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福利院的新址選在市中心的繁華區。
這從前是座私立幼兒園,因經營不善而倒閉,謝斯止把這塊地買了下來。
原本園裏的設施就很完善了,他又投入了一筆資金,重新修整,讓這裏變得更适合殘障孩子生活。
很久沒來福利院,變化遠超許鳶的想象。
從前,福利院待遇差,很缺老師,只有義工偶爾去幫忙才忙得過來。
現在院裏的老師很多,每個孩子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甚至還有專門的老師開設了各種興趣班,明明是福利院,卻比很多私立小學都要好。
“自從搬到新的校址來,不負責任的父母在門口棄嬰的頻率都變高了。”院長和許鳶開玩笑道,“小孩身上還會被父母塞一張紙條,說什麽進入福利院,遠比在家裏生活更好。”
許鳶不贊同:“就算生活很難,由父母親自養育的孩子也比孤兒要幸福得多吧?”
“我也這樣認為,就算父母很差勁,也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會第一時間報警處理,十有八九都能聯系家長帶回去。”院長看向一旁的謝斯止,話鋒一轉,“說起來,福利院現在擁有的一切,多虧了謝先生。”
謝斯止:“沒什麽。”
他态度冷淡,并不像打從心底喜歡孩子的人。
院長很有眼力,一句話後,就微笑着不再說了。
福利院人手充足,不再需要許鳶做什麽。
正逢午飯時間,孩子們從教室裏跑出來。
稍大一點的還記得許鳶,見她站在草坪上,跑過來圍着她說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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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姐姐好久沒來看我們了。”
“陪我們一起吃午飯吧。”
謝斯止視線落在一個小男孩抓着許鳶的手上,覺得礙眼。
很想拎着他的領子把他丢到一旁,但這樣做許鳶會生氣,所以他沒付諸實踐,只是心底不爽。
許鳶彎腰,摸了摸面前小女孩的頭:“珠珠,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女孩用力點頭:“現在每天都能吃到肉和牛奶,還有水果,老師說今天的水果是蜜桃,冬天賣很貴的。”
珠珠最挑食了,從前福利院的飯菜不可口,她總不愛吃飯,只有許鳶喂她才會多吃點,因此一直瘦瘦小小的,快一年不見,她長高了,也圓潤了,抱着許鳶不肯撒手。
“老師告訴我們,有好心人每月給學校捐好多錢,所以大家才能吃到有營養的東西。”珠珠拉住許鳶的手,把一塊巧克力放在她掌心,“這是昨天發的甜點,給姐姐吃,你太瘦了,是不是也沒有好好吃飯?”
許鳶被她問住了。
女孩踮腳捏了捏她的臉:“要好好吃飯才行啊!”
被小孩子語重心長地教育了,許鳶忍不住彎動唇角。
她皮膚仍是薄透的底子,卻比從前多了點氣色,像極荷塘裏新生的荷苞,白裏透粉,泛着瑩瑩的水汽,溫柔得叫人挪不開眼。
謝斯止靜靜地凝視着。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許鳶了。
比起躺在病床上的她,這樣的她更加鮮活,也更有潤物細無聲的生命力。
正午陽光溫暖。
因為難得的好天氣,今天午餐在操場上吃,順便讓孩子們曬曬太陽。
小孩們乖乖地排隊,等老師打飯。
從前福利院夥食費緊俏,一頓只有一個肉菜。
現在請來專門的營養師和廚師,不僅可口,還營養搭配,足夠支撐小孩們長身體了。
一切的得來不是無緣無故的,許鳶回頭去看謝斯止。
她以為這個動作并不顯眼,實則謝斯止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她,她一下就被發現了。
人站在日光下,陰郁的氣質都被沖淡了不少。
謝斯止挑起眉梢,仿佛在說,就是為了讨好你怎樣?
