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稱病

剛回園中,迎面便與張媽媽撞個正着,她面上猶帶着鐵青之色,剛進廂房,她便沉聲道:“這事是老奴疏忽了,那秋蘭……”她別開眼,憤懑地嘆一聲,“老奴也不知她竟存了那般心思,真是個大膽的奴婢!”

在顧宛華探尋的眼神中,她嘆道:“也不知她從何處探得了消息,知道老夫人喜晨出散步,今晨她竟帶了些點心跑出了錦園外,正午再回來時,薛媽已經着人傳了話。”不大情願地,她繼續說道:“卻是被老夫人相中了。”

果然與她所料不差啊!尋思一陣,顧宛華卻是搖起了頭,“媽媽也不必自責,這或許卻是一件好事,她既是對我不忠的,留在園中倒是個禍事,這般奴才,留給旁的主子懲治不好嗎?”

張媽媽并不多在意她那番話中的含義,她正耿耿于懷自己往日的疏忽,若能對那婢子多些教導防備,也不至于發生今日這般棄舊主攀高枝的事來!嘆一聲,她低落道:“老奴老了,許多事竟也看不清了,往日只瞧着那丫頭那樣吃得苦,竟也有幾分欣賞,誰料卻是個心思多的。”轉而她便安慰顧宛華道:“好在小姐喜事也該将近,老爺先頭不是與姨娘應承過,新年一過便要帶小姐去張家赴宴麽?這事若成了,往後便也踏實了。”

她說的便是顧宛華的婚事。

只是張媽媽不知,這親事原本該是她那嫡姐的,現下張家怕還不知顧懷遠已改了主意,若得知嫡女換做了庶女,怎會甘願?她的爹爹有意于她,多半是相中了她的溫厚善良,嫁去張家做個妾室罷了。

妾室,她怎會甘願?若沒了絕對的權威,莫說正妻,便是旁的姨娘們也不讓人省心的,便如秋蘭那般成日妄想着往上爬,眼盯着妾侍這位子的奴仆不知有多少。

親生的兒女卻要喚旁人做母親。

若犯了錯事,莫說丈夫,便是正妻一句話,她便會得一個凄慘的下場,相比之前種種,這更讓她渾身發寒。

無論在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一個願意自己掌握命運的人。

若能選擇,她實在不稀罕榮華富貴,只求能自立門戶圖個逍遙自在。

然而,生在這般世道,又是女兒身,這便也只能是個奢望般的想頭了。

她心中忽然便浮現出那個矗立在蔥翠林中,溪水環繞的神秘閣樓來。

如今再想來,那實是一處世外桃源啊!

鬼使神差的,她開口喚來巧月備了車,卻在洗漱一番後,對于方才那念想卻忽然有些仄仄。

不過,她仍是乘坐馬車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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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轉了一圈之後,她一咬牙,想道:既已出來了,何不順着心思再去瞧一瞧,若是高人安在,只遠遠的聽他奏一曲也是好的。當下,她眼睛稍稍有了些神采,微微一笑,吩咐老劉朝城外西華亭去。

馬車一路兜兜轉轉,再次停下時,已來到一條羊腸小路上。冬日裏的枯樹不再茂密,隔着些許枯林,亭臺已在眼前,她轉身吩咐巧月候着,獨自朝着林中緩緩邁開步子。

也不知走了多遠,直至來到溪邊,她才驚覺,這裏四處便是光禿禿的樹枝,花海早已枯萎,沒有才子佳人,亦沒有悅耳的琴聲,便連風景也不似夏日那般山明水秀,反而處處透出些蒼涼。靜靜立了一陣子,她失望地想着:若無琴聲引領,我卻是真的再尋不到那妙處了呢。

即便是如此,她依然嘗試着按那日記憶行走了一段路程,然而卻再尋不得那日所過風景。

她認命地原路返回,一出林外,巧月便迎上來道:“小姐,時候不早了呢。”

上了馬車,她壓低聲問道:“你說這世上可真有那傳聞之中的陣法?”

巧月咂嘴道:“這般奇人,若真有,定是位高人呢!”

顧宛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今個若不去,她實是不知幾個月前輕易踏足之處竟也是一處秘地。

這會兒再回想起自己方才生出的那股逃離顧府的念頭,面上不禁一曬,她終是個俗人,若歸隐了山林,再美的面目也不過對鏡自賞,琴藝高超卻又有誰能欣賞?孤老山中,實是冷清至極。

這一回府,她便斷斷續續稱起了病,她心中知曉,老夫人不喜她,于是她便甚少在家宴中出現,不為旁的,只因與張家那事一日未定下來,她便不願多生周折,老夫人本就對她無甚好感,若在這事上因着她而生了變,實是得不償失的。

不管怎樣,那張易也是外間評價極好的一位公子呢,這般好姻緣,顧宛芝不願,她卻是要努力争取的!

趙氏請來郎中,雖診不出大病,卻也直言她身子有些虛寒。如此一來,她這樣稱病,府中自是無人懷疑的,顧宛菁更因她每每缺席而暗自高興不已。

日子一時之間便也平靜萬分。

一晃便是臘月底,一日冷過一日,顧宛華便每日只在園中閉門不出。行事也越發低調。

直至年三十那一日的家宴,她才利落地換上一件嶄新的紅衣,又描眉畫了粉,精神奕奕地出現在棠園中。

四姨娘只當她調養大好,席間便對趙氏眉開眼笑道:“今冬六姐兒這一養,身子似是好的多了,我瞧着氣色也極好。”趙氏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當下便當着衆人面道:“我與你父親五日後要去張府上赴宴,你便與宛芝同去吧。”

在些許愕然的目光中,顧宛華輕點了點頭,不動聲色放下筷子,對上趙氏,她柔聲道:“但憑母親安排。”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轉向老夫人,在她耳旁輕言細語地解釋了一番。

老夫人從鼻中嗯出一聲,不冷不熱地擺手道:“她這一冬也着實憋悶了,逢年過節便走動走動吧。”

下一刻,她漫不經心掃過顧宛華,眉頭一皺,不情願般地緩緩開口了,“彈琴作畫乃是次要,平日得空還是多學些規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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