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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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井邊的男人自遠遠見到那雜|種小白臉面色便沉了下去,見一群女人上趕着跟他說話,不由得攥了攥拳頭,心中大罵這些女人臭不要臉不知羞恥。

他心下罵着回過頭來,正撞上自己新娶的那個婆娘望向年輕人的目光。

他眯了眯細小的眼睛,眼底閃過一線陰冷,拳頭攥緊了,已經有些壓不住心頭的怒火。

燕蒼梧搖頭道:“用不着她。她年紀小拽不動水桶。”

女人們哄笑成一團,七嘴八舌的起哄,“呀,沒看出來啊。小燕可真是會心疼人。”

“哪個姑娘要是嫁給你,那可真是掉進了福窩裏,幸福死了。”

随着撲通一聲,水桶掉進井裏的聲音。

蔔勝武再也克制不住心頭的憤怒,二話不說奪過麻繩劈手給了站在井邊的姑娘一巴掌,“他媽的,連個水都不會打老子養你有什麽用!”

姑娘被打的半張臉都紅了起來,剩下的半張臉卻慘白的褪去了血色,她捂着臉驚慌失措的望着面前矮小的男人。

原本女人們笑嘻嘻的還想要再打趣燕蒼梧幾句,聽到這番響動紛紛回過頭來,四下靜的落針可聞。

年輕姑娘感受到人群中那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時倍感屈辱,哇一聲哭了出來,轉身便想要跑。

男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喘着粗氣,瞪大了眼睛,擡手又是兩巴掌,噼裏啪啦清脆的像是爆竹,“你他娘的還想跑!”

年輕姑娘在他手下被打的慘嚎,男人愈打愈興奮,額頭上的青筋暴跳,還要再打卻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蔔勝武,當衆打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蔔勝武用力往外抽手,他越是掙紮燕蒼梧捏得就越緊,到後來蔔勝武已感到一種鑽心的疼痛。

他受不住大叫了起來,憤怒的破口大罵,“燕蒼梧,你這個小特務!狗雜種!你松開我!”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湧上來,七手八腳的拽開了三人。

幾個年輕小夥子架着蔔勝武把他往後拖,幾個大娘則老鷹護小雞一樣把年輕姑娘護在身後。

“蔔麻子,你失心瘋了不是?憑什麽打人?”

“就是。蔣淑這才嫁給你沒幾個月啊,新媳婦別人疼都來不及,你就這麽打?”

要說這一對新婚夫妻站在一起,那可真是太不登對了。

蔔勝武身材矮小,皮膚讓這大西北的日光曬得黝黑,一雙三角小眼,無論面貌還是身材都跟體面俊俏沾不上關系。

但蔣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體面人,她是下鄉知青,生的白白淨淨。

蔔勝武打小起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雖然身材矮小,但逞兇鬥狠打架總少不了他。

偏偏他大伯是廠長,二伯更厲害是革委會主任,沒少仗着家裏關系欺負人。

他眼高于頂,看不上當地的土妞,一心要找個有文化的城市女孩。

就這麽拖着,拖到了三十多歲還打光棍,直到遇到蔣淑這個下放知青。

蔔勝武昂着頭,“老子娶得婆娘想打就打,關你們屁事!”

有人看他這渾樣氣不過跟他對罵起來,心眼直的年輕媳婦幹脆勸起了蔣淑,“過不下去就跟他離!憑什麽這麽欺負人啊!”

蔣淑這時候卻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從大娘們身後走出來主動走過去挽住了蔔勝武的胳膊,“好了,好了,大家別說我老公了,我們就是吵了兩句嘴,新婚夫妻哪裏有不吵嘴的。”

蔔勝武得意的看了一眼衆人,他目光落在燕蒼梧臉上,挑釁道:“看吧,我老婆她自己都願意。你說,你是不是賤得很該打?”

蔣淑則頂着一臉的巴掌印若無其事的對衆人笑了笑,察覺到燕蒼梧的注視,她目光閃躲了一下,笑容變得有些勉強,“我老公說得對,剛才都是我的錯。燕同志,你實在是做的有些過火了。”

這下都沒人再說話了。

蔔勝武抖了抖肩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指着燕蒼梧鼻子說道:“你小子給我小心一點。”

目送着這對夫妻離去,有大娘低低嘆了口氣,“作孽啊。”

另一個人呸了一聲,“我一早就聽說了這個蔣淑是主動嫁給蔔麻子,原本我還不信,今天一看真是活該。白白浪費我們一片好心,我看蒼梧根本就不該管她。”

不少人露出了憤慨的表情,跟着罵起了這些女知青就是騷,就是活該。

只有燕蒼梧表情始終冷漠,不發一言,打了水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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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兇的孩子還是孩子,對于糖果毫無抵抗力。

