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康熙二十六年九月,太後疾複發,上晝夜在視。十二月,步禱天壇,請減算以太後。讀祝上泣,陪祀諸王大臣皆泣。太後疾大漸,命上曰:“太宗奉安久,不可為我輕動。況吾心戀汝父子,當于孝陵近地安厝,我心始無憾。”已巳,崩,年七十五。
——《清史稿列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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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六年冬,宮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太皇太後,崩了。
太皇太後崩後,康熙哀恸的無以複加,幾次三番哭死過去。胤礽親自在旁服侍着,亦是淚流不斷,這偌大的皇宮裏,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對他,是真的好。他沒見過傳說中手腕強悍的孝莊文皇後,從原太子的記憶到他親身體會,太皇太後都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對他極好,總是拿他當孩子,保成保成的叫他,有什麽好吃的都不忘他,知道他讀書習武忙,便讓人送到毓慶宮來。
哀痛過後,逝者不可追,康熙父子終歸振作起來。來年的大挑卻是因喪期取消了。
這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有幾家小姐,都十五了,本想着此次大挑,若能叫皇家相中賜婚自然是好,退之服侍皇上亦是榮耀,再不濟撂了牌子回家再行婚配也是說法,可如今,又得生生的耗三年,皇家沒挑人前誰也不敢嫁,好好的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另一面,石府裏的溪則卻叫這驚喜高興壞了。
十三歲婚配,即便要過一兩年才能真正兒的嫁過去,與她而言還是太小了。穿過來已有兩年了,她從最初的抗拒到如今的泰然,橫豎是要嫁的,不如放平了心态,且她這姓氏安全的很吶。
當初因萌四爺,她書店網上,各處翻了好些史料,把康熙朝的這段歷史知曉的清清楚楚,連諸位阿哥的福晉姓什麽她都記得。在她印象裏,可沒有姓石的,這便意味着能與九龍奪嫡這是非離得遠遠的,好奇四爺是一回事,拿身家性命去與他摻和卻是不肯的。加之石家的男子都極具政治敏感,又狡猾,輕易不入是非,想必全身而退不是難事。
有石府這強大的後盾,嫁給誰,她都有底氣。
正偷偷嘚瑟着,卻叫眼尖的冬果爾氏察覺。打從兩年前起,冬果爾氏便覺着,她這女兒處處透着古怪。較之從前,聰明了些,活潑了些,心思,亦更重,因想着是人長大了才如此,便也不曾單拿出來說。且說公侯伯爵府哪家逃得過大挑?女孩們自小便知曉,大多是願意的,便是極少數因懼不願的,也因從小浸淫的緣故,都以為自然。偏溪則卻極為推拒,她這做額娘的最清楚女兒,看她一皺眉頭便曉得是哪處生了毛病。
好容易明說暗勸,終是有了成效,可現下一見她如逃過一劫般劫後餘生的僥幸樣兒,方知她先前的幾番苦口婆心竟都叫喂了狗肚子,頓時便覺得溪則十、分、礙、眼。
眼睛不舒服的冬果爾氏叫人把小姐拎到正房來,預備好好兒的教訓教訓。
不明就裏的溪則高高興興的到了額娘跟前,福了一禮請安。冬果爾氏慈愛的讓人上茶上點心,笑道:“如今要見你一面也不容易,房裏的姑姑教得如何,你學的如何?”因着上回太皇太後召見的緣故,石家尋了幾個從宮裏放出來的姑姑,聘來教導溪則宮廷禮儀。之前也有學的,不過學的都是些皮毛,只求能應付,如今卻是實打實的學真格兒了。
溪則一邊吃茶一面笑答:“還應付得,額娘要見女兒什麽時候不使得,請金嬷嬷到院裏說一聲,女兒就來了。”
冬果爾氏微微一笑,顯是對她孝心滿意,而後又冷不丁的說了句:“你能來我自是高興,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學好規矩,下次再進宮時,方能不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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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取消了大挑,溪則很有一種斬立決改死緩的烏龜心理,連着幾日都睡得踏實,現下聽冬果爾氏一講,不由大驚:“怎又要進宮,太皇太後主子薨了……”
“還有皇太後主子,還有主子爺,後宮久未進新人,太子爺、三阿哥、四阿哥皆未娶親,三年後大挑,大約能為幾位爺選福晉了。”冬果爾氏本就是吓吓這嘚瑟過頭的傻孩子,溪則似乎最怕的就是和這些阿哥們沾染上。可哪就那麽容易呢?石家雖好,但還沒好到能輕易和皇家結親。
果然,溪則一聽就吓了一大跳,滿臉緊張:“額娘,您,您不是說咱們可撂牌子的?”
