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漁翁得利
前世有展蕭領隊,那些草莽“英雄”遇上西岐軍隊和大寧禁軍,當然沒有勝算。今生卻不同,李忘舒先行一步,俨然将禁軍收銀子殺人這事落在實處,那西岐人以一敵二,很快就會落入下風。
李忘舒打的當然是趁亂離開的主意。
她既要逃,自然要先惹出個亂子來再逃,給那皇帝爹找些麻煩處理,她才能安安穩穩做她的事,免得被朝廷的人時時盯着時時打擾。
展蕭是真的收了她的銀子,帝令雖然不知道是幹什麽的,但前世宮中和西岐見聞,都讓她知道這東西恐怕對寧帝格外重要。
前世她記着母妃的話,沒把帝令的下落告訴任何人,今生她說出來了,帝令也确實在她手中,有這兩件事,足夠讓那皇帝爹先好好動心思查查禁軍了。
寧帝李炎,別的做得不好,內鬥可是一把好手。她說的話都不作假,要查清楚前因後果,還要應付西岐人,沒幾個月,掰扯不清。
幾個月後,她早到了錦州,求她叔父庇護了,再想讓她和親,李炎也得掂量掂量。
此時幾方人馬已經亂作一團,她只借着車馬隐蔽,很快便已到了隊伍邊緣。
只是那西岐人也不都是傻子,她要往官道邊的林子裏跑,才起了身,便被發現了。
“将軍,那公主要逃!”一個西岐士兵朝着呼延海大喊。
他說的是西岐話,李忘舒前世在西岐兩年,卻也能聽懂大概。
她心裏一驚,已然從懷中抽出一柄匕首來,可還不等她做出什麽動作,已覺身子一輕,竟是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扔”到了旁邊。
“公主要走,還不趁現在趕緊走嗎?”展蕭一劍斬下前來阻攔之人,擋在李忘舒身前。
“展蕭……”李忘舒愣了一下,只覺得眼前這人好像和前世印象裏的不太一樣,但又想起他武功高強,遂來不及細思,便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轉身就跑。
“攔住他們!”呼延海大喝一聲,看見放走大寧公主的是禁軍的人,更覺怒氣沖天。
只是展蕭且戰且退,始終攔在李忘舒逃走的路上,那些追去的人來一個殺一個,根本沒人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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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人早已被沖散了隊形,整個和親的隊伍也已是狼藉一片,又有那些江湖好漢趁亂補刀,刀光劍影間,西岐人已然落入敗局。
只是李忘舒已經顧不得那些了,她只知道她一定要跑,離開西岐人,離開禁軍,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只有跑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做更多的事,救更多的人。
她還穿着宮中準備的嫁衣,盛裝繁複,進了林子便只聽得布料挂在枯枝蓬草上撕裂的聲音。
原本精致雍容的發髻此刻也已半散開,掉了幾支簪子也不知了,好在宮裏的嬷嬷念叨着和親事大,裏頭藏了發帶簪子固定,這才沒跑成一個完全披頭散發的瘋子。
只不過體面是沒有了,她跑得口幹舌燥,卻連回頭看一下都不敢。
沒過多久,又聽見後頭仿佛傳來追兵的聲音,她更不敢停,專往密林深處跑去。
李忘舒只覺她恐怕把平生力氣全用到這逃命上了,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遠,只覺得喉嚨如同着了火,兩只腳好似沒了知覺,這才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她想着,重來一回,總不能倒在永安城外,便用足了力氣想爬起來。
只是下一瞬,胳膊上卻忽然傳來一個巨大的力道,接着整個人就被拖到一邊去了。
“是你……”
李忘舒話還沒說完,便見那人比了個噤聲手勢,指了指他們藏身的這處灌木草叢外頭。
展蕭臉上身上尚有血跡,只是看着倒不像他的,他此時認真盯着外頭,神情冷肅,似乎沒有打算解釋一下剛才發生的一切。
李忘舒抿了抿唇,朝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便見那灌木枝杈的縫隙間,出現兩個人影來。
“将軍,他們就是朝這邊跑的!咱們傷了這麽多人,定要把那公主抓回來!”
是呼延海!
李忘舒瞪大了眼睛看向展蕭,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難道還要在這林子裏再和呼延海打一架嗎?