背後,福利院大門處,一輛運載蔬菜的車子進入院內,車沒有拐到後廚,直接停在了操場中央。
幾個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下來。
孩子們還在叽叽喳喳地說笑,老師忙着打飯。
溫暖的太陽映照之下,世界安逸極了,人的意識也變得懶散。
直到那幾個男人從衣服裏掏出槍來,福利院瞬間安靜了。
小孩們還不懂發生了什麽,一個女老師發出尖叫,下一秒,就被子彈穿過小腿,倒在了地上。
一切頃刻間亂套了。
謝斯止沖到許鳶身旁,把她撲在桌子後面。
周圍尖叫聲不絕于耳。
許鳶聽見接連的槍聲,卻看不到子彈打在了哪裏,她想探頭去看,被謝斯止按在懷裏。
“別動。”他聲音冷冽。
守在外邊的保镖訓練有素,第一聲槍響之後就沖進來了,槍戰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斯止松開許鳶:“只要我沒回來,就躲在這裏不準出去,明白嗎?”
他說完,離開了桌後。
“謝斯止——”許鳶伸手拉他,卻拉了個空。
不遠處有小孩在哭,他腿腳不好,別的小孩都跑開了,只有他留在原地。
許鳶沒有聽謝斯止的話,她跑過去,将吓得癱倒在地上的小孩抱了起來。
保镖沖到謝斯止身邊,将他最常用的□□遞過去。
從前,許鳶的射擊課是謝斯止手把手教的,可那打的畢竟是靶子。
那晚在城堡,他的人和謝盈朝的人槍戰,她也只是聽到聲音而已。
真正見這樣的情景發生在眼前,還是頭一回。
謝斯止手很穩,每開一槍,對面就會倒地一個人。不過不知是因為這裏有小孩,不好太過血腥,還是因為許鳶在背後,他每一槍都沒有打中致死的部位。
可即使如此,這樣的場景,也讓人寒意上湧。
許鳶抱起小孩,還沒來得及躲起來,一顆子彈擦着她肩膀飛了過去。
羽絨服被打破了,絨毛散落一地。
許鳶忍痛,用身體護住懷裏的孩子,躲回桌子後面。
子彈沒有嵌入,但也擦破了皮,血從肩膀湧了出來,她伸手捂住。
小孩受了驚吓,一直在哭。
許鳶哄他:“乖,你閉上眼睛,一會兒就沒事了。”
難以解釋這種感覺。
雖然害怕,雖然恐慌,但謝斯止在。
她仍恨着他,可知道謝斯止在一旁,就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無所不能,一切都會解決。
這樣的印象不知什麽時候根植在了許鳶心底,等她發現時,已經無法被改變了。
槍戰還在持續,謝斯止回到了她身邊。
剛才某一刻,他心髒緊縮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許鳶抱着小孩,肩上沾血的畫面。
他眼睛紅了:“我不是說,讓你不要動嗎?”
他拽住小男孩的胳膊,丢垃圾一樣把他從許鳶懷裏丢了出去。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許鳶也不會受傷。
謝斯止覺得,自己沒有掐死他,只是把他丢開已經很仁慈了。
“你幹什麽?”許鳶不顧自己暴露在槍雨中,掙開謝斯止,又跑過去把小男孩抱了回來。
沒有了遮蔽物,她完全暴露在對面的視野裏。
遠處,一個男人擡槍瞄準許鳶。
還未來得及開槍,他的心髒就射.入了一枚子彈,臨死前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顯得猙獰而恐怖。
許鳶回頭看,是謝斯止。
他開完一槍,冷着臉,把許鳶和小孩扯回桌子的背後:“非要這樣不聽話?”