冬果爾氏原想逗逗她,誰想竟如此不禁逗,頓時就冷下臉:“不管留用還是撂牌子,都是主子們賞的臉面,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你瞧瞧這兩天,樂得連面上都繃不住了,叫外人瞧見了會怎麽說?好心的笑言一句你人小膽怯,不敢進宮參選,惡毒的只怕要說你不敬太皇太後!”
不敬太皇太後!這罪名夠要她腦袋了!連石府上下都要被她連累!溪則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自穿來就處處謹慎事事留意,生怕有一點差錯讓人看出苗頭,然後找道士把她收了,而且封建社會,忌諱的東西多,她也怕行将踏錯給石府惹麻煩。可謹慎了兩年都沒出岔子,就忘了危險總潛伏在暗處,一聽一直懸在心上的大挑延遲了,神經一緊一松,就高興過頭得意忘形了。
冬果爾氏的當頭棒喝總算喝醒了溪則,溪則忙起身屈膝,鄭重道:“女兒輕浮魯鈍,叫額娘操心了。”
冬果爾氏見此,心知這女兒已回過神兒來了,便也放下心,不再多訓她,只命她回去多想想,好好學規矩。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朝廷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連身在內宅的溪則也無意中從父兄口中得知了只言片語——納蘭明珠,叫康熙端了。
石華善笑眯眯地說:“嘿,這下好,大阿哥光棍了。”
這老家夥雖是滿人卻頗有古之大臣風範,只忠于君上。依他之見,主子爺既立二阿哥為儲,太子如今亦是勤勉上進,令名滿朝,你明珠為人臣,不輔佐皇上輔佐太子,非要改立新儲算什麽?太子,國之儲二,皇上親擇之,上告天地,下喻四海,是你想改就能的麽?即便退一萬步說,你胸懷遠見,已預知皇太子日後不肖,那你等幾年,再瞧瞧哪位阿哥德馨才貴,再擇一人扶持,非要此時便火急火燎的架上一個才德皆不顯的大阿哥是為哪般?
人蠢沒藥醫,倒黴是遲早的事。
這會兒光棍的大阿哥正在養心殿外跪着。
魏珠急得團團轉,皇上不想見這位爺,但他們做奴才的卻不能不供着敬着:“大阿哥,萬歲爺傳了話出來,說是今日不得空見您,您這般跪着,沒用不說還傷身子呢。”
大阿哥已是急上火了,于成龍和禦史郭琇毫無預兆的彈劾明珠、餘國柱“植黨類以樹私,竊慰撫以惑衆”,而皇上竟說:“查。”并将明珠抓捕下獄,皇上說要查,沒道理查不出的,明珠眼見便要定罪。明珠若倒了,他也沒什麽希望了,大阿哥雙目赤紅的盯着魏珠,道:“從前求見皇阿瑪,皇阿瑪從沒有不見的。”他見魏珠仍是一副為難模樣,便問:“皇阿瑪在忙什麽?為何不見我?”
魏珠猶豫了片刻,心中嘆了一氣,回道:“萬歲爺在裏頭和太子殿下下棋呢,因正在興頭上不願攪擾了。”
大阿哥如遭雷劈,一下子就癱了下來,魏珠只能在一旁勸着:“您先回去吧,這幹急着也沒用,指不定明兒萬歲爺就使人召您了。”
聽了他的話,竟是不知何時能見了,大阿哥猛然直起身子,猶不死心道:”你再進去通傳一聲,今兒我若見不着皇阿瑪,也不走了。"魏珠見他堅決,也無法,只得硬着頭皮又進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