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默腳步輕快地趕往父親的居室,卻看見兩個慣常伺候父親的大丫鬟都在門外,一個在做針線,另一個則在教訓着小丫鬟什麽。林默沉下臉,說:“混賬!你們不在屋裏伺候,怎麽都跑到外面來了?”

不會是嫌棄病人房內的難聞的味道吧?林默也很知道那味道不好聞,行将就木的垂死病人身上的味道,混雜着苦澀沖鼻的藥味,還有偶爾林如海咯血或是咳嗽帶出來的氣息,當然都不是令人愉快的,可是怎麽說也不能就将病人一個人丢在屋內,幾個人都跑出來透氣吧?

一個大丫鬟察覺到林默的不虞,馬上賠笑着解釋說:“大爺,奴婢們本來都是在內室伺候着老爺的,可是,琏二爺又來探視老爺,說是奴婢們在會有妨礙,就命婢子們退出來了婢子們不敢違拗主子們,可是,也不敢擅離,就在外面候着,一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就會馬上進去伺候。”

林默覺着有些疑惑:賈琏怎麽又來了?他也來得太勤了吧?他又不是那種對親戚好的不得了的人,總覺得有些“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感覺。

林默擰着一對秀麗的眉峰,又追問了一句:“琏二爺什麽時候又來的?”

丫鬟說:“就是大爺您和他一起出去後,過了半個時辰他卻又回來了,這會子還沒出來呢。奴婢正說進去看看,可巧大爺您就來了。”

林默沉吟了一會兒,擺了擺手,說:“別大聲說話,我且進去看看。”

丫鬟們忙各自閉聲斂氣。

林默輕手輕腳走到父親門前,屏住呼吸細聽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一下子将門打開。

林如海就躺在床上,閉目沉睡。

賈琏則站在父親床邊,将手中一張寫着字的紙舉高着,面帶得色地眯縫着眼睛細瞧。

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可是,此時,聽到開門聲的賈琏卻急忙轉頭,一見是林默,賈琏先是愕然,轉而一臉慌亂,将手裏寫着字的紙折起來往袖子裏藏。

林默快步走過來,說:“琏二爺在看什麽?給我也看看。”

賈琏忙說:“沒什麽。就是我往日寫的一張蹩腳的字,老是招人笑話。正說等姑父醒了,求他給我指點指點筆風。你就別看了,那見不得人的醜字,權作給我留點面子吧。”說完,賈琏便掩飾地哈哈笑。

林默卻是一點笑意都無,冷哼着說:“恐怕見不得人的不是琏二爺的墨寶,而是紙上寫的東西吧?你別哄我了,我都看見了。那字是才寫的,墨都沒幹,要不然你早就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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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直覺此時應該将那張紙塞進自己嘴巴裏吃掉,免得招來大麻煩,可是,千辛萬苦才弄來的遺囑就這樣毀了,怎麽也有些不甘心,而且他還有些僥幸的心理,于是,賈琏還是想着要怎麽圓這個謊,将林默糊弄過去了事。

就這麽一分神一錯眼的功夫,賈琏還沒有完全藏入袖子的那一張紙就被林默冷不防奪了過去。

林默旋即跑到窗戶邊上,對着光快速讀了一遍,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之所以字那麽少,叫林默一下子就讀完了,是因為林如海是病人,拿筆都無力,賈琏又懼着萬一他清醒了不肯就範,便只要林如海簡短地寫了兩句,大致意思就是林如海死後将林家家産的三成馬上折變出來以作黛玉将來出嫁之資用,暫時交與賈府保管什麽的雲雲。

林默懷疑地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林如海,将那紙逼到随後跟過來的賈琏的鼻子上,厲聲問:“琏二爺,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還跑到你手裏去了?今天你必須要說清楚了!”

