以置信，又細細确認了一遍，然後才道，“若是普通人類，必死無疑。但纖纖她……”
沉羽心中多出希望，“仙尊……”
滄青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纖纖是玄業之女，延續了玄業的半顆靈族之心，所以乃是半心。”
沉羽怔怔重複，“半心？”
滄青點頭，“人類之心脆弱，難以承受靈族的靈力，靈族之心卻不同。”
“雖然纖纖乃半心，但受此重創，情況依然兇險，只憑一口氣吊着。”
“大約只有……”
滄青嘆了一口氣，有些不忍心再說下去。
沉羽向前跪走了幾步，懇求道，“果然有辦法救她是不是？”
“仙尊，求您告訴我。”
滄青蹲下來看着纖纖的臉，不知何時她嘴角的血跡已被沉羽擦幹淨了，他摸了摸纖纖的頭發，語氣沉重道，“雪域之中有冰蓮，服下後以雪域天然靈氣為輔，可助她修骨生血。”
沉羽語氣急切道，“雪域在哪裏？”
滄青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纖纖，才緩緩道，“雪域兇險，你若是去，輕則毀去半身修為，重則喪命。”
“沉羽，本尊知道師弟将纖纖托付于你，然而你不必勉強自己。”
“纖纖此番實乃意外，若是……你是他心愛的徒兒，想必師弟也不會怪你。”
沉羽低頭自嘲地笑了笑，語氣堅定道，“沉羽不勉強，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纖纖我一定要救，雪域我也一定要去。”
滄青無奈道，“雪域在宗門北山，且常年封閉。你若要強行打開域界，便是本尊方才說的毀去半身修為。”
“之後進入雪域，還不時有雪狼出沒，絲毫沒有調息修養的機會。”
“雪域之中又多有幻境，極其容易迷失方向。唯有意志堅定之人才能一次次打破幻境，找到冰蓮。”
“雪狼事小，只是那幻境，若意志軟弱便會困于其中，再難離開。”
“沉羽，你的确想好要去了嗎？”
沉羽抱着纖纖站起來，微微屈身向滄青行了一個禮。
“是，我意已決。”
雪域……
沉羽單手抱着纖纖，發狠甩開咬住他胳膊的雪狼。
靈劍劍尖刺入雪狼軀體，雪狼嗷嗚一聲，很快趴着不動了。
這是最後一只雪狼。
沉羽收了劍，手臂和小腿處鮮血汩汩，在雪地上聚成一灘血水。
他對自己的傷口毫不在意，坐下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纖纖，見她沒有傷痕，才松了一口氣。
他抱起纖纖繼續向前方走去。
雪域白茫茫一片，他也不知道要向何方去，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要一直走，一直走。
想起滄青提過的幻境，他其實有些怕。
修煉講的是心無雜念，心無旁骛。
然而他的心智并不那麽強大，因此他将自己的雜念與惡念分離出本體，是為惡靈，即沉淵。
分離惡靈這種事，可使得修煉事半功倍，千萬年來未曾有人做到。
師父說，他是天才。
惡靈成長需用他的惡念來滋養，只要惡靈始終比他弱，便可随時回收惡靈，不足為懼。
師父幫他在惡靈身上設下了封印，将惡靈困在千幻宗，避免釀出大禍。
但經此一番，大禍終究還是要釀成了吧。
沉淵扔出的那把刀，證明他修為大有長進。
更何況纖纖重傷後，他心中的惡念……
即使他對自己的惡念不甚敏感，卻也知道這一回非同小可。
他如今又耗去半身修為，與沉淵相較起來實在難說。
若是纖纖醒來知道了這一切，大約會覺得他懦弱又無能，然後不再喜歡他。
沉羽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裏仿佛撒下一把密密麻麻的銀針，如何輾轉都是細密綿長的痛楚。
他胸口又冷又痛，連呼吸都覺得痛。
他怕纖纖不再喜歡他，但更怕因此而困在幻境中，更怕救不了纖纖。
沉羽走得久了，流血的傷口漸漸被凍住，雙腿變得麻木又僵硬。
他一個不穩，向地面摔去，卻不顧自己，只死死護住懷中的人。
在雪地上滾了幾圈，他又飛快扶着纖纖坐好，将她用力按在懷中。
冷風肆虐，他用外衫裹住了纖纖，看着纖纖往日紅潤的小臉此刻異常蒼白，他心中更是大痛，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別怕，別怕……”
他坐在雪地裏替纖纖暖身子，疲憊感卻開始吞噬他。
他慢慢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沉羽醒過來，是在他房間的床上。
纖纖若有所思站在床邊看他，一向眼神柔軟的她此刻眼裏卻殊無笑意，較之往日添了一分冷淡。
這樣的纖纖對他來說有些陌生，他心中沒由來得一慌，問她，“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纖纖卻忽然伸手，伸向他的面具，然後用力一揭。
他随之微微偏過頭，竟生出膽怯，不敢看纖纖。
