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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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走出去沒多遠, 一個人就忍不住問道:“武哥,咱們大老遠跑這麽一趟,就這麽算了?”
“就是。那小娘們算什麽啊。您還怕她幹什麽?不就一個知青嘛。她狂什麽啊狂, 都下放到林場了還狂。”
蔔勝武瞪了他們一眼, “瞎咧咧什麽,老子一個大男人還能怕她一個娘們?”
“那必然不能啊。武哥,您怕過誰。從來只有別人怕您的時候。”
蔔勝武讓人這麽捧了一句,心裏才好受點,他點頭道:“沒錯。我可不是怕她, 你們難道沒看見她那個狂樣。知道我蔔勝武大名的人就沒有一個敢這麽狂的。你們說說她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什麽敢這麽狂?”
幾個人面面相觑,這一下還真給問住了。
他們也想不通,從來大姑娘小媳婦在他們面前都只有退避三尺的份,那些外地來的女知青更是膽子小的不得了, 這個漂亮的知青怎麽就這麽狂?
一個人撓着頭, 試探着說道:“可能她膽子比較大?”
蔔勝武冷笑一聲,“是膽子大, 還是真有什麽倚仗, 我回連隊問一聲就知道了。”
要是她敢耍他,一個窮知青為了個小白臉吃了豹子膽管他的閑事。她想護着燕蒼梧那個小白臉,他就要讓她親眼看着燕蒼梧被他踩在腳下。
想着女知青細細的腰肢, 脫殼雞蛋一樣白皙光滑的小臉, 尤其那雙大眼睛含着淚水哭起來的樣子。
蔔勝武的心就像是讓小貓撓了兩下, 一股火直直往下三路去,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
有人問道:“倚仗?武哥你是說這小娘們可能有個相好的是幹部?“
“對哦。還是武哥你聰明!那小娘們長得那麽漂亮,肯定早都讓團部的幹部給看上了!”
幾個人想到這個可能都一下安靜了。
片刻後, 一個人苦着臉說道:“那她要真是嫁給了大幹部,是什麽幹部夫人。武哥, 咱們得罪她,這下不是完了嗎?”
蔔勝武輕蔑得看了一眼他們,“蠢貨。她才多大?怎麽可能已經嫁人了。用你們的狗腦子想一想誰家嫁了人的女人還會單獨放出來住在一個牧工家裏?”
衆人聽得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
“可她要是大幹部的女朋友,武哥,咱們這也難辦啊。”
蔔勝武冷笑一聲,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下的馬,大聲說道:“有什麽難辦的,只要沒結婚想攪黃還不容易?讓我知道她對象是誰,老子就找人寫上七八封匿名信舉報她跟燕蒼梧亂搞男女關系。
你們幾個找些人就說三毛錢能跟她睡一回。老子倒要看看還有哪個幹部會要她這個破鞋。”
旁邊的人比出一個大拇指,“高啊!還是武哥你高!我們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招。”
蔔勝武在一路的吹捧中總算找回了些許那一巴掌打掉的自尊與得意,他回了連隊,直奔自己的親二伯,團部的革委會主任蔔銀虎家而去。
不想此時蔔銀虎家熱鬧非凡,蔔勝武剛靠近便聽到他大伯家的大哥蔔勝文在大喊大叫,“二叔,我讓人給打了啊!他他娘的我在團部讓一個小子給打了!這事你管不管?”
左鄰右舍都圍在門口看熱鬧,蔔勝武推搡着,高聲叫罵道:“都他娘的給我滾!看個屁!再看老子打人了。”
圍觀的人一見這鬼見愁,嘩——馬上鳥作獸散。
蔔勝武進了門便見到蔔勝文一張臉赤橙紅綠青藍紫,精彩無比。
要不是他的衣着和聲音,蔔勝武都認不出來這人是自己那個眼高于頂的大哥。
他腳步一頓,滿臉都是遮掩不住的驚訝,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打他大哥?
他二伯蔔銀虎披着衣服站在院子裏,擡起眼皮,瞅了一眼進門的蔔勝武,“勝武,你怎麽也來了?”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蔔勝武高高腫起的那半張臉上,目光一冷,“你這是也讓人給打了?”
二嬸從房裏急匆匆的出來關了門,阻擋了那些在外面徘徊不去往裏看的視線。
蔔勝武一肚子委屈,“二叔,羊角灣林場那個燕蒼梧,那個小特務,他翻了天了啊,居然敢打人了!你瞧瞧給我打的。”
蔔勝文同樣一肚子委屈,“二叔,我也不知道打我那小子什麽來頭。我他娘的都沒見過他!從前團部根本沒這號人!我剛看完演出去後臺正跟人家宣傳隊的女孩說着話呢。他居然帶着幾個人上來就打我,你瞧瞧給我打成什麽樣了!這小子下手真黑!”
蔔銀虎二話不說,拿了肩頭的衣服就往身上披,大手一揮,“看來,這是有人要反攻倒算,”
他攬着蔔勝文的肩膀安慰他,“勝文你放心。今天就是在團部掘地三尺,叔也要找出來,是誰膽敢在光天化日下對革命同志施以毒手!這根本就是□□分子!這是對于兵團戰士的挑釁!”
