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樓(5)

謝愠是被窗外雨水砸在遮陽棚上的噼裏啪啦聲吵醒的。他迷瞪着睜開眼,看了眼時間,三點鐘,不算晚。

睡過午覺的身體徹底沒了那種疲憊與勞累,一身輕松,謝愠穿好衣服,活動了一番,微微一哂:在現實世界睡不着,到了游戲世界卻睡得這麽踏實,也是沒誰了。

窗外依舊是白花花的一片濃霧,什麽都看不清,玻璃和窗沿邊上都有像是被誰用抹布擦拭過的擦痕。謝愠走到窗邊擡手摸了下,旋即一怔:這些痕跡并不在裏面。

這意味着,有人從三樓的窗外擦了他們這間房屋的窗戶。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低頭看了下窗戶的插鎖并沒有被打開的痕跡,心知大約又是這個游戲裏的怪狀。

先前房東發來的公告,謝愠那時實在太困,因此只看了囫囵個皮毛,這會兒再看,才發現這公告真是事無巨細。

定期一定要打掃房屋啦,驅蟲除味啦,牆皮要保護周到啦……啰裏啰嗦了一堆,謝愠看了一會兒,沒看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倒像是真的租了個事兒媽的房子一樣。

看到結尾,都沒看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白白浪費了五分鐘。他扯了下唇,确認沒有其他新消息以後,便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睡醒時沒見到餘溫水,便以為對方是在房間外面。沒想到走出房間後,見到的卻是空蕩一片的安靜客廳,另一邊的客卧房門大敞着,也是空的。

陽臺的拉門開着,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得窗簾一聳一聳的,如波浪起伏。

謝愠遲疑了一瞬,試探地叫道:“徐煜?……餘溫水?”

自然沒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聲音空蕩地回響在這間老舊的房屋內。

不安的涼意自背部爬上後頸,謝愠很清楚,如果他們兩人要去哪裏,一定會和自己說,或者發個消息、留個紙條,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悄無痕跡地消失不見。

出問題了。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他們兩出了問題。

不等謝愠近一步思考,“砰砰”兩聲,防盜門被人自外面敲響,一道粗聲粗氣的男聲傳來:“……快遞!有人在家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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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愠皺起眉,這個敲門法,是一定會吵到鄰居的。

他們的鄰居是原住戶,一旦被投訴,違反規則,就會遭來殺身之禍。

想到這裏,他快走兩步到防盜門前,通過門上的貓眼,看到外面的确站着一個身穿快遞員制服,懷裏揣着包裹的中年男人,又見對方舉起手,似乎又要敲門,趕忙開口:“等等,先別敲,大哥,你這快遞确定是我家的嗎?”

“沒錯啊,青園小區七號樓一單元301室謝愠。”快遞員沒想其他,拿起包裹看了眼上面的地址,“不是你?”

已經被人指名道姓的說出了名字,謝愠無話可說,他問:“是我……大哥,你能把快遞房門口嗎?”

快遞員道:“還真不成,這個包裹得你親自簽收了我才能走。”

“……”

沒有辦法,謝愠只能打開門。

他握住門把手,輕輕往下一按,推開時卻被擋了一下,他一怔,低頭才發現門竟然被人從裏面反鎖上了。

謝愠瞳孔微縮。

如果餘溫水和徐煜是因為什麽原因不得不倉促離開,那他們離開後也不可能把門從裏面反鎖。

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

出了問題的,是自己。

門外,快遞員的說話聲已帶上了幾分不耐煩:“喂,開門啊,還簽不簽包裹了?”

謝愠定了定神,想起規則裏那句“心懷不軌者”,心跳加快了幾分:“……快遞員大哥,你能之後在送過來嗎?”

“之後?為什麽?”快遞員不滿,“說實話吧,要不是公司現在有規定,我是一次都不想來你們這棟樓,鬼氣森森的,你這次不簽,下次我還不一定什麽時候來呢。”

謝愠抿了抿唇,沒等他想好理由,便聽快遞員又道:“你為什麽不想開門?家裏就你一個?你一大老爺們兒一個人開個門還不敢嗎?”

對,他還真不敢。

謝愠幹巴巴道:“沒呢,我朋友在裏面睡覺呢。”

外面立時安靜了下來,謝愠杵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半天沒聽到動靜,也沒聽到人離開的腳步聲,心裏奇怪,又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不想這一次見到的卻不是樓梯道,而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瞳仁。

那個快遞員,正在從貓眼往門裏看。

“是嗎?”他的聲音忽然變了一個調,“那為什麽我看你只有一個人呢?”

