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夜颠鸾倒鳳,兩人都累得夠嗆,尤其是林默,簡直是渾身上下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由着淳于钊給自己清理了複又相抱相擁,手腳交疊着一起睡了個人事不省。
直至冬日熹微的陽光漸漸照入屋內,林默才在淳于钊的輕輕搖晃下慢啓秋波,醒了過來。
林默開口問:“什麽時辰了?”嗓子有些不像話的沙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似地。
淳于钊擡手拂開林默額角的亂發,溫柔地給他捋平了,說:“巳時初刻了。不過今兒你休沐,多睡一會兒也無妨。”
林默掙紮着要起來,剛剛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尾椎部傳來的銳痛立時叫他呲牙咧嘴。淳于钊急忙扶住了他的身子,埋怨說:“起那麽急做什麽?”
林默怨恨地瞥他一眼,說:“還不都怪你?一次還不夠,還又來了一次,折騰死我了!”
淳于钊本想調笑一句:“還不是因為你太好吃了,叫我吃了還想吃。”可是,現在青天白日地,夜晚的禽獸現在衣冠楚楚,便說不出那樣的話,轉而殷勤地幫着林默穿上外衣,找了一把梳子出來跟個小媳婦一般給他梳頭發,以實際行動來贖罪。
好容易勉強收拾得像個人樣子了,林默才搖了搖鈴,叫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時的淩紫進來服侍。
林默住的地方是是林宅的第二出,林默就住在正中的上房內,兩側的耳房則是儲藏室、廚房和丫鬟們住的屋子。正房是三間相連的房間,中間是廳堂,左側是書房,右側才是卧房,卧房很大,隔着一扇圓形的垂簾門分出兩間來,中間不曾隔斷。內側是真正的卧房,內有一張紫檀木的拔步床,外側則相當于起居室,設着酸枝木的螺钿小榻,大理石臺面的紅木圓桌和配套的曲腳圓凳,還有許多精致華麗的擺設裝飾物品,便于主人招待一些較親密的客人的,可是,事實上,林默只用來招待一位客人。
淩紫根本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徑直将準備好的洗漱用具端入卧房內的一張花梨木小幾上,等主子們自用,複又出去将兩個大食盒提了進來,依舊是将門關好,不許任何人進來,才将裏面的精致吃食一樣一樣拿出來,放置在外廳的大理石圓桌上。擺放好了,淩紫才坐到門側的一個繡墩上,拿出放在下面一個小籃裏的一個繡花棚開始刺繡,盡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小。
過了好一會兒,淩紫在眼簾下窺得主子們一前一後地出來,在凳子上落座,各自端起碗,開始吃起早飯來,她便放下手裏的東西,站起來,略略屈身,表示問候之意。待主子爺們都心有默契地點了點頭,表示許可之意,淩紫便快步入了卧房,快手快腳地收拾起淩亂的被褥衣物,在主子們吃完早飯之前将一切都收拾停當,恢複房內的整潔,并在牆角的一個小銅鼎內燃上一把百合香,驅散掉裏面原有的氣味。
淳于钊先吃完,瞥見淩紫已經抱着一大包被單衣物出去了,才悄聲對林默說:“這丫鬟不錯,會服侍人,有眼色。”
林默也悄聲說:“幸好有她,不然一準兒露餡。我跟你說了,不要在這裏歇下,你偏不聽。”
淳于钊說:“我還不是看你累得很了,不想走來走去的。也罷,改天我多賞她一些好東西。”
林默好奇地說:“怎麽你們王府調理出來的人都是這般心思靈敏,咱們都沒和她說什麽,就一個眼神,她就知道要怎麽做,倒是比咱們能想得到的還要周到。”
淳于钊唇角微勾,悄聲說:“你又不是沒在王府裏呆過?你該知道凡是王府內的下仆,都深知一點,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必須盡心竭力侍奉主子。在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做錯了事情,不過是挨頓板子或是被攆出去,而在王府——會被我父王弄去填坑。”
對了,缙王不光有“戰神”的美譽,還有個不太好的別稱,叫做“活閻王”,一次性坑殺幾萬戰俘是常有的事情,回了王府,也免不了在戰場上的習慣,治家極為嚴苛,奴仆們盡管拿着比別處高得多的月錢,卻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日也不敢掉以輕心。
一時飯畢,兩個人重新回了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卧房,一個拿着一卷書,一個端着一杯清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享受着難得的閑暇時光。
林默忽然面色凝重地說:“有一件事差點忘了說了。昨日議事,齊邦國提及世子們在京城淹滞多時,搞得京城烏煙瘴氣,削藩之事卻遲遲沒有進展,要求皇上盡快做出決定。”
淳于钊冷笑着說:“哦,那淳于鉅怎麽說?”
