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店(10)

晚上十一點,距離發現餘溫水的鏡面人已經過去了近九個小時。謝愠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對方,但是,沒有。

不安和恐懼随着時間流逝在他心底越醞釀越瘋狂,謝愠開始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裏想象最糟糕的結果:餘溫水中招了。

他甚至後悔起來,自己剛剛應該跟着那個鏡面人走的。至少,還能找到一點線索。

來來往往的客人中,身穿紅衣服的人越來越多,來辦續房手續的人也越來越多,且一辦就是按月按年的,像是鐵了心要在這裏住下來一樣。酒店大廳吊頂上的玻璃燈映着他們臉上幸福的笑容,讓謝愠心裏的不安又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

這個時間,人流量稍微少了一些。前臺小妹從剛剛就一直觀察着謝愠的臉色,見青年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個人狀态也不對勁,忙勸他道:“謝愠,你去吃飯吧,晚飯還開着呢。”

前臺深棕色木質桌面上的花紋就像漩渦,在謝愠眼底瘋狂打轉。他也察覺了自己的狀态極差,沒有推辭,點點頭:“好。”

去餐廳的路上,謝愠拿出手機看了看群,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相關的線索,可是群裏從下午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說過話。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還是沈晨在他去408以前給他的提醒。

最終,他腳步一轉,換了個前行的方向。

他決定去餘溫水的辦公室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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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世界,四樓,刺鼻的血腥味中,餘溫水走到那輛詭異的清潔車前,掀開裏面遮蓋在最上方的白色床單被單,只見裏面三具屍體,兩男一女,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想要辨別身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沒什麽情緒地笑了一下,低頭看向手心裏的鏡子。

裏面空無一物,什麽都照不出來,包括他自己。

于是餘溫水的眉皺了起來。

這時,身後腳步聲響起,踩在這厚厚的絨毯上有些沉悶。

他回過身,只見沈晨正不緊不慢地從樓梯下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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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和神情都很冷靜,看着眼前的面具男人:“你究竟是誰?”

餘溫水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回答你?”

沈晨沒回答,走上前看向清潔車的內部,然後深深擰起了眉,道:“這是呂易和白曉恬的屍體?……那還有一具是誰的?”

餘溫水看她一眼,沒說話,他收起鏡子,又走到了408的門前開始觀察。

沈晨覺得這NPC實在是古怪,可同時,她又覺得他很熟悉,像是以前見過似的。

謝愠對他很親近,聽到自己說他對他有意思的時候也沒什麽反應,唯一那點反應更像是害羞。

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NPC很熟悉。

對方還一直在保護謝愠。

這樣的人,沈晨思來想去,也就只認得一個。

她跟了上去,試探道:“餘哥?”

餘溫水頓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側頭瞟了她一眼。

他知道對方很聰明,也知道對方當過失憶前的自己的隊友,只是沒想到,這個女孩子能這麽快就察覺到自己的身份。

玩家變成NPC這件事兒,難道真的就這麽好察覺?

這個小動作對于沈晨而言,無疑是一種肯定。她臉上的冰冷和防備頓時冰消雪融,變得驚喜起來。她看着餘溫水,瞳眸巨顫:“餘哥,你、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餘溫水開門的動作一頓:“成功?”

沈晨一怔,随即反應過來:“我忘了,從玩家轉換成NPC以後,記憶會被清空。這還是餘哥你之前告訴我的。”

她認真道:“餘哥,五年前,我們當過一段時間的固定隊友。”

“最後一次副本任務的時候,你告訴我,你要嘗試轉換身份,變成NPC。所以我才能這麽快就認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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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區域鮮有人來,偌大的酒店就像分裂成了兩個不同的領域,外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裏面卻安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謝愠的記路能力還不錯,七拐八拐以後,總算是到了經理辦公室門口。

他吞咽了一下,擡起手,握在門把手上。

只聽鎖舌硌噠一聲輕響,門被打開,屋內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走廊上的光就像一道細線,打進屋內,也照亮了在沙發上坐着的男人。

謝愠不由得打了個顫,但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燈光亮起,戴着面具的男人看向他,旋即笑道:“你終于來了。”

“你一直在等我?”謝愠輕聲問道:“為什麽?”

“餘溫水”摘掉了面具,他長相和餘溫水一模一樣,令謝愠有一瞬間的恍惚。

面對這個問題,他笑了一下,理所當然道:“這哪有什麽為什麽?我們是戀人,不是嗎?”

一邊說着,“餘溫水”一邊從沙發上站起身,朝他走過來。

謝愠道:“我問個問題行嗎?”

“餘溫水”道:“當然可以。”

“餘溫水現在在哪裏?”

“餘溫水”神色冷了下,又很快恢複正常:“我就在這裏啊。”

謝愠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餘溫水”臉上的笑容加深,他已經走到了謝愠身前,一雙眼睛裏似乎有無限的溫柔與深情。

“找他幹什麽呢?”他擡起手,輕輕地撫摸謝愠的側臉,“再過不久,我就能穿上紅衣服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永永遠遠、幸幸福福地住在這裏,不好嗎?”

謝愠定定地看着他的臉,忽然粲然一笑。

緊接着,他一拳砸到了男人的臉上,兩手抓住對方的肩膀,膝蓋狠狠往上一頂,毫不留情又準确無誤地擊中了“餘溫水”的腹部。

“餘溫水”猝不及防,被他這一套打的後退幾步,俯身蜷縮着幹嘔着,臉上再不見了那種裝出來的神情,怒道:“你幹什麽!”