纖纖先開了口，“果然和沉淵一模一樣。”
她又問，“你和沉淵是什麽關系？”
就連聲音都不如往日活潑可愛，語氣冷漠地沒有一絲感情。
沉羽在纖纖的凝視下不得不轉過頭來，他艱難開口，“他是我的惡靈。”
纖纖沒有應他，漠然打量他。
沉羽心中酸楚，掙紮開口，“纖纖，對不起，我本是想成親那日告訴你的……”
纖纖驀地打斷了他，眼睛裏多了幾分不耐煩，“成親？別說成親了。”
“我是差點被你害死的。”
他呼吸一窒，只覺心中一片撕心裂肺的疼。
他無法反駁，只得無力重複，“對不起……”
纖纖來回走了幾步，冷淡道，“沉羽，是我看錯你了。”
“我曾經說喜歡一個人必然是因為他本身，若他不再吸引我了，我便不喜歡他了。”
“沉羽，沒想到你如此軟弱，連自己的惡念都控制不好。”
沉羽心猛地一縮，然後又一抽一抽地疼，他搖頭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纖纖盯着他語氣加重，“我不會再同你成親了。”
“你讓我好失望，以後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
沉羽看着纖纖飄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擡手捂住心口。
他痛苦地閉上眼，心仿佛墜入無盡深淵。
然而等他再睜眼，畫面卻又變了。
只見東方豫抱着纖纖，在歌舞升平的宮宴上一同欣賞。
她坐于東方豫腿上，錦衣華服，精致的發髻上插滿了珠翠，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模樣。
下面不斷有人朝拜東方豫，不時有人獻上貢品。
她坐于上方輕巧一笑，端了酒杯去喂東方豫喝，兩人相視一笑，刺痛了沉羽的雙目。
畫面逐漸混亂，模糊過後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這次是在千幻宗，如秘境出來後的那幾日雨夜。
沉淵雙臂将纖纖困于其中，纖纖并未惱怒，反而對着沉淵巧笑倩兮。
之後，兩人相擁在一起。
沉羽覺得頭痛得厲害，腦海中似有什麽要炸開。
他用力搖頭想清醒一些，心裏卻突然空了一塊。
他呆滞看着沉淵和纖纖抱在一起，茫然想，他的纖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的纖纖……
眼前畫面逐漸崩潰，沉羽眼前忽然變成一片紅色。
他看着纖纖推開自己，挺身撞上沉淵扔過去的刀。
大紅的嫁衣上開出妖異的花，纖纖閉上了眼睛。
空空的心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是了……纖纖為了保護他陷入昏迷了，她還在等他摘來冰蓮。
他還沒讓她醒過來！
沉羽猛地睜開眼。
眼前仍是熟悉的一片白色，他急忙低頭，看看懷中少女安靜閉眼的模樣，他顫抖的手輕撫上纖纖的臉頰，良久，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他剛才應當是陷入幻境了。
好在他內心深處一直銘記要摘來冰蓮，才沒有沉迷于幻境。
他回想幻境中的種種畫面，仍覺後怕，微微探身輕吻了一下纖纖的額頭，才覺得心裏又多了幾分堅定，稍稍安定下來。
沉羽将纖纖又抱緊了一些，擡頭卻發現前方遠處的雪地一處發出瑩瑩之光。
他怔怔看着遠處的光，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麽後飛快抱着纖纖向前跑去。
沉羽右腿血跡已被覆上薄薄一層冰霜，他跑得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卻一刻都不敢停下來。
早一刻摘到冰蓮，纖纖便能早一刻醒來。
只要她能醒過來，就算幻境裏的畫面成真，他也……
他抱着纖纖來到發光之處，果然就是他要找的冰蓮。
原來只要能從幻境抽身，就能得到指引找到冰蓮。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冰蓮，輕輕磨碎了才給纖纖喂。
然而纖纖在雪域中待得太久了，臉被凍得有些僵硬，冰蓮根本無法塞入口中。
沉羽猶豫片刻，将冰蓮盡數塞入口中，然後俯身吻上纖纖的唇。
他耐心地将纖纖的唇吻到溫暖柔軟，才輕輕撬開牙齒。
冰蓮全部喂下去後，沉羽擡起頭，輕柔替纖纖整理了頭發，緩緩露出一絲微笑。
他又将外衫替纖纖攏得嚴實了些，才低聲開口道，“纖纖沒事了，你很快就可以醒過來了。”
想到纖纖擋刀的那一幕，他心中又一澀。
“下次，不許再做傻事了……”
作者有話說：
幻境對應這一句：他怕纖纖不再喜歡他，但更怕因此而困在幻境中。
纖纖：好耶這集拍得好輕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