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邊,賈敏泡上一壺好茶,正美滋滋地等着心腹家奴報好消息呢,卻見王慶兒家的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王慶兒家的披頭散發,臉上還有幾處淤青,眼圈也是烏的,一下子就跪下抱住賈敏的膝蓋,哭叫道:“太太!不好了!不得了了!外面忽然沖進來一大群拿着大刀棍棒的兵士,見人就打,還說要将咱們府裏的人全部捉拿了去呢!是不是老爺犯了事,要被官兵抄家呢?”

賈敏一驚,連忙将手中的茶盞一放,說:“胡說!抄家須得聖上裁決,咱們老爺一向安分守己,官聲甚好,好端端地怎會被抄家?待我出去看看。”

王慶兒家的忙從地上爬起來,将一只手臂伸出來叫賈敏扶着。賈敏定了定神,便雍容端莊地出了廂房。

院子裏已經是一片大亂。

饒是賈敏,也沒見過這陣仗。

院子裏的丫鬟奴仆們都驚吓得恍如被丢到案板上待宰殺的雞鴨一般,紛紛驚叫着往房內躲藏,身後則追着幾個拿着雪亮大刀的號兵,號兵們大聲武氣地口內威吓着說:“狗奴才們跑個雞吧啊,真要殺你們你們還跑得脫?趕緊乖乖地全部立定站好了,聽長官的吩咐。”

後面跟着進來的一個面白有須、穿靴戴帽、有幾分長官架勢的人便立在院子門口,腆着肚子,倨傲地說:“把這裏所有人等都趕到中庭外面的空地上去,別叫世子爺和朱大人久等。”

賈敏忙快步走過去,說:“大人且慢。大人如此作為,似乎是合家抄沒的架勢,驚吓的臣妾府中上下人等惴惴不安,人人自危。請問大人,我們林府上究竟犯了何等罪行?再者,可有皇帝聖旨或是文書?”

賈敏故意自稱“臣妾”,就是為了提醒這人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婦人,乃是三品诰命,朝廷命婦,不要虛妄無禮。

那長官上下打量了賈敏一番,冷笑一聲,說:“你是林夫人?呵呵,你該慶幸這一次幸虧不是奉旨抄家,不然,你就該被上了枷鎖鐐铐,被我們按在地上拖着走了。”

說着,那長官手一揮,說:“還愣着幹什麽?這個犯婦就是罪魁禍首,趕緊将她帶走!”

賈敏緊急大叫起來:“沒有聖旨怎敢抄家?我是朝廷堂堂三品诰命,你等怎敢如此!”

那長官漫不經心地說:“哎呦,吵死了!快拿什麽東西來塞住她的嘴!”

馬上就是兩個按劍持刀的兵士過來,都是威風煞氣的模樣,其中一個人便伸手抓起一側花盆裏的一大坨泥巴,要往賈敏的嘴裏塞進去,看得賈敏一下子就頹了氣勢,連忙說:“好好好,我不說了,我跟着走便是。”

長官冷笑一聲,說:“算你識相。我跟你說,別說你一個三品诰命,就是一品诰命,朝廷大員,見了我們錦衣衛上門誰不是乖乖地聽命?行了,把丫鬟奴才們也一并帶走,這裏嘛,先封起來,不許叫一個人進去,一會兒說不得大人要親自來取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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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又說:“我話說在前面。你們幾個在這裏守着的手腳幹淨些,大人只是來申案子,不是來抄家的,別亂偷摸,叫大人知道了哪個壞了規矩,哪個就等着被打死吧。”

等賈敏等人被推搡着帶到了林府的中庭,賈敏看見林府所有的人幾乎都被趕了過來,烏壓壓跪了一地。居中擺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個人,細眉鳳目,穿着一件绛紅色的錦袍,雖然未着官袍,但是那一種殺伐決斷的酷吏本色卻是顯露無遺。

賈敏再轉頭一看,先前她派出去謀害林默的那七八個家奴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手膀子全部被拗斷了,垂落在身體上,可笑得像牽線木偶一般。

賈敏算是知道厲害了,這明明就是沖着她賈敏來的。

就連纏綿病床的林黛玉都被架着帶了出來,一樣地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看見賈敏就扁着小嘴要哭。

賈敏這時才痛悔至心,難道要在親生女兒的面前暴露出自己不擇手段謀害庶子的奸險一面嗎?身為一個母親情何以堪!