李忘舒咬咬牙,手上使力,便想撐着站起來自己走。
只是她剛有動作,立時一只有力的手便按住了她的肩。
李忘舒大驚,若非此刻呼延海和一個西岐人正朝這邊找她,她倒想一腳踹在這個膽大包天的展隊正身上。
不過變故也往往正發生在一瞬間,李忘舒剛想掙紮,便覺肩上的力道一輕,只聽得那頭突然傳出一聲凄慘的大喊來。
她只覺得好像旁邊有個黑影閃過,下一瞬,待她起身往灌木叢外看去時,展蕭竟已出現在了那西岐大将身邊。
“你……”呼延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人。
他腿上中了飛镖,還沒來得及拔刀,此人已一劍正中他的脖頸。
展蕭松開手上的力道,呼延海便失了力,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別,別殺我……”餘下的西岐人不過是個普通士卒,哪裏見過這等詭異場面。
他登時吓得滑跪在地上,張着嘴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展蕭的劍轉而指向了他,執劍之人臉上神情淡漠,目光沉穩如幽深寒潭,唯有劍尖滴下一滴血來,如同滴在那西岐士卒的心尖上,讓他渾身都是一顫。
“別殺我,饒命,饒,饒命……”
“滾回去告訴你主子,呼延海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那幾個字來,而後将劍尖,從那西岐人的眉心移開。
那西岐士卒愣了一下,竟是“咕”的一聲自己吐出一口血來。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往後退了兩下,才從地上爬起來,而後看着面前這如同閻王般的“惡魔”,一句話也不敢說,轉身就朝林外跑去。
展蕭從腰間抽出一塊方布來,将那劍上的血擦了幹淨,而後丢在了呼延海的身上。
李忘舒站在不遠處,看着他收劍入鞘,怔怔地道:“軟劍……殺人……”
展蕭看向她,開口道:“剛柔并非絕對,軟劍,當然可以殺人。”
日上中天,林中倒不似外頭那麽炎熱。
一條小溪從樹林裏穿過,流水潺潺,只是初春時節,還涼得徹骨。
李忘舒蹲在溪水邊,借着水中倒影,此刻終于能将頭上那些礙事的首飾全都摘了,重新紮了個方便的發髻,而旁邊的展蕭,則好像渾然不覺溪水涼意,終于将自己臉上手上的血跡洗了幹淨。
他那禁軍步兵營侍衛便裝的外衫也不能要了,索性脫了鋪在了地上。
李忘舒也不知這樣天氣他冷不冷,只是覺得這展隊正好像對這處林子,還挺熟悉的。
“殺了呼延海,卻把他的手下放走,你是故意給自己找個理由跟着我嗎?”
梳好了發髻,李忘舒站起身來,看向那名為展蕭的侍衛。
展蕭的動作停了一下,抹了一把臉,站了起來。
李忘舒微笑看着他:“你收了我的銀子,護送我離開,如今我逃了,你也不必跟着我,拿着銀子風流快活,不是更好嗎?”
“既收了公主的銀子,自然要為公主辦事,自當護送公主。”展蕭垂眸。
“我放你走你都不走,當真只是為了銀子嗎?”
展蕭擡起頭來,有些不合規矩地看着面前這個“曾經”尊貴的女子:“公主當真不知道,屬下為什麽放走一個通風報信的嗎?”
李忘舒定定地回視他的目光,半晌,忽笑了出來:“你的意思是,你還是在幫我喽?”
“公主今日故意挑起三方混戰,又不惜搬出‘帝令’這樣的籌碼,不就是為了讓朝廷和西岐人鬥個你死我活嗎?如果不放走一個通風報信的,西岐人哪裏能知道,公主殺了他們的呼延大将呢?”
“人可是你殺的,那西岐侍衛也長了眼睛。”
“可他不認識屬下,只認得公主。”
被人看透了的滋味并不好受,李忘舒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不得不重新審視面前這位禁軍步兵營的隊正。
“那你的打算是什麽?你既識破了我的局,就該知道我不只為了逃走,這樣你還跟着我嗎?”
“屬下回答過了,既收了公主的銀子,自當為公主盡心竭力。”
“好啊。”李忘舒仿佛想通了什麽,抱着胳膊淺笑,“既然如此,展隊正是否也該和我說說實話呢?”
“屬下,何處欺瞞?”
李忘舒轉而看向那條潺潺溪流,漏過枝葉的陽光照在其上,仿佛灑下一片耀目的金粉。
“你不是步兵營的人吧?”
她語氣輕松暢快,仿佛在講一個尋常笑話一般,卻讓展蕭的面色陡然一沉。
“讓我猜猜,有這般武藝身手,敢一劍殺了呼延海,卻又不敢拿了我的銀子離開,只怕是回去就免不了被追責。一個步兵營的隊正,拿了銀子就能跑得遠遠的,官道上戰局一團亂麻,不過是多數一具屍體的事,随便就能給自己買個後路。”
她轉過視線來,帶着幾分狡黠看着展蕭:“可你卻不敢,除非,你根本不是步兵營的隊正,你的生死,要登記在冊,要被你買通不了的人核實。”
她背着手,忽然近了些,沉了聲問道:“你,是殿前司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