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次日,淳于钊帶回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賈元春被皇帝訓責了,這是她當了才人以來的第一次!

林默本來是歪在床上的歇着的,聽了這消息,便猛地直起身子,卻因為尾錐部立時傳來的疼痛弄得“嘶”地一聲,淳于钊急忙快步走過來,又把他按回了床上躺着,說:“我說與你聽便是了,起得那麽猛做什麽?”

林默忿忿地說:“現在裝好心?那你今天早上怎麽就……叫你停你都不停……”

淳于钊也挨着他躺下,一只手給他揉着後腰,一邊說:“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我哪裏知道你那麽嬌弱,都歇一晚上了還沒有緩過來……”

林默一眼瞪過去,“還說!”

淳于钊吐舌笑道:“好兇好兇!”

林默“哼”了一聲,說:“說正事!”

原來經過林默的一番安排叫淳于鉅“偶然”遇見了江南女子岳淩霜,并一時驚為天人,帶回宮中後便夜夜臨幸,叫懷着身孕的賢德妃十分不平,幾次三番編造出身子違和等理由來诓騙皇帝往她的寝宮去。皇帝開始時念着賢德妃畢竟是雙身子的人,怕她真有什麽不好就麻煩了,不得不撇下佳人,趕了過去,結果往往被賢德妃絆住了腳,不得脫身。弄了幾次,性情上來了淳于鉅便煩了,加上岳淩霄楚楚可憐地扮柔弱,花顏染上清愁,蜻蜓羽翼一般動人的長睫毛上晶亮的淚珠撲簌簌掉落下來,可叫淳于鉅心疼壞了。等賢德妃故伎重演,又說這裏不适那裏違和來請他過去探視的時候,淳于鉅便毫不客氣叫了身邊最得力的掌事太監去将賈元春嚴詞訓斥了一頓。

林默聽得眼睛發亮,說:“然後呢?”

淳于钊笑着說:“然後——我哪裏知道?這只是岳淩霄的一個附加任務,我說她自己發揮就好,反正叫賈元春倒黴就是了,她的主要任務還是竊取情報,為以後做準備。”

林默點點頭,說:“是,出氣都是小事,王爺的事情才是大事。嗯,她一個人在宮裏,沒內應嗎?”

淳于钊說:“有一些太監,是往日我父王早就埋好的眼線,可以協助她。”

林默說:“哦,太監啊——”

淳于钊刮了刮他秀挺的鼻子,說:“嘿,你別瞧不起太監,我告訴你,太監的作用大着呢,關鍵是好收買,他們那種沒根的人就是貪財。”

林默眨着眼睛,說:“好期待岳姑娘的發揮啊啊。”

淳于钊笑着說:“說不定比你我想象得更彪悍,不過,我對女人之間的戰争不敢興趣,就等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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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淩霄不虧是暗門中精心調教出來的高手,不光是熟悉争寵這技能,還熟練運用遠交近攻、合縱連橫等策略,在皇帝面前裝楚楚可人的小白菜,被賢德妃欺淩時只用一雙含露目凝視着淳于鉅,以退為進;在太皇太後和太後面前則是十分規矩溫婉,不會多說一句話,不肯多行一步路,總是垂眉順目,但在該她說話的時候則是拿捏着分寸,說的話恰到好處,令人心情舒暢;對皇後,則是毫不猶豫表露忠心和依附,自言雖然承寵,卻十分惶恐,自己就在私下食用着避子湯,絕不會先于皇後産下皇子之類的雲雲,令皇後對其另眼相看,視作心腹;對于其他的妃子,則多用金帛之物結交,廣結人心;此外,秘密地與淳于钊布置下的太監中的暗線接頭,商議好了多種應對的策略。

這邊,賈元春接連受挫,施行陰謀詭計诓騙皇帝過來自己的寝殿這一招完全失效,皇帝似乎忘記了她這個人,也忘記了她肚子裏有他造下的小人兒一般,只是和那岳婉儀(正五品妃嫔品階)蜜裏調油一般,連日分不開。賈元春在寝殿裏氣了,罵了,紮小人詛咒了,摔東西了,結果還是無濟于事,最後決定去太後那邊哭訴一番,皇帝就算不念着她,也該念着她肚裏的孩子不是?別人管不了皇帝,皇帝的親娘總管得了吧。