小孩的哭聲越發響亮了,讓謝斯止心煩。
槍裏還有最後一枚子彈,幹脆送給這個愛哭鬼好了,這樣就能讓他閉嘴。
謝斯止心裏陰暗地想着。
但下一秒,他殘忍的念頭都被打住了。
——許鳶一手抱着小男孩,一手掏出條幹淨的白色手帕,按在他的肩膀上。
謝斯止也受了傷,和她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子彈擦傷,只是他穿的衣服單薄,血跡淌下來尤為明顯。
許鳶的動作很好看,輕柔優雅。
謝斯止能因為她一句話就失去對情緒的管理,也能因為她一個動作而平靜下來,就像一只正要發瘋的野犬,一下子就因為主人的安撫而溫馴了。
許鳶為他擦血的動作很溫柔,溫柔到讓他産生了一種美好的錯覺——她很在乎他。
他擡起手,想要去摸她鬓角的頭發,許鳶偏頭躲開了。
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一邊來示好,一邊又抗拒。
深陷在感情的旋渦裏,感知變得不敏銳了,只覺得心髒懸浮起來,沒有得到确定的寬宥與愛意,會一直滞空着。
謝氏的保镖訓練有素,襲擊者很快被制伏了。
警笛越來越近,警察正在趕來的路上。
那些人的目标是許鳶和謝斯止,因此福利院的師生們只是受傷,并沒有人死亡。
許鳶松開懷裏的小孩,問謝斯止:“他們是誰?”
“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謝斯止回過神來,平靜地說道,“我說過,你是我在乎的人,你的命,也一樣珍貴。”
……
深夜。
槍擊事件後,保镖第一時間把許鳶送了回去。
謝斯止帶傷前往謝氏的大廈,處理完整起事件後才回到莊園。
他想去許鳶的房間,卻在路過書房時見到了一張久違的面孔。
伊恩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晚好,謝。”
他仰頭,打量玻璃書房:“周圍是片花海,天氣晴朗的夜晚,擡眼就能看到銀河,真浪漫,不知道在這裏做.愛會不會有野.戰的刺激感,我猜建這個地方一定不是你的主意,倒像謝盈朝會做出來的事。”
“有事直說。”
伊恩啧了一聲:“幾個月不見,對朋友真冷漠啊,是急着去和心上人見面嗎?”
“聽說午後你們遇到了襲擊,你那位美麗的嫂子,應該還不清楚,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你的默許吧?”
謝斯止挑起了眉梢。
伊恩笑笑:“不久前才在汽車爆炸中受了重傷,短期內還會讓類似的事件再次上演,如果你是這樣沒用的人,我們當初就不會成為朋友了。”
“我聽傭人說,你囚禁她很久了,今天卻好心讓她出門,是想她知道,危險無處不在,哪怕她離開莊園一步,都會為她在意的人帶來麻煩,從而徹底斷絕她的念頭,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對吧?”
謝斯止眼眸漆黑。
伊恩無法從他眼中看到情緒,也無法看到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
但以他對謝斯止的了解,他認為,自己猜對的概率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靜寂中,謝斯止忽然笑了。
他淡漠的眼睛裏帶着幾分散漫:“你不遠千裏跑來,是為了打探我的隐私?”
伊恩将一個長條形的絲絨盒子推到謝斯止面前:“我來送禮物給你,朋友之間,有趣的東西要分享啊。”
他按開盒子,裏面躺着三個積木塊一樣的漢字,分別對應謝斯止名字裏的三個字。
伊恩拿起一個,按動木塊上的按鈕。
木塊下方,頓時彈出了幾百道細小的尖刺,每根都有半厘米長。
“貼着皮膚按動,尖刺就會紮進去,愈合之後也會留下整齊的傷疤。”
他将那東西印在一旁植物厚實的葉片上。
葉片瞬間被紮穿,留下一個清晰的“謝”字。
“像這樣,給不聽話的寵物打上标記。”
伊恩笑容明朗,卻讓人不寒而栗,“想想看,你喜歡什麽體.位?在興奮的時候,看着她身體隐秘的部位留下屬于自己的特殊印記,應該會更有快.感吧?”
這淫.邪的東西與暗示性的話語,令謝斯止眼眸暗了一層。
他冷淡道:“我不需要。”
伊恩:“禮物送到,收與不收在你,只是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約定。”
兩人處境相像,對于家族的權力,伊恩更為野心磅礴。
從前他背地裏為謝斯止做了不少事,不是慈善,也不是為了那口頭上的友情。
謝斯止成為掌權人之後,謝氏會是伊恩從父親與大哥手裏争奪家族權力、最有利的幫手。
現在時機成熟,他來讨要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了。
謝斯止随手把伊恩送來的木盒丢進垃圾桶,漫不經心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