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提親
王環目不轉睛看着顧宛華,唇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上次一別,不想卻在此看見了妹妹。”
她的語速極緩,幾乎是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一整句話,顧宛華不由記起,這人不笑時,面色是極沉靜肅然的。
是了,面前這人的母親是惠安公主,聖上的外甥,王驸馬最心愛的女兒,名副其實的貴族!饒是她家中并不富裕,可她的身份卻遠非她所能比,因此她現下這般溫和的,顧宛華心中卻是不敢松懈。
想她在呂陽生活如此之久,如今日這般,貴族小姐專程停下車辇與她攀談卻是頭一遭。
禮貌地回以一笑,她便也客套道:“王姐姐風采出塵,宛華第一時間便認出了姐姐。”
王環收起了笑容,看向顧宛華,蹙起眉一絲不茍地問道:“妹妹怎獨自在此處,可要我送一你程?”
顧宛華對這般莫名的示好向來是敬而遠之的,當下便搖頭,溫柔有禮地回絕道:“多謝王姐姐,只是今日卻是想獨自走走了。”
淡淡一笑,王環說道:“卻也是巧,方才瞧見妹妹自城外被人搡下了馬車,不知是何故?”
顧宛華馬上笑回:“車上之人是家兄,王姐姐所見必是我與家兄打鬧嬉戲了,原是我想下車散散心的。”
吐出這話,想來王環必是無話可說了,誰料,下一刻她卻是掀開了車簾親自走下了馬車,王環的身量是極高的,站在她身旁,微一擡手便搭上了她的肩頭,側頭盯着顧宛華說道:“當初一見便覺妹妹親切無比。今日卻是想與妹妹多親近親近,妹妹不願嗎?”
這平常至極的邀請話語在她說來卻是不帶一絲感情的起伏,讓人聽來既像邀請,又似脅迫,顧宛華極快擡眼,然而王環此刻的表情卻是誠懇萬分的。
對方既已是親自下車邀請,她若執意拒絕,便顯得不通情理了,暗暗一嘆,她索爽快地點了點頭。感激道:“那便多謝王姐姐了。”
王環點頭,放下了搭在她肩頭的手,轉身上了馬車,。車簾一掀開,顧宛華便掃見內裏擺設十分簡單樸素,她心下暗暗忖道:看來她的四姐所說是真,王家卻是不寬裕的。
跟在她身後上了車,馬車便徐徐駛開。
在婢女特意的吩咐下,車速非常緩慢。顧宛華卻是從未習慣與貴女們相處,因此自上車後她便沉默不語,眼眸雖低垂着,餘光卻瞧見王環目不轉睛打量了她一陣。
只是過了一會兒她便收回了眼神,看向窗外,低低問道:“聽聞妹妹已是世子愛徒。”
單聽她說到愛徒這兩字時更加低沉的語氣。顧宛華心下便是一凜,吃驚地看向王環,搖頭說道:“自是外間以訛傳訛,姐姐莫信了傳聞。宛華鬥膽求世子教授詩文,至多便只算半個徒弟。斷斷稱不得愛徒。”
王環轉頭對顧宛華安撫地一笑,“我不過随口一問。妹妹何須如此惶恐。”
別開視線,顧宛華淡淡回道:“外間這般傳言,宛華自是惶恐的。”
誰料這一句過後王環卻是久久不再回她,直至馬車停在了顧府門前,在她即将開口告辭之時,王環卻垂眸問道:“世子他是否真如傳言那般溫和風趣?”
這突兀的問話卻是讓顧宛華倍感躊躇,半晌,她抿唇說道:“卻是如此。”
王環緊緊盯着她,壓低聲音說道:“外間都說你要嫁去侯府,你可歡喜?”
這下她卻是頗有些無奈了,張了張嘴巴,半晌,解釋的話語變為咯咯一串笑聲,笑了半晌她才擡頭說道:“這又是外間捕風捉影的傳聞,宛華自知身份低微,卻是不敢有此妄念的。”
這一次,不待王環回話她便起身告辭道:“多謝王姐姐送我一程,既已回了府,宛華這便先告辭了。”
王環點了點頭,目送她下了車,在她轉身後微笑着說道:“我發現你我十分投緣,閑暇了便來我府上尋我吧。”
在顧宛華呆愣的目光中,她伸手拉下了車簾,低聲吩咐車夫道:“回府吧。”
目送馬車出了巷子,顧宛華才轉身回府。
剛穿過拱橋進了花園,一眼便瞥見婢女仆從們簇擁在廣場上十分熱鬧,她不由駐足往那處看去,不一會兒便見幾個婆子吆喝着數十個仆從擡着大木箱子往前走着,一行人走走停停,周遭卻十分熱鬧。
她心下尋思着,難不成她的爹爹又從何處購置了珍寶?只是看着情形卻是與往日不同,便連薛媽媽也在人群前頭監督着。
既是夫人授意,難不成這些個物件卻是與她的嫡姐有關?
