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舉刀複同行
白日下了一天雨,入夜後倒是晴明,半圓的月亮挂在清朗的天空,清輝灑向大地,照亮了莫遠歌和江千夜回山的路。
江千夜讓莫遠歌坐在馬車裏歇息,自己坐外面趕馬車:“遠哥,梁掌門上次給我一包蝶夢香,說帶着這香,他便能尋到我蹤跡。我在你身上聞到過這味道,總覺得熟悉。”
車廂內,莫遠歌想了下:“幼年,我娘帶我去過一趟天闕城,我記得臨走時她贈了你娘一些蝶夢香,你那時尚在襁褓。”
江千夜笑了:“原來如此。我說這味道像是夢裏聞過。遠哥,梁掌門待你真好。”
“嗯,舅父待我恩重如山。”莫遠歌道。
“籲~”江千夜猛地拉住馬,警惕地盯着前方黑暗的樹林。那片黑暗中,月光漏下的光點在輕微顫動。空氣中飄着一絲腐朽的味道,像是陳年腐屍身上散發出來的,是江千夜最熟悉,也最惡心的味道。
“怎麽了?”莫遠歌掀開門簾低聲問道。
“有人。”江千夜低聲說了句。
兩人顧着說話,此時才發現,四周黑暗中隐藏着無數細碎的聲音,窸窸窣窣,有枯草被壓的細微聲,有刀甲輕擦聲,還有人輕微綿長的呼吸聲,聽那動靜,不下百人。
莫遠歌立即抽出雙刀警惕着,對江千夜道:“你進去。”
江千夜沒出聲,緊盯着前方黑暗,從懷中摸出幾個拇指大小的鋼珠握在手中。
黑暗中,樹蔭裏走出來一群黑衣蒙面人,個個手持統一的軍刀,身份一目了然。走在最前方那人身着常服,沒有蒙面,身材矮小,面容隐藏在黑暗中。莫遠歌看不清楚,江千夜卻看清楚了。
“歡兒,義父找了你好久。”那人開口,聲音尖細,“你有病,莫貪玩了,随義父回去。”
莫遠歌渾身一顫,驚詫地看了一眼江千夜,只見他弓腰屈膝,右手握着鋼珠,左手按着腰間軟劍柄,一雙眼睛緊盯着袁福芝。
“我沒病,我不回去。”江千夜聲音些許顫抖,卻又無比堅定,“義父,你放了我吧。”
袁福芝手無寸鐵,又往前走了兩步:“我養你多年,待你如心肝,疼你入骨,你竟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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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千夜後退兩步,汗毛倒豎,警惕着他不說話。
“你走後,義父吃不下睡不着,擔心你在外面被人欺負,擔心你病發,你竟一點都不想義父嗎?”袁福芝又往前走了兩步。
莫遠歌看清了,那人眉毛頭發皆雪白,一張臉飽經風霜,雙眼神光內斂,眼窩深陷,看上去竟有些慈眉善目,與莫遠歌心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義父,站在那裏吧。”江千夜聲音打顫,又往後退了兩步,如驚弓之鳥。莫遠歌連忙用身子擋住他,握緊雙刀警惕着袁福芝。
“歡兒,你如此心狠,義父好傷心啊。”袁福芝似乎真的痛心疾首,倒顯得江千夜忤逆不孝。
若不是深知兩人關系,莫遠歌都要被這老東西騙了。他往後退了些,高大的身形把江千夜牢牢護在身後:“袁公公,莫要強人所難。”
袁福芝不理會他,嘆口氣道:“你是為了這後生要離開義父嗎?義父派來尋你的人,是這後生幫你殺的嗎?”