主意一定下來,賈元春便梳洗起來,故意穿了一身将腰帶束到胸口附近的襦裙,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只是淡施脂粉,刻意營造出幾分憔悴來,好叫太後垂憐,然後坐着步辇到了太後的慈寧宮。

賈元春恭恭敬敬地給太後行了大禮,又奉上一座一整塊碧綠翡翠精雕而成的觀音,巧笑着說:“臣妾素知太後喜好禮佛,早有心進獻一尊觀音像,只是未得一塊好玉,恰巧前些日子皇上因着臣妾有孕,龍顏大喜,賞賜了一塊上好的翡翠。臣妾不敢自專,又覺得此等透綠翡翠令人心思沉靜,最适宜潛心向佛,故令人作成此佛像,希冀太後喜歡。”

太後周氏悠悠地品茶,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說:“倒是難為你想着。”

賈元春忙說:“臣妾對太後素有敬愛之心,惟願為奴為婢伺候太後,只是……”

太後凝視她良久,嘆氣說:“以前的事情不必再說了,既然你如今侍奉了皇上,就好好侍奉着吧,何必再為往事萦懷?何況你現在還有了身子。”

太後心裏想,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還帶着禮來的?賈元春想來是被那新來的岳婉儀擠兌慘了,才會來哀家這裏的吧?哼,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你這兩下子就想收買哀家,當哀家眼皮子那麽淺嗎?

太後不接賈元春的話茬,只說茶道佛道,叫賈元春也不好強扭着說那一樁事。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太後打着哈欠說:“賢德妃是有身子的人,要更珍重身子才是,回去歇着吧,正好哀家也乏了。”

賈元春便努力将眼睛睜大,一顆顆清淚順着臉龐滾滾而下,哀哀地說:“太後,求您了,皇上已是許久不曾來過臣妾那裏了……”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兩聲:“皇後娘娘駕到!”和“岳婉儀駕到!”的聲音。

賈元春忙止了聲音,用帕子擦去眼淚,在兩道人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站了起來,恭謹地說:“臣妾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先給太後行了禮,才轉頭看向賈元春,故作詫異地說:“喲,賢德妃也在啊,倒是本宮來得不巧了。”

皇後身後的岳婉儀給賈元春行了禮,道:“姐姐。”

當着人面,賈元春雖然對岳淩霄恨得牙根直癢癢,還是和氣地說:“妹妹。”才又強笑着對皇後說:“皇後娘娘說的是哪裏的話,什麽巧不巧的,倒叫臣妾惶恐。”

皇後唇角微微彎着,饒有趣味地看着賈元春,說:“本宮怕打斷了賢德妃對太後的說話,別的倒也罷了,萬一是正在告誰的刁狀,豈非本宮來得不巧了?呵呵,玩笑話,不要當真。本宮的意思是太後年紀大了,有時喜歡熱鬧,又因為禮佛,不喜歡太熱鬧。本宮和賢德妃錯開時間來看太後,便可以讓太後這裏既不會太熱鬧,也不至于太冷清。賢德妃蘭心慧質,博古通今,如何不識得這個道理?”

賈元春不敢與皇後争鋒,臉上浮出一層尴尬的笑,說:“臣妾怎及皇後才智之萬一,當不起皇後的盛贊。”

皇後回頭對着岳婉儀一笑,說:“就這樣的話也能叫賢德妃聽成是誇獎的意思,的确是賢德妃,。”

岳婉儀也嫣然地笑着,說:“賢德妃姐姐不光是蘭心慧質,更有往日韓信忍得胯下之辱的毅力,非我等尋常女子所能及,也難怪可以在衆妃嫔中拔得頭籌,率先懷上龍子,佩服佩服。”