蔔勝武捂着臉跟上來,“二叔,那我呢?”
蔔銀虎頭也不回,随口敷衍,“你的事再說吧。你大哥這事要緊。”
盡管手心手背都是肉,蔔勝文蔔勝武都是他蔔銀虎的侄子,但蔔勝文是他大哥紡織廠廠長的兒子,蔔勝武他爹就是個好賭的農民。
蔔銀虎自然得偏着一點蔔勝文。
蔔勝武看着兩個人頭都不回的背影簡直要氣死了。
他娘的都是侄子,一樣挨了打,怎麽二叔就怎麽偏心!
蔔銀虎叫上了七八個革委會的委員,一行人氣勢洶洶的去劇院門口。
此時天色已晚,團部的人大都收了工,街面上三三兩兩的都是帶着孩子,一家子出來散步的父母。
路上的行人看見蔔銀虎帶着一群人,有膽大的跟上來瞧個熱鬧,對着蔔勝文被打變形的臉指指點點,膽小的靜若寒聲掉頭就走。
蔔勝文回到挨打的地方指認,劇院的地上還殘存着幾灘血跡,售票的工作人員一個勁的擦着額頭的汗水。
蔔銀虎抓着幾個人問,都說看見了蔔勝文挨打,但要說是誰打的又是衆口一致的說不知道。
蔔勝文又急又氣,“二叔,你說那小子不會是跑了吧?”
“跑?他能跑到哪裏去!這種混在革命隊伍中的臭老鼠,跑到哪裏去也會被革命同志的汪洋大海揪出來!”
一行人正說着,出了劇場的門。
蔔勝文突然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這算什麽事,不就一臭流氓嗎?我宋健民打的就是臭流氓,來來來,今天算我請兄弟們的!”
劇院對面的正是一個三層小樓,那是團部最大的國營飯店。
蔔勝文激動的指着坐在靠門邊那個穿着一身将校呢的少年,“就是他!二叔,就是他打了我!”
圍觀的人群嘩然,蔔勝文的臉被打的變了樣,人們認不出來,但大家都認得蔔銀虎,誰這麽不要命居然敢打革委會主任的侄子。
一個小孩笑嘻嘻的大聲說道:“我認得,我認得。吃飯那一桌都是才來的知青!”
奶聲奶氣的童音還沒說完就被母親捂着嘴拉走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沖進了飯店,蔔銀虎今天點的這幾位都是‘思想積極’‘有着充分武鬥經驗’的造反派委員,個個身強體壯。
蔔勝文有着這麽充足的後盾,頓時跟打了腎上腺素一樣,腿肚子是一點也不抖了,腰杆也硬了。
他努力睜大雙眼,大聲質問宋健民,“你憑什麽打我?”
蔔銀虎站在蔔勝文身後,一雙眼睛陰冷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宋健民身上那套軍裝不是什麽樣子貨,絕對有來頭。
可強龍不壓地頭蛇,要是真龍還能落到他們這地界來?今天說什麽他也要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宋健民被一群人圍着也不見半點慌張,幾個男知青都是喜歡惹是生非的性子,加上又根本不清楚這幫人的來歷。
這些天架也沒少打,這會兒一個個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生怕誰這會兒露了怯讓其他人取笑。
只有文雅一見蔔勝文便立刻猜出了這些人究竟是什麽人,她雖然來團部的時間也不久,但一來是在宣傳隊能接觸到的人多,二來她長得漂亮又會說話自然得到的消息更多。
這一次公演就是為了給紡織廠廠長的兒子解決個人問題。
那個紡織廠廠長姓蔔,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蔔勝文都三十多歲了,聽說是解放前包辦婚姻娶得老婆生的。
小兒子才七歲,說是蔔廠長成為廠長之後跟包辦婚姻的老婆離婚,又娶了才二十歲的紡織廠女工生下來的。
另外,蔔廠長還有個厲害的兄弟是革委會主任。
恐怕,這就是蔔廠長那個厲害的革委會主任的兄弟了。
文雅眸光微閃,不動神色的坐直了,不再把身體傾斜向宋健民的方向,臉上露出了慌張無措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那張明豔動人的臉蛋上與她本身的氣質産生一種極為矛盾的反差,愈發顯得楚楚可人。
蔔勝文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是你!你就是今天那個領舞!”
文雅的臉上一紅,低低的垂下頭去。
宋健民見蔔勝文居然對文雅還是糾纏不放,重重一拍桌子,二話不說就動起手來,其他知青自然不甘落後,一撸袖子加入了戰局。
蔔銀虎将蔔勝文往後一拽拉到了自己的身後,掃了一眼身邊,“還愣着做什麽,一起上。拿下這個□□分子!”
兩方人就這麽打在了一起,桌碗板凳齊飛,站在飯店外看的圍觀群衆光是看着都不夠過瘾,有人伸着脖子往飯店裏看,一邊看一邊鼓起掌來,還有人替他們吆喝,高聲叫好。
這場面熱鬧的簡直比大戲還要精彩,大大豐富了兵團戰士們的匮乏業餘生活。
只有文雅這個身處于戰局中心的女主角,見着飛來的碗筷驚叫一聲,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抱着頭遠遠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