“我自己殺的。”江千夜在莫遠歌身後道,“跟他沒關系。”
“好啊。”袁福芝仰天一嘆,“情深義重,果然是義父的好兒子。看來,只有殺了他,斷了你的念想,你才安心跟我回去。”
莫遠歌眼神冷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便試試,看你能否咽下我這塊硬骨頭。”
袁福芝輕勾手指,他身後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湧向莫遠歌。
“遠哥!”江千夜在他身後低聲驚喊。
“莫怕,遠哥護着你!”莫遠歌眼中殺氣陡盛,手握雙刀,雙足蹬地猛然躍起,如旋風般襲向黑衣人。
起手便是一招大漠風雲,龍吟刀猛地劈下,泰山壓頂朝一黑衣人襲下,“呯”一聲火花四濺,竟連人帶刀劈成兩半,血腥異常。借着起手式,鳳鳴刀反手一獠,瞬間劃斷另一個人的喉嚨。
江千夜本還打怵,但有了依仗之人,眼中瞬間燃起微光。嘴角挑起一抹笑,指縫皆夾滿鋼珠,一招爛柯門的炮灰連天,鋼珠如連珠炮“呯呯呯”襲向黑衣人,每一個鋼珠都精準命中右肩天宗穴。他力氣不足,只能入肉兩分,卻足以讓這些軍中精銳無法用刀。
頓時慘叫四起,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制式軍刀紛紛脫手,被莫遠歌閃電般的一刀一個結果了。
片刻功夫便折損十來人,後面的人紛紛緩了腳步,圍着二人躍躍欲試,卻不敢再貿然上前。
江千夜拾了刀與莫遠歌貼背而立,兩人互為相守。莫遠歌手持雙刀警惕着袁福芝,擔憂江千夜使用陰極功:“能撐住麽?”
“能。”江千夜回得簡短。
“爛柯門的炮灰連天。”袁福芝背着手緩緩朝二人走去,“逆子,你果然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右手一撚,激起漫天落葉,淩空浮于身前,衣袖輕拂,落葉便如離弦之箭般襲向二人。
莫遠歌擋于江千夜身前,将雙刀刀頭互相卡住,揮舞雙頭長刀于身前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遁甲,“叮叮叮”漫天落葉被擊落于地,激起點點火星堪比箭矢。
“竟是莫家後人。”袁福芝收了手,傲視二人,“時隔多年,你們竟又相逢,真是有緣。既然如此,我也不舍把你們分開。來人,一起殺了吧。”右手輕揮,他身後的黑衣人立即洶湧而上。
看着四周潮水般湧來的黑衣人,莫遠歌眼中兇光畢露,以攻為守,一招莫問前程,手中長刀挾裹風雷之聲,龍吟刀刺穿敵人腹部,鳳鳴刀就斷人脖頸,手法又輕又快,瞬間便讓數人斃命。
江千夜也手握雙刀,右手一刀迎向敵人軍刀,左手一刀便襲其下腹,用的是爛柯門曹洪全的曹家刀法。他更熟悉莫家刀法招式,但莫家刀法至剛至陽,他這體魄無法完全發揮其威力,虛實結合的曹家刀法更适合他。
兩人互為倚靠,都猛攻不守,頃刻間便與黑衣人膠着在一起。血霧漫天飛舞,哀號遍地流淌。一個又一個的黑衣人倒下,死去的人倒地,後來人踏着他們屍身而上;受傷的人也不能幸免,很快就變刀下亡魂。
只見莫遠歌單刀一挑,劃破黑衣人狂烈而狠厲的一刀,繞過其手腕,疾速閃電般往他脖頸一拉,一個新鮮的頭顱落地。江千夜看着迎面而來的一刀,頭向後方輕輕一仰,化解對方兇狠的攻擊,藏于黑暗中的一刀卻直抵其下腹,一刀開膛。
兩人都殺紅了眼,雖也負傷,卻似感覺不到痛。直到血流似海,屍堆如山,黑衣人還如潮水般源源不斷。兩人心有靈犀地變換打法,開始攻守并重。
莫遠歌徑直拆了雙刀握于手中,一式大漠孤煙用到底,龍吟刀刀氣熾烈蓬勃,生生不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沾身非死即傷;鳳鳴刀堅韌靈活,無孔不入,角度刁鑽,防守綿綿不絕,抽刀斷水水更流。
江千夜現學現賣,大漠孤煙雖攻勢不如莫遠歌,但防守卻極好,加上莫遠歌為他擋了大部分火力,他也能游刃有餘。
但黑衣人似永遠殺不盡一般源源不斷地湧來,樹林中還有黑壓壓的一片,不知多少人隐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江千夜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們目前雖能應對,時間一長卻難以為繼。擒賊先擒王,他要棋走險着。
“遠哥,你先撐一撐,我去去就來!”江千夜一刀劃斷對手臂膀,抽身便走。
“當心些!”莫遠歌只身迎敵,龍鳳雙刀攻守得當,一時未現疲态。
江千夜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于袁福芝面前,手持雙刀,一刀攻擊之勢,一刀做防禦之勢。
“你想殺我。”袁福芝輕飄飄地道,雙手背後,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你是我教出來的,幾斤幾兩我不知道麽?”