這般想着,她腳下複又邁開步子,卻是饒過廣場,自另一側長廊遠遠繞開了去。
回到了院中,巧月第一時間便迎了上來,急急說道:“小姐怎才回來?方才夫人身邊的彩碧姐姐來知會了一趟呢,今日晚間老爺夫人在棠園設宴,說是宴請劉家老爺。園子裏人人都說劉老爺今日前來是為了提親。”看了看四周,她壓低聲說道:“旁人都說今個劉老爺是為着二小姐來提親的,可是奴婢卻想,劉老爺可會一并挑了小姐?”
她說到此處,顧宛華便陡然停了步子,蹙眉打斷道:“莫胡亂猜測,二姐……爹娘是要将她嫁去劉家的,我若在此刻出了風頭,使得二姐憎恨于我,日後定會失了爹娘信任的。”
巧月聞言便懊惱地住了嘴,“小姐,奴婢只是随口一說,往後必不敢再這般猜想了。”
回到閣樓她便自廳中來來回回踱着步子,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她已是回房躺在榻上睡下了。
剛躺下沒一會兒,外間便有婢子急急跑來傳話道:“夫人請小姐們收拾妥帖,半個時辰後入棠園赴宴呢,!”
隔着珠簾,她沙啞地說道:“便回了母親,宛華今日身體不适,不能前去赴宴了。”
半個時辰後,那婢子果然又來了一趟,從巧月口中得知顧宛華方睡下,她便只在廳中對張媽媽說道:“夫人請小姐好生歇着,不必赴宴了。”
在她走後,張媽媽便匆匆進了房中,對上眼神明亮的顧宛華,不解道:“小姐這又是為何?”
顧宛華淡淡一笑,“今日有些乏了,不願去湊熱鬧呢。”
張媽媽只當她又犯懶,便嘆氣一聲,“小姐何時才能對家中事務上心一些?二小姐說親,小姐原該去的啊!”
顧宛華便不再開口,張媽媽絮叨幾句便也無奈退下。
揮退巧月,她便下了榻,自案上坐下,就着燭光取出詩集一頁頁翻看默念起來。
如往常一般,這一整個晚上,她便坐在書案前寸步不離,直至有些乏了,才喚來巧月準備沐浴歇息。
她今日這般缺席,巧月自是知曉緣由的,剛一上塌,她便自塌下低低說道:“宴席一結束奴婢便去了園外打聽,卻是在回時路上聽得幾個年長媽媽輕聲碎語,似是夫人回園後自廳中發了火,也不知為了何事。”
顧宛華聞言便睜開雙眼,自黑暗中蹙眉尋思着:劉琳是個極高傲自負的,年少氣盛,分明便不似張易那般寬容大度,那日夜裏既是被她拒絕,便不該再有納她做妾的念想了啊!而今日她躲避着,原本也只是不願在席間出現惹得他氣惱失态。
無論如何,不管劉家是否在宴上提及她,她今日不在場也是明智的。
過了一會兒,她才嘆息一聲,淡淡說道:“但願一切順遂。”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被喚去棠園中,婢子仍是昨日那婢子,她一早便在廳中候着,對上顧宛華,她躬身一福,說道:“老爺夫人在廳中等候小姐問話。”
經這一夜,她已是在心中尋思好各種可能,因此心下倒并不慌亂,稍作收拾便跟随婢子去了棠園。
趙氏與顧懷遠俱在廳中。
這一次,她請安的話語卻沒立時得到趙氏和藹的回應,許久後,趙氏才冷淡地說道:“起來吧。”
起身立于下首,擡眸對上趙氏,她眼眸平靜。
一直沉默的顧懷遠沉聲開口了,“宛華,你便說說,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麽?”
看向顧宛華,他滿是不悅,“你的母親也在場,你便如實與爹爹說!”
聽聞這刻板質問的話語她心下便是明了,擡起眼眸委屈地說道:“宛華便如爹爹吩咐的,成日在府上讀書練琴,每隔三日拜訪侯府,與世子請教詩文。閑暇時間不曾出門啊。”
“哦?”趙氏放下茶盞,唇角噙着一絲冷笑,“那你便說說,既是這般足不出戶,那劉家小公子為何卻提出納你為妾?”
“宛華不知。”她垂下頭,“宛華也不願。”
顧懷遠冷哼一聲,卻是朝向趙氏說道,“我早便說那劉琳小兒貪色,便先讓宛芝失了清白,不足半月便又看上我的六姐兒!他卻也不想想,六姐兒已是世子看上的小姐!”說到此處,他激動地拍打着扶手,一字一句地憤憤道:“他劉琳是何德何能!竟是連六姐兒的主意也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