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酒店(18)
謝愠幾乎是被餘溫水拖回辦公室的。
路上,謝愠隐藏在心底的不安慢慢顯現出來,他問餘溫水:“你真的對呂易下手了?這不是觸犯規則的嗎?”
“不。”餘溫水的聲音聽來沒什麽耐心,甚至隐含怒氣,但他依舊回答了謝愠的問題:“呂易的身份已經不算玩家了。”
謝愠還想說什麽,卻被餘溫水一把推進了辦公室的門內。
辦公室的燈還開着,不過沈晨已經離開了。門被反鎖,鎖舌聲似乎預警着什麽,不等謝愠躲避,溫暖的唇便落了下來。
餘溫水今天的吻不知怎麽,顯得格外急切,連謝愠的唇角都被他咬破了,絲絲的鮮血流出來,又被男人粗暴地吮去。
謝愠從喉頭溢出一聲嗚咽,想推男人,又無法下手,只好任由餘溫水索吻。半響後,男人才終于滿足了似得,放開了他已經紅腫的唇,将額頭抵在他的頸窩裏微微喘息。
“你……”謝愠臉頰發燙,“你怎麽了?剛剛還、還在那個房間門口親我,萬一被人看到了怎麽辦?”
餘溫水眯了眯眼:“你很在意?在意被那個男的看到我親你?”
謝愠一愣,旋即失笑:“你是說李琛雨?我在意他幹嘛?我是怕你被其他工作人員看到了!”
聽謝愠這麽說,餘溫水臉色稍霁:“看到了就看到了吧,他們不敢亂說的。”
謝愠摸了摸他的側臉,試探問道:“你……在生氣?”
餘溫水頓了下,沉默半響,悶悶地“嗯”了聲:“生氣了。”
謝愠心想:你這可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倒像是吃醋了。
這麽想着,腦子裏不由得冒出了一個有些荒誕的想法,謝愠道:“……你不會在吃李琛雨的醋吧。”
餘溫水道:“你和他在餐廳裏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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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裏的事情?
謝愠怎麽回想,都只有李琛雨一副對自己耳釘心懷不軌的模樣,實在想不起來其他,于是虛心請教道:“看到了什麽?”
“還能看到什麽?”餘溫水原本已經降下去的火又燒了起來,“他想殺你、想拿你的耳釘,你不清楚?”
“這我清楚。”
“那你為什麽還任由他摟你?抱你?和你說那些話?”
謝愠愣了愣,才意識到餘溫水是在說李琛雨在餐廳裏勾自己肩膀,暗示他可以保護自己的事情,頓時哭笑不得。
嚴格來說,謝愠其實并不能算個同性戀,他對餘溫水以外的男人根本就沒任何興趣。對同性的親近行為,譬如摟肩膀、擁抱一類的,他都不會多想任何,什麽暗示不暗示,暧昧不暧昧的,根本不存在。
而對他表白的男人,謝愠不是沒遇見過,但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當朋友很好,但想要超過這層關系,那是絕不可能的。
包括李琛雨說的話和那些舉動也一樣,對于謝愠而言,更像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不值得他在意,也不會讓他在意。
餘溫水現在說的這件事,他以前從沒注意過,更沒想過餘溫水竟然會在意。
謝愠和餘溫水當了十幾年的正兒八經的好朋友好兄弟,以好朋友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說什麽“那個男的摟你肩膀了怎麽回事”“那個男的和你說話那麽暧昧是為什麽”之類的話。
如果不是失憶,那謝愠恐怕永遠都沒機會能見到這樣為了自己而吃醋的餘溫水。
他心口鼓脹着說不出是酸是甜,側頭親了下男人的唇角:“是我錯了,我根本沒想到那邊去。”
餘溫水洩憤般輕咬了下謝愠的耳垂:“我不喜歡他碰你。”
謝愠回抱住他:“不會再有了。”
“當然不會再有了。”餘溫水已經把李琛雨和穿上了紅衣服的呂易一起關在了0572號房裏,這兩人這麽愛湊一起,那就永遠一起好了。他抱起謝愠,輕輕放到了沙發上。
謝愠抓住餘溫水的衣袖,眨了眨眼:“你沒再生氣了吧?”
餘溫水敲了下他的額頭,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道:“不氣了。已經快十二點了,睡吧。”半點沒提要他回去工作的事情。
謝愠現在也已經習慣了仗着戀人的權限“為非作歹”,他笑了下:“你真好哄。”
餘溫水站在沙發邊上看着他,沒說話。半響,蹲下身,緊緊地抱住了坐在沙發上的青年。
謝愠道:“怎麽了?”