賈元春被她的話戳着肺管子,不禁下死眼瞪視着她。

岳婉儀絲毫不懼,反而是笑意盈盈地迎視着賈元春陰森森的目光。

太後只是飲茶,作充耳不聞狀。

随後,皇後給太後獻上自己親手做的點心,岳婉儀則獻上親手制作的額勒子,上面刺繡着雙龍搶珠的圖案,正中一顆碩大圓潤的白色珍珠,顯然是難得的珍品。皇後便在一旁湊趣兒,誇獎岳婉儀如何溫柔賢淑,又是如何心靈手巧,太後高興之餘,竟然當場便戴上了那條額勒子,又連聲稱贊岳婉儀的孝心。

睥睨着賈元春灰敗的臉色,兩人越發一唱一和,言笑晏晏,在太後面前做出一副姐妹和氣共處,伺奉皇帝的景象出來,叫太後十分欣慰,也連聲誇獎兩人,竟将賈元春完全擱置一邊,似乎是忘記了她的存在。

賈元春灰頭土臉地回去,又拿着宮女們撒了一回氣,砸碎了幾個茶盞玩器,氣消了之後越想越惶恐:那賤人居然和皇後聯手來治她,太後也不理,怎麽辦?賈元春越想越灰心,越想越憋氣,嗚嗚咽咽哭了一晚上。

次日恰是賈母、王夫人等人進宮探視的時候,見賈元春一雙眼睛都哭腫了,忙問緣故,知道來龍去脈後,賈母沉吟了好一會兒,說:“一動不如一靜,依着我說,先把皇子平安生下來是要緊,那些閑氣便忍忍吧。只要你生下了皇長子,那岳婉儀再受寵又如何?母憑子貴,你就憑着皇長子就可在宮中安身立命。“賈元春哭着說:”是不是龍子還不一定呢,萬一是女孩兒呢?再說,離着分娩還有五六個月,等這陣子過去,皇上還記不記得我是哪個啊?”

王夫人也憂愁地說:“要是不緊着這會子功夫固寵,就算是生了皇長子未必能挽回君心,反而連累着孩子也失愛于皇上。”

三人商議半日,出了個主意,賈元春在往日初見淳于鉅的禦花園的一處小山的八角涼亭中撫琴,恰好那裏是皇帝去上朝的必經之路,皇帝重聽到賈元春的當初吸引他的美妙琴聲,可能會聞音而來,到時候賈元春便各種示弱扮可憐求垂愛,務必要皇帝念起舊情,并進一步關懷她肚子裏的孩子,以期母憑子貴,重獲帝寵。

萬事都謀劃妥當了,兩日後,賈元春便按着計劃在她和淳于鉅奸情的初次萌發地——八角涼亭撫琴,果然成功地勾來了淳于鉅。

就在賈元春聽到皇帝的腳步聲停止了撫琴,故意低聲文身邊的宮女抱琴,說:“我仿佛聽到有腳步聲往這裏來。”

抱琴是賈元春往日從賈府帶出來伺候的丫鬟,現在是她的貼身宮女。賈府的四位姑娘都各有才藝,其貼身大丫鬟也是以主子姑娘擅長的才藝命名,賈元春是抱琴,賈迎春是司棋,賈探春是侍書,賈惜春則是入畫。由此也可見賈元春的琴藝确有過人之處,當初也是憑着這一手絕活吸引了新皇淳于鉅,以二十八歲的年紀力壓一衆十五六歲的宮中妃嫔。

抱琴往山下一望,笑着說:“真是萬歲爺。那奴婢便退下了。”說着,抱琴便從另一側的臺階下去,給主子和皇帝的幽會創造條件。

賈元春站起來倚欄而站,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拾級而上的皇帝,那目光溫柔多情得恰似一潭春水,叫久不見賈元春的淳于鉅起了幾分憐惜之意,便加快了腳步。

恰在此時,賈元春所倚靠着的那一側的欄杆忽然斷開。

淳于鉅此時離得尚遠,急救不及。在他痛心的驚視中,賈元春的身體直直地墜落下去,跌落在亭前的植着鮮花綠草的土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頃刻之間,鮮血從賈元春的身下湧出,在碧青的草地染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在一疊聲“傳太醫!”的聲音中,賈元春只覺得一陣銳痛從腹部升騰而上,意識模糊中喊了一聲“皇上,救救我的孩子!”,便生生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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