“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再裝成他的樣子。”謝愠确認了對方的确不是餘溫水後,就再沒了那些多餘的顧慮,他俯視着坐在地上的人:“現在,可以好好回答我,餘溫水在哪裏了嗎?”

“餘溫水”根本沒想到謝愠竟然會打自己,從他複制的記憶來看,青年性格很好,且對這個NPC戀人幾乎百依百順,因此,他就先入為主的認為對方很好搞定。可現在……

他吐出嘴裏的血,怒極反笑:“你不用再找他了,他出不來的。”

謝愠心裏一沉:餘溫水果然是被困住了。

當初自己誤入鏡面世界,是餘溫水救了自己,也就是說,他是肯定知道出去的方法的。可現在鏡面人卻說他出不來了,為什麽?

難道說,出去鏡面世界,由他一個人是不足夠的?

那他又為什麽會進去?

一個個疑問接連出現在謝愠的腦海中,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正想再說什麽,辦公室的門在這時被人敲響。

“謝愠。”門外傳來的是沈晨的聲音,“你在嗎?白曉恬不見了,你有線索嗎?”

謝愠一愣:沈晨?她怎麽會知道自己在這裏?

而且白曉恬不見了,直接在群裏發個話不就好了,為什麽……

也就是這愣神的功夫,餘溫水已經越過他,一把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門外,走廊燈光昏暗,暗紅的顏色彌漫在整個世界。門內,西裝革履的男人與青春靓麗的少女并肩站着,都在朝他微笑。

沈晨也變成了鏡面人!

謝愠隐約中聽到一聲空響,一聲噼啪聲,緊接着,燈光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當中。

啪!

門被關上,連走廊上那點微弱的光線也消失了。

危機感襲來,謝愠卻無比冷靜。

剛剛他揍那個鏡面人的時候,對方并沒有反抗,而且力氣和真正的餘溫水比,也差了許多,這種玩意兒,來兩個自己也能打過。

問題在于,對方為什麽要關燈?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說起來,剛剛他進辦公室的時候,“餘溫水”也同樣是沒有開燈,就在辦公室裏坐着。鏡面人怕燈?應該不是的。剛剛燈開了那麽久,也沒見“餘溫水”有什麽異狀。

燈……

光亮……

謝愠腦海裏靈光一閃:難道,他們是在害怕被什麽東西看到?

他心裏掠過一個猜測。這個猜測他還不能篤定,但現在也無路可走了。

呼出一口氣,放輕腳步,謝愠在黑暗中憑借着方向感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那兩個鏡面人沒什麽夜視能力,就在這間辦公室裏随便亂走,一邊走,嘴上還不閑着。

“沈晨”道:“謝愠,你在哪裏?我有話要和你說。”

“餘溫水”道:“我們一起穿上紅衣服,永遠生活在這裏不好嗎?我和他有什麽不同?”

紅衣服。

這已經是這個鏡面人第二次提到紅衣服了。

謝愠沒有出聲,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手掌向前方的黑暗探去,他終于摸到了辦公室的牆壁。

洗手間的位置,應該就在前面。

他繼續向前走,而身後那兩個鏡面人的說辭已經又換了一套。

“沈晨”聲音溫柔地快要掐出水,一點兒都沒有她平常那副又冷又叛逆的樣子:“謝愠,快出來吧,我帶你去找餘哥。”

“餘溫水”已經被他識破,又被他揍了一頓,已經懶得在裝下去自讨沒趣,專心在黑暗裏摸索青年的位置。

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被拉開,吱呀一聲在安靜的黑暗裏分外清晰。兩個鏡面人毫不猶豫,立馬朝着發聲處跑去。

謝愠知道自己藏不住,此刻也是絕命一搏,他一把扯掉了洗手臺上遮住了鏡子的浴巾,朝後一躲,拿起手機對準了門口的方向。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男人和少女已經沖進了洗手間,知道獵物就在甕中,他們也不急了,腳步放慢,一邊走還一邊對着漆黑一片的洗手間內部嬉笑:“別擔心,鏡子裏很好玩,真的很好玩。”

沒擰緊的水龍頭有水滴落下,在黑暗中砸出一聲巨響。危險一步步逼近,謝愠屏住呼吸,默數着他們的腳步。

一、二、三……

就在“沈晨”和“餘溫水”想要伸手抓住謝愠的瞬間,一道強光亮起,照亮了洗手間的每一個角落。鏡面人被晃花了眼,下意識擡手遮擋,緊接着意識到了什麽,他們的臉色驟然慘白。

他們的旁邊,一面鏡子靜靜的貼在牆上,而謝愠站在洗手間的最裏側,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明晃晃 地照着。他将距離估算的分毫不差,打開手電筒的瞬間,兩個鏡面人剛剛好出現在鏡子的面前。

在這道光亮的照耀下,他們無處遁形,只能任由鏡子裏映照出他們的模樣。

鏡子外,一男一女面容猙獰,滿臉的不可置信與恐懼。

鏡子裏,餘溫水和沈晨同樣并肩站着,只是男人的臉上戴着銀白面具,沈晨的模樣也依舊是沒什麽表情的冷酷模樣。

鏡子內外,截然不同。

見到這個景象,謝愠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兩個鏡面人之所以會關上燈,是因為他們害怕被鏡子映出身形。

他們由鏡子而來,卻也畏懼着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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