一般的貓眼都是無法從外面看到裏面的,因此謝愠沒想過對方能看到自己,他被吓了一跳,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勉強冷靜下來,他一邊環視周圍,一邊道:“我說了,他在裏面睡覺,你怎麽可能看到他?”

“既然如此,你就開門把快遞簽了吧。”快遞員陰恻恻道,“反正你也有你朋友在家啊。”

找了一圈,謝愠總算從一旁鞋架底層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搭扣,看形狀應該是前任房客用來遮擋貓眼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玩意兒現在被卸了下來。他矮下身撿起了搭扣,一把扣在了貓眼上,擋住了外面那個快遞員的視線。

“不用了,”謝愠道,“你改天再送來吧,我不想吵他休息。”

那個快遞員還是不肯放棄,言語中不斷強調自己手上的這個快遞對謝愠有多麽重要,而自己多久多久才能來一次,左一句右一句都是在讓謝愠開門。

謝愠其實已經有點疲于應付,但又不敢離開,害怕快遞員又砰砰敲門打擾鄰居,只好站在門口一句一句地拒絕快遞員的話。

兩人就這麽站在門口你來我往的推了近三十分鐘,最後快遞員似乎是終于認清了自己是沒法讓謝愠開門的,只好悻悻地帶着包裹離開了。

聽着腳步聲在樓道裏逐漸遠去直至消失,謝愠又站了好一會兒,确認門外的确沒人了以後,這才脫力般一下子蹲到了地上。

他看着門把手,還是有些心有餘悸:自己這還裝什麽大佬呢?連最智障,最淺顯的陷阱都差點踩中,要是這門沒鎖,自己現在怕是已經……

搖搖頭,謝愠在心裏警告自己要振作,卻不想重新站起身時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短暫地一黑,緊接着,他驚醒了過來。

窗外雨聲依舊,白霧濃稠,桌上的時鐘指向三點四十。

謝愠坐在卧室的床上,一臉懵。

窗邊的書桌旁,一道颀長的身影正靜靜地坐着,他垂着眼,神情寡淡,正翻看着手裏的報紙,灰色的紙張摩擦,時不時發出細微的刷拉聲,與淅淅瀝瀝的雨聲搭配,格外相宜。

聽到動靜,餘溫水的視線從報紙上移開,看向了謝愠,見青年神情慌張,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他微微皺了皺眉,道:“做噩夢了?”

謝愠看着餘溫水的臉,驀地低下頭,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他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不是噩夢。”謝愠吐了口氣,“但我也說不清楚是什麽……”

如果說是夢,那也實在太過真實了。

而且,時間完全契合:他第一次醒來時是三點鐘,從聽到敲門聲到快遞員離開、他再次驚醒,剛好差不多四十分鐘。

但如果不是夢,他為什麽又會再度從這張床上驚醒過來?

大約是謝愠的語氣聽來實在太過倉惶,餘溫水很幹脆地合上了手裏正在看的報紙,走上前來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沒發燒,但是汗津津的,顯然是受了驚吓。

他沒再多問,而是道:“起來吧。”

謝愠說:“好。”

爬起身,又穿了一遍衣服,系扣子時,因為實在太有既視感,謝愠一陣恍惚,如果不是這一次又餘溫水陪在身邊,他還真的有些難以分清現實和夢境。

餘溫水捏了捏他的肩膀,道:“不要想太多。”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把猜測說出來,不想讓謝愠這麽失魂落魄的:“你做噩夢,可能是因為這次游戲副本的怪談在作祟,所以別再想了,過會兒就好,嗯?”

怪談……

知道了事情發生的可能原因,謝愠心裏稍稍安定幾分:“你的意思是,這個怪談很可能和夢境有關?”

餘溫水道:“嗯。”

雖然這個事實并不能讓人安心多少,但至少讓謝愠明白了問題并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他心下一松,悄悄呼出一口氣。

可是,他并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餘溫水的臉色卻并不如他的語氣那般平穩。

能控制夢境的怪談,十有八九是夢魇。

餘溫水身為

pc,一直混跡在游戲副本中,知道的東西自然比謝愠要多得多。他很清楚,夢魇的能力是讓玩家在夢中感受到恐懼,逼迫玩家采取自殺行為,或者讓玩家在夢中感受到絕對的幸福與極上的快樂,讓玩家無法自拔,活活溺死在幻境之中。

也就是說,它的目标并不是玩家的軀體,而是玩家的大腦。

精神上的崩潰,遠比肉體上的損壞要恐怖的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切都發生在夢境裏,那自己能幹涉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

餘溫水看着面前背對着自己的戀人,不由得有些煩惱。

要不……先下手為強,找一下夢魇的所在地,把它宰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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