林默說:“他說,先處理代王的事情,其他諸王,要慢慢來。還有,他說,要替換魯南的節度使,換成劉昕。”
淳于钊沉默了一會兒,劉昕是前任兵部尚書的兒子,自幼熟讀兵書,盡管年紀不大,卻是大晉朝武将中的翹楚,讓他當魯南的節度使,等于是在缙王的家門口插上了一柄尖刀。
林默小心翼翼地問:“你說,你父王會如何對應?”
淳于钊扳着指節,扳得“咔嗒”作響,半日,才緩緩地說:“沒有對應。現在還不到時機,只得由他去了。”
林默亦是默然,的确,缙王就算審時度勢,判斷出淳于鉅的惡意來,亦是不能說也不能做什麽。“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何況只是在地方上換一個官員?缙王再牛叉,也是臣,無法反對國君的人事調命。
淳于钊想了半日,抓着林默的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珍愛地撫過,盡管此時兩情缱绻,不忍分離,也不得不狠下心來,說:“‘風雨欲來風滿樓’,你該先撤離了。”
林默失聲說:“怎麽?”林默反手抓緊了淳于钊的手,急切地說:“那你呢?”
淳于钊的聲音變得晦澀起來:“我說過的,只要我在,就會讓你平安。”
林默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酸澀起來,咬着唇說:“不,我不走。我怎麽能丢下你,自己一走了之?”
淳于钊将他攬入懷裏,撫摸着他緊咬的唇瓣,溫存地說:“別咬疼了,松口。來,聽我慢慢跟你說。”
淳于钊将林默抱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像哄小孩一般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緩緩地說:“叫你先走,是為着你家裏人着想。咱們兩個人是怎麽都能逃出去的,可是,你若是和我一起走,一定會馬上暴露。淳于鉅抓不住你,卻可以拿你在揚州的親人洩憤。你不想他們莫名其妙地枉死吧?所以,才要你先走。至于我呢,有我父王照應着,不會有事。你只乖乖在揚州等着我,等我來接你。”
林默想了想,點頭說:“我先走可以,回去安頓好我的弟弟妹妹,但是,我不要等到戰争結束,我要和你并肩作戰。”說着,林默凝視着淳于钊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活着,咱們就一起活着,死了,也要一處化作青煙,至死都是纏繞在一起的。”
為了隐秘,即便白天林默的房間都是門窗緊閉,湘簾低垂。在這不太明亮的光線下,林默清楚地看見了淳于钊眼中跳躍的火焰。
淳于钊在林默的唇上落下一個虔誠的吻,說:“老天若是垂憐,我們就不會死,我還有好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最想要做的,就是和你一起堂堂正正走在大道上,而不是躲着房間裏或是地道裏,不敢叫人知道。”
林默含淚在他懷裏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淳于钊整理好思路,冷靜地說:“其實,也不是要你馬上就走,太突然的話,容易叫淳于鉅起疑心。我琢磨着有兩種辦法,一個是我在外面幫你,捏造一些罪名叫禦史參你,選個淳于鉅最氣不順的時候,說不準他一怒之下就罷了你的官。不過,我又不忍心那麽做,安全了是安全了,卻污了你的品行。另一個便是你自己裝無能,叫淳于鉅不耐煩,接着裝病,請求辭官歸鄉養病,叫淳于鉅徹底失了耐心,就會準奏。這個呢,耗時比較長,我就怕夜長夢多。”
林默想了想,說:“就第二種辦法吧。”林默其實是想多陪陪他,忍不住又問:“我還是最關心你怎麽走。”
淳于钊輕描淡寫地說:“跟你說我父王有辦法啊。到時候看好戲吧,現在別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