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坐着,舉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真是好酒。”

重光細心将信折好,放入袖中,擡眼看着對面的酒鬼雲天青,頗有些不耐煩,不覺皺起了眉,問道:“明日你去是不去?”

雲天青頭也不回,抱着酒壇搖頭晃腦:“為何要去?我雲某人早已不是瓊華弟子,你們聚也好,散也好,與我何幹?”

雲天青向來是逍遙散漫,如今做鬼做久了,面對長輩時更是全無半點禮數。

偏偏重光向來就是比較拘泥于這些小節的,此時看雲天青搖搖晃晃的模樣,越看越覺得不順眼,可他又不能把雲天青怎麽樣,只得将目光遠遠移開,免得再看下去被他死死氣活,再活活氣死。

“你等的那個人,他也在那裏。”

雲天河回頭,迎上越羅清亮柔和的目光。

“玄霄也在那裏。”越羅又再重複了一遍,聲音溫柔而軟糯。

聽到這個名字,雲天青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頃刻間漫天星辰都倒映入他的眼中,然而一瞬過後,星辰已黯淡下去。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歪着腦袋看向越羅:“我的事你也知道?”

越羅低眉一笑:“我乃轉輪王,何事不知?”

越羅總覺得,海神那老家夥近來是不是太閑了,竟肯出面上奏天帝,保下了被囚禁于東海海底的一幹逆天的修仙者。天帝大約是看在他的老面上,這才允準他們離開東海,算是恢複了他們的自由。

随後又聽說,那位名號青陽的人間道士以一派長老之名,召集瓊華門下弟子齊聚東海,就連身處鬼界的重光雲天青等都收到了他的召喚。

因為這事,海神還特意遣了弟子到鬼界來,請他轉輪王看在老家夥的面子上,莫要阻攔瓊華弟子的亡靈前去東海,還說日後定将奉上百壇美酒,聊表謝意。

真是的,他轉輪王越羅是那樣不通情理的神明嗎?不過,既然老家夥有這份心,他也就收下了。

只是美酒雖好,他的酒友恐怕是要走了。

越羅心裏清楚,雲天青這會兒口口聲聲說不去,不過是賭氣話,早晚他都會想清楚,自己不如推他一把,提醒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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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上講,越羅并不願意看到雲天青再與那名叫玄霄的魔道糾纏一處,可他也很明白,這兩人之間因緣糾纏,彼此牽絆束縛。這等俗世中的糾葛,并不是他能理清的,他也不該去理清。

況且,越羅亦不忍心看到雲天青繼續在鬼界裏苦苦等候,最終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這到底是慈悲心呢,還是私心,越羅自己也弄不明白。

雲天青沉吟良久,目光沿着忘川溯洄而上,似乎看到了極遙遠的地方,又緩緩把目光收了回去:“我倒不認為師兄會去。”

重光看着他,忽然問道:“你我為何不賭上一次?”

縱使雲天青再見多識廣,此時聽到重光這話,也禁不住吃驚得幾乎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重光啊重光,你到地府多時,竟也沾惹上這等嗜好不成?”

“放肆!”重光咬牙,暗自捏緊了拳頭。他必定是和雲天青相處太久了,竟也會犯渾,說出這等昏話來。

“你我現在都是孤魂野鬼,論修為,你的确高我不少,但論做鬼的資歷,我還排在你的前頭,”雲天青哈哈大笑,拍桌而起,“好,沖你這一賭,我随你去東海便是!”

“但願你此行一去,一償心中所願!”越羅舉起了手中的酒壇,向他示意。

“承你吉言!”雲天青滿滿喝了一口酒,“多謝了,越羅。”

越羅看着手中酒壇,忽然對雲天青說道:“此酒名為昨日。”

“昨日?不是說不曾問過酒名嗎?”雲天青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笑道,“是怕我想起往事,心中郁結不成?如何忘?我腦子又沒摔壞,也沒喝你那位屬下的湯水。”

“那就好,且幹了此酒!”越羅淺笑,舉着酒壇和他一碰,心中卻心中隐隐有一種感覺,恐怕雲天青此行去後,他們二人再難有歡暢酣飲之時了。

不多時,兩人便将數壇美酒全部飲盡,雲天青揮手與越羅作別,與重光一前一後,飄然離開了鬼界。

東海深淵,終年不見天日。

龍族慣好享樂,除了龍王一家日常居住的水晶宮外,還在海中各處建造了無數宮殿,以供龐大的龍族子孫觀賞游玩,明珠宮便是其一。

瓊華故地早已荒廢,何況東海瓊華相隔萬裏,來回奔波,怕是有許多門人經受不起。青陽正為此事憂心忡忡之時,草右仙君不知從何得知了他的困難,很快出面向東海龍王借來了這一處明珠宮。