白玲成功用一顆水果糖消解了一些燕桑榆對她的敵意。

含着糖,那雙貓兒一樣的灰藍大眼睛都高興的眯成了月牙,小手緊緊攥着五彩斑斓的糖紙。

直到小小的糖片一點都沒有了,他還是忍不住反複咂摸着口中那一點酸酸甜甜的味道,又拿起糖紙去聞上面殘存的一點人造香精遺留的香味。

不像是團部和連隊那些孩子,他們父母都是兵團戰士,每個月都有津貼拿,能給他們時不時買點吃的,過年還有糖吃。

燕蒼梧打小沒爹沒媽,親哥還是個特務,勞改犯,只能聽着那些小孩講什麽水果糖奶糖紫皮糖巧克力糖的滋味暗暗咽口水。

白玲試探着又掏出一顆糖,“來,喊一聲阿姨,還有一顆糖吃。”

燕桑榆擡頭看着眼前人眉眼間明顯的稚氣和纖細的骨架,嗤笑了一聲,“就你這麽大一點也想當姨?我才不叫。”

白玲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孩子嘲笑了,她用普通話糾正道:“是阿姨,不是姨。阿姨。”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特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燕桑榆不屑一顧,“不就一顆糖。我才不叫。”

白玲伸出兩根手指。

燕桑榆,“怎麽,你二十了?”

白玲笑盈盈望着他,“兩顆糖。”

那雙貓兒一樣的大眼睛閃動了一下,燕桑榆心下有些動搖,轉念故意偏過頭去,“不叫。”

現在她這麽大方就能拿出兩顆糖,只要他再吊一吊她的胃口,說不定還能提高到三顆糖。

白玲嘆了口氣,她直起腰,站直了剝了一顆糖,故意剝得慢了一些,讓糖紙在手上發出細碎的聲音。

她唉聲嘆氣,“看來你實在是不喜歡我,連聲阿姨也不願意叫。這世上的事情終究是勉強不來,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糖我還是自己吃吧。”

燕桑榆聽着糖紙簌簌的響聲,嗖得的一下轉過身,撲了上來想搶。

白玲攥着掌心的糖舉起手,燕桑榆身高剛到她的腰,伸長了手也搶不到她手裏的糖,急得直蹦。

她這才發現這孩子居然腳上連雙鞋也沒有,就這麽光着腳在地上走,心頭微酸。

白玲臉上笑得更溫柔了一些,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止住了他的動作,“叫阿姨。”

燕桑榆對她對視片刻,敗下陣來,咬牙切齒的擠出兩個字,“阿姨。”

白玲,“不行,不夠清楚。你大點聲,我聽不清。”

燕桑榆瞪大了眼睛,哼哧哼哧的喘了半天氣,憋出來一句,“臭壞蛋,你适可而止!”

白玲捏了捏他髒乎乎的小臉蛋,她的掌心柔軟又溫暖,身上還香香的,“再叫一聲嘛。再叫一聲,阿姨給你三顆糖。”

這麽近的距離看才能看清燕桑榆的眉眼輪廓,他太瘦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臉上還挂着嬰兒肥,但他的雙頰上卻沒什麽肉,只有一雙大眼睛靈動又狡猾,更像只猴兒了。

燕桑榆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三顆糖,水果糖。說好了不許賴賬!”

白玲,“我從來不賴賬。”

燕桑榆幹脆利落的叫了一聲,“阿姨。”

那只緊緊攥着的手在他面前攤開,白皙柔軟的掌心靜靜躺着三枚包裹着漂亮糖紙的水果糖。

燕桑榆原本滿心急躁,急得想要下手去搶。

但此刻這三顆糖真的就容易的這麽放在他面前,他卻膽怯猶豫了,忍不住擡起頭看了看白玲的臉色,“這糖真的給我?”

白玲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髒兮兮的頭頂,“對啊。說話算話。你喊了阿姨,我就給你糖。”

燕桑榆,“三顆糖全都給我?”

白玲點了點頭,“三顆糖全都給你。”

燕桑榆一把拿了糖,把那顆剝了糖紙的糖塞進嘴裏,咬的咔咔響,其他兩顆趕緊藏進了懷裏。

白玲,“我能不能托你一件事?”

燕桑榆,“你說。”

白玲,“你在帳篷裏幫我看着家,我去解個手。”

燕桑榆擺了擺手,“你去吧。”

白玲,“你要答應我,不管什麽時候我回來,你肯定都會在家的。”

這孩子身上很髒,一看就是至少十天半個月沒洗澡,又瘦又小太可憐了。

馬忠國說他不聽話,到處亂跑,像個野孩子。

但白玲今天見到他卻覺得這孩子還挺聰明的,況且年齡這麽小,就這麽放着不管未免太不是人了。

燕蒼梧在書裏對沒有血緣的兄弟都那麽好,沒道理會對自己弟弟不好。

她想留下燕桑榆,至少讓燕蒼梧跟他見一面,讓這一對兄弟好好談一談,最好能留下燕桑榆。

燕桑榆開始把她往外推,“答應你,答應你。真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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