悔不當初。

可是,林默呢?林默在哪裏?

林默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大丫鬟淩紫等人換過了,還蓋着一層厚厚的被子。但是,因為跌落的池子的水冷,即便林默還處在昏迷中,即便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也冷得牙齒“咯咯”作響,身體不住地顫抖。

淳于钊摸了摸林默白中帶青的臉,這段時間幻想了無數次和睿兒重逢時會是怎樣,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慘烈的場景,要是晚來一步,簡直不堪設想。淳于钊心疼得無以複加,本來想着這算是劫後餘生啊,該叫睿兒好好休息休息,可是,睿兒是受害人,朱萬裏還在那邊等着他出去指證賈敏呢。

想到那個狠毒的女人,淳于钊恨不能活剝了她,少不得只好心狠地将林默弄醒。好在,随行的大夫來看診過了,說林默只是略受了風寒,應無大礙,只是藥性未過,所以才一直昏迷,等藥效過了,自然會醒。

淳于钊先命淩紫在房內燃了一大把提神醒腦的百合香,稍候片刻,又輕巧地将林默的上身擡起來,讓他半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後,從一旁守候着的張爽手裏接過醒神的靈藥,放在林默的鼻子下面讓他嗅着。

林默悠悠醒轉過來,映入眼簾的卻是本應遠在魯南的淳于钊焦急的臉,一時不知今夕何年,哽咽着說:“世子!我以為再也見不着你了!”

分別多日的蝕骨相思,見到心上人時的心酸心疼都叫淳于钊恨不能将他抱在懷裏好好撫慰憐愛,可是,當着林默房內的一大群丫鬟和張默等貼身侍衛,淳于钊必須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是将摟着他的手臂緊了緊,柔聲說:“原是我來晚了,才叫你受了這一場罪。不過,吉人自有天相,經過這一場劫難,你以後都會順風順水。”

林默安心地靠在淳于钊的胸口上,想起那一刻的驚魂,不禁切齒痛恨:那女人忒歹毒了,我又沒怎麽她,她卻非要置我于死地!

淳于钊似乎感受到了林默的情緒,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帶了錦衣衛的指揮使朱大人過來,今日一定要将你的事情料理清楚,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你能堅持嗎?能的話我便帶你出去,畢竟,你是受害人,最有資格指證那個賤婦的罪行。”

林默咬着牙點頭說:“能。”

淳于钊在被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溫聲說:“好,我就知道我的睿兒最能幹了,一點子這個怎麽打得倒你。”

這邊呢,林如海接到林默派出的三個護院小厮的求援,盡管沒太往心裏去,不過正好案情緩和了些,他便順勢脫身,帶着小厮下仆們快速趕回林府去調節嫡妻庶子之間的矛盾。

到了林府門口,林如海吃了一驚:怎麽大門緊閉,門口常坐着的幾個門吏都不見了?

再轉頭看看,有幾個街面上的閑人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注意到林如海求問的目光之後,那幾個人便馬上一縮腦袋不見了。

林如海心知出了大事,便強做鎮定,叫小厮去拍門。

開門的居然是一隊手執長矛的兵士,打頭的兵士說:“是林大人回來了嗎?快請進吧,我家大人正等着你呢?”

林如海遲疑地問:“你家大人?”

兵士說:“南鎮撫司指揮使朱萬裏朱大人。”

林如海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朝中的大臣,誰聽了錦衣衛的名頭不得抖三抖啊?錦衣衛上門,就意味着:獲罪、抄家、下獄、殺頭。這這這……到底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啊?這天高皇帝遠的,自己做事情又謹慎小心,沒什麽要被抄家殺頭的罪名啊。而且,若是抄家,也該先有個風聲啊,怎麽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呢?

再有,這兵士這般恭恭敬敬的,也不像是對待被抄家的罪臣啊。

林如海心急如焚地往裏走,到了中庭,就看見自己全家上下,包括夫人賈敏,幼女黛玉都一臉凄凄惶惶地跪在地上。

正中坐着的那一位,林如海恍惚也有印象:不是南鎮撫司指揮使朱萬裏又是哪一位?到底是哪一陣風把這瘟神吹了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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