對于草右仙君這個人,青陽并不是很清楚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常年游蕩于四海之間,有時也會來找青陽談天論道。

這一次瓊華弟子能脫離此地,也是多虧了這位仙君東奔西走,替他們向天神求情。

草右仙君此心此德,青陽夙瑤均不知該如何報答。

草右仙君卻只是笑笑,說他們只要照顧好自己便好。

和龍族的其它宮殿一樣,明珠宮各處無一不是用各色玉石砌成的,殿上高懸數粒夜明珠,清冷珠光遍照殿中,令人一望便有目眩神搖的感覺。

若幹年前瓊華派被九天玄女打落東海時,僅有少數弟子因離開瓊華而免遭此難。

但時隔多年,那些被除名的弟子大多已經死去,甚至已經輪回數次,怎會還記得他們?

因此,此時現身于明珠宮的,大多是剛剛解了禁锢,從東海各處前來的門人。

青陽長老站在殿上,撫着長須,眉頭緊鎖。滿眼望去,殿上藍白二色交錯,依稀是昔日瓊華的服飾。

但多數弟子蓬頭垢面,神态萎靡,一身瓊華道袍也早已變得破舊不堪,袍服上甚至還殘留着不少血污,經年累月過去,血污也變成了令人叫惡的黑褐色。

瓊華衆弟子已被囚禁多年,時間之長,早已超過尋常人一生的時間。

不少門人在囚禁中漸漸老去,從葳蕤少年變成了垂垂老者,而後死去,如今早已只剩下一縷稀薄的魂魄。

一眼望去,竟是滿座鬼影,昔日瓊華之鼎盛,恐怕再難追尋!就連青陽自己,何嘗不是亡故多年,留着這三魂七魄困鎖東海,不得輪回?

東海漩渦被天神施加了層層神咒,部分道行低微的門人無法抵禦神力,魂魄受到重創,殘缺不全,神智也因此變得渾渾噩噩,不辨來人。

這時又是那位草右仙君站了出來,命弟子從東海各處漩渦将瓊華門人帶出,施以定魂安神咒,安穩住他們殘餘的魂魄。

青陽心中明了,這一次若不是有仙君鼎力相助,以弟子們當下的狀态,餘下的數百年恐怕是堅持不下去的,遲早都會魂飛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間。

太清宗煉二人早已入了輪回,看不見今日的慘淡。青陽此時卻有些慶幸,他們兩人看不見也好,看了也只是滿腹辛酸,滿腹懊悔。

仙與人之間,從來都橫隔着巨大的鴻溝。成仙之道,更是從無捷徑可走。凡人苦苦窺破天機,企圖一步登天,卻鑄下無數殺戮。

逆天而行,自當遭到天譴。

青陽不禁長嘆:“想我瓊華立派數百年,有此劫難,全是我等過錯。”

“道友不必介懷,貴派兢兢業業苦心經營,也不是一事無成。”

青陽一回頭,便看到草右仙君合起手中的蝙蝠扇,指向明珠殿一角。

青陽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那人盤膝而坐,烏發披散,額間一抹朱痕尤其奪目。

衆門人不知是畏懼他的存在,還是有意要疏遠他,紛紛默契地與他保持着五步之外的距離,因而在他的周圍明顯地空出了好大一塊空當。

而他全然視而不見,閉目凝神,神态很是安詳。

只聽草右仙君笑道:“貴派門下的玄霄,今日修為已不遜于仙人,即便不能成仙,亦是不可限度的存在。”此人就是有這個本事,不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便是一句話就叫人哭笑不得。

想他們瓊華一派兢兢業業,以三代人之力,為求成仙之道,最終竟造出了一個不老不死的……

魔?

青陽除了苦笑還能怎樣?

“青陽長老。”來人一聲,讓他回過神來。

青陽擡眼,來人容貌俊朗,身形挺拔如松,依稀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他的老友宗煉最愛的徒孫慕容紫英,只是一頭白發如雪,有別于往昔所見。

慕容紫英離開瓊華後,憑一己之力修行,百載悠然而過,最終得成仙道,如今已是一派長老,門徒無數。

“紫英,你也來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青陽面色稍緩,含笑看着他,心中頗覺欣慰,又有些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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