饒是冬天,賈琏也急得出了一身一臉的汗,跨前一步,試圖拉住林默。

林默根本不理他,也不叫他沾着半點自己的衣襟。

林默一向對賈琏還是溫文有禮的,此時卻是一臉寒霜,眸色肅殺,渾身似乎籠罩着一層要将人壓垮摧毀的氣場。

林默又朝着門口喊道:“來人!”

丫鬟們慌忙進來,問:“大爺可有什麽吩咐?”

林默說:“叫大管家來!還有,前廳有一位客人,也給我一并請進來!”

賈琏強笑着說:“大兄弟,有話咱們好好說啊,你聽我解釋啊,招那麽多人進來幹嘛?”

林默這才轉眼看他,冷笑連連地說:“哼,我相信,巧言如簧的琏二爺一定會有很精彩的解釋,或者說是狡辯,所以才多叫些人來欣賞啊。”

賈琏一臉尴尬地說:“兄弟你倒是信我一信啊。”

此時,在前廳喝茶等着林默回去的張爽聽到小厮一臉惶惶地來請自己去內室,心知有異常,馬上便跟着領路的小厮大踏步進來。

趙管家也一路緊追慢趕地進來,林默便吩咐他幾件事情,一是令人去看看給林如海的藥煎制好了沒有;二是将後街上住着的、慣常與林府交好的揚州知州王瑜王大人請來;第三,将大小姐和二爺也請來,安置在這房間的一扇屏風後面,好叫她們也聽一聽這一樁公案,又不叫外男看見。

賈琏聽完這些安排,臉都綠了,這次啊知道事情真的要糟,趕忙上前來牽住林默的衣袖,露出一臉的祈求之色,期期艾艾地說:“大兄弟,別這樣嘛,別太絕情了呀——”

林默不屑地拂掉他的爪子,說:“絕情?那說明我還有正常的人的感情,不像你,根本就沒有一點人該有的感情,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賈琏張口還要糾纏,卻被一旁的張爽一手推了個跟頭,說:“林公子不想和你說話,你老實呆着!叫你說話的時候你再說!”

此時,賈琏的長随小厮幾個也得到消息趕了來,賈琏一下子有了底氣,趁機就想溜走,說:“林大兄弟,你今天情緒不太對頭,我便不多說了,等哪一天你氣消了,我再來和你解釋這個天大的誤會不遲。”

賈琏溜得快,可惜,有人比他更快。眼看着就要到門口了,賈琏卻不防腳下一滑,随後結結實實地地被絆倒在地上,狼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賈琏的小厮們叫喚起來,“哎呀,這個大個子居然動手打爺!還等什麽!大夥兒一起上啊!”

便有四五個人撲上來。

身為淳于钊身邊的一等侍衛的張爽豈是等閑之輩,只見他輕輕松松張手一叉,便将兩個小厮叉起,幹淨利落地扔出了房間,又轉身抓住随後撲上來的另外兩個小厮,将兩人的額頭使勁一個對碰,發出一聲脆響,那兩個小厮手腳都軟了,眼睛也直了,又被張爽丢了出去。

張爽拍拍手,威嚴地掃視了一圈,尤其是盯着從地上爬起來,呆呆地看着這一幕的賈琏,慢條斯理地說:“病人需要靜養,不得再有閑雜人等進來!”

黛玉等人先到,一臉的不明所以,不過,看着這情形,她也知道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又一見賈琏那緊張得臉色發青的模樣,頓時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只覺得手足發涼。

稍後,揚州知州王瑜也趕到了。

林默忙上前給王瑜作揖,道:“勞煩王大人來,主要是我家裏出了一件大事,又牽扯到骨肉血親,晚生實在不知如何處理,只得請了大人來,一為明辨是非,二為給晚生做個見證。”

賈琏見驚動了官府中人,不禁心中暗自叫糟:這下子,想要說幾句模糊的話混過去是不行的了,只有一條路走到黑,就強說是林如海的意思了,好在林如海這時候神志不清,沒法反駁自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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