江千夜眼神冷厲,邪魅一笑:“那義父便看看,我幾斤幾兩!”
說完,他伸手一抹面龐,恢複了本來面目,随即不管不顧,右手的刀脫手而出,風馳電掣劈向袁福芝面門。
袁福芝冷笑了下,背着手側身一避,避過了那兇猛的一刀,随即“嗖嗖”兩聲,兩粒鋼珠連珠炮般向他襲來,逼得袁福芝再無法氣定神閑,又接連閃避兩回,毫發無傷。
江千夜卻并不慌張,左手的刀同樣脫手劈向袁福芝,同時,之前飛出去的刀竟以極快的速度猛地回旋。
袁福芝正面躲過了他左手的刀,卻沒想到背後還有回旋的一刀,“唰”一下刀鋒旋過他臂膀,回到江千夜手中。
這一式融入了爛柯門手法和莫家刀法的莫失莫忘,雖力道大打折扣,卻十分管用。袁福芝捂着受傷的胳膊,眼神冷厲喝道:“小賊,大逆不道!”
他雙眼陰鸷,殺心頓起,右腳于地面劃了個半圓,手如鷹爪,一式青龍潛海猛地襲向江千夜。只見他指甲暴漲寸餘,甲泛清冷寒光,徑直朝江千夜面門抓去。
江千夜知他身法有多快,剛才若不是那出其不意的莫忘,根本無法傷他分毫。他沒躲閃,橫刀抵擋,“蒼啷啷”寒甲抓在鐵刀上,抓出道道火花。一時間,兩人臉相距不到三尺,江千夜冷厲俊俏的臉在火花中分毫畢現。
“刷”一下,一招過後,江千夜手中的鐵刀竟被抓出數道深痕,袁福芝卻沒有乘勝追擊,身形遲疑了一下。
江千夜知他為何遲疑,機不可失,他依葫蘆畫瓢,又是一招莫失徑直将手中殘損的破刀劈向袁福芝,随即欺身而至,一爪襲向袁福芝右眼。
袁福芝吃過一次虧,側身避過刀鋒後,腳下一蹬快如閃電閃避至江千夜身後,右手寒甲劃向他門面,若江千夜不收手,兩人将兩敗俱傷。
江千夜卻不閃不避,右爪徑直抓向那只蒼老冷厲的眼睛,鋒利的指甲破皮剜肉,“啊……”慘叫聲中,一顆血肉模糊的眼球落于地面。江千夜的臉頰卻無半點血痕,因為快觸及那張絕美臉頰時,袁福芝收手了。
江千夜一把勒住他脖子,拔下頭上蝴蝶玉釵狠狠戳在袁福芝脖頸,瞬間血流如注。江千夜咬牙切齒在他耳邊道:“義父,這種時候還心有旁骛,可知這張臉能給你快樂,也能要了你的命?”
袁福芝滿臉是血,脖子上抵着要命的釵子,滿頭白發蓬亂不堪,嘴上卻惡狠狠地道:“哈哈哈,你以為如此便能脅迫我?”
江千夜見他如此,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旋即釵子用力一戳,那人卻如鬼魅般瞬間縮骨從他胳膊裏滑出。
江千夜大驚,正待回身,只覺腰間一麻,手中帶血的釵子“當啷”掉落在地,人也随即軟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