餘溫水道:“事情已經結束了,明天中午你收拾好行李,到了晚上,我會送你出去。”
謝愠愣住,緊接着才想起,這個游戲副本一結束,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和餘溫水暫時分開了。
說到底,餘溫水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卻只是暫時出現在游戲副本裏。
像是被一盆冷水驟然潑醒,唇角被親出的傷泛起了叮咬般的刺痛,像是痛在心尖上,不至于傷心痛苦,只是難以言喻的失落。
謝愠眨了眨眼:“你還會來找我,對嗎?”
餘溫水握住他的手:“會的,我保證。”
“那就好。”謝愠慢慢地躺下來,“那就好。”
他重複了兩遍“那就好”,翻了個身,面朝沙發裏側,呼吸均勻,像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餘溫水知道自己的戀人因為臨在眼前的無可奈何的分別感到失落,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也無法改變什麽。
無聲嘆了口氣,他慢慢退出了辦公室。
謝愠聽到門開合的聲音,手指蜷縮了一下。
這樣的場景,令他忽然想起了他和餘溫水剛上初二那年,餘溫水搬家的事情。
那時候他們已經多少懂了點事兒,他也知道了什麽叫做喜歡,也明白了對餘溫水的這份喜歡,是絕不可以說出口的,便只一直當一個青梅竹馬好兄弟,笑嘻嘻地跟在餘溫水身邊。
那時的謝愠以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就能永遠和餘溫水在一起,然而生活中的意外遠比人心中所想的要更多。
餘溫水的父親工作變動,從W市到A市,他雖然和餘溫水的母親離婚已久,但法律上來說,餘溫水的撫養權是在他手裏的。以前因為工作實在太忙,一個男人又帶不好孩子,便将他托付給了餘溫水的母親帶着。
現在難得能提供給兒子更好的教育環境和生活,餘溫水的父親便想要帶着餘溫水也一起離開。
謝愠得到消息時,餘溫水的轉學手續都已經提交了上去。
他如遭雷劈,難以置信,找到餘溫水的家裏。
少年神情如常,見到他,還輕輕笑了笑,拉他到自己的房間裏說話。謝愠一路忍着憋着,最後所有情緒都在房門關上的瞬間爆發。
他抓住餘溫水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餘溫水卻只是沉默。
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來說,不同班、不同校就已經算是很遠的距離了,何況還是W市到A市這樣連大人都覺得遙遠的距離。
謝愠感覺自己即将要失去餘溫水,惶恐有傷心,對着餘溫水又哭又罵,還狠狠地和他打了一架,最後鬧累了,就在餘溫水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那時的餘溫水也和現在一樣,在睡下的他背後嘆了口氣,然後輕輕地走了出去。
但是第二天,謝愠盯着兩只又紅又痛的腫眼睛起床時,餘溫水走進來,告訴他,自己不走了。
謝愠又驚又喜,恍恍惚惚地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盯着面前額邊泛青的少年,不停地問:“真的?真的?”
餘溫水昨天被他稀裏糊塗揍了一頓,現在卻也不生他的氣,低頭幫謝愠細細系好襯衫的扣子,輕輕“嗯”了聲:“真的。”
謝愠欣喜地一把抱住他,随即才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昨天……我太沖動了。”
餘溫水看着他,笑了下:“覺得對不起,就幫我上藥吧。”
謝愠當然不可能拒絕。
那時候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一晃眼,已經過了十幾年了。
舊事在腦海裏盤旋,像是一把鑰匙,将記憶的鎖全數打開,于是那些被塞到了犄角旮旯的事情再度浮現于眼前,不想再想起的讨厭回憶也紛雜着。謝愠不禁擰起眉,翻了個身,手腕忽然被人溫柔地拉住。
原來是,餘溫水不知何時已經無聲地回到了他身邊,他輕聲安撫道:“睡吧。”
聽到餘溫水的聲音,謝愠安心了許多,重新閉上了眼睛。
辦公室內安靜溫馨,辦公室外燈火通明。
同一時間,鏡面世界的酒店五樓,走廊內,沈晨推着清潔車,走到了0572的房門前。
房門口的地毯已經被血液浸透,幹涸後化為大片大片的黑色。
她拿出萬能鑰匙,刷開房門,門內,身着紅衣的呂易和李琛雨正坐在落地窗旁的那張四角桌旁打牌,他們神情如常,談笑風生,就像是一對深交已久的老友。
盡管已經有心理準備,也早就在解除隊友關系時下定了決心,可現在看到李琛雨這副模樣,沈晨心裏的某個位置還是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