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啓程
是夜。
永安城內陰雲密布,瞧着是要有場大雨。
禦書房內,寧帝李炎擱下筆,擡頭看向來人:“怎麽樣?有進展了?”
屋內站着的是鑒察司司長律蹇澤,雖人到中年,但卻并未發福,隐約還能瞧見當年“永安律郎”的風姿。
“公主殿下後日便會離開并州,前往錦州,錦州,如今實為代王所轄。”
“你是說,福微要去找李爍?帝令在李爍手中?”
“微臣倒不這麽認為。”律蹇澤搖搖頭,“福微公主既敢将帝令在她身上一事公之于衆,想必已知道帝令非同小可,事關皇位,這也是她敢逃離的底氣,她賭沒人敢在帝令不知所蹤時對她下手。”
“那她找李爍做什麽?”
“如今在福微公主眼中,聖上與西岐人都不可相信,那就只有代王還有可供依靠的力量。”
寧帝李炎神色嚴肅,眼中隐現殺機:“若非朕不知帝令下落,恨不得現在就将她抓回來。她真是和她娘一樣,總是知道怎麽做才能讓朕最生氣。”
律蹇澤可不敢議論皇家是非,他只道:“聖上放心,若論追蹤查探的能力,展蕭已是無人能出其右。他如今也在并州,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公主殿下的信任。”
“要不要朕再讓禁軍好好查查,盡快逼福微離開并州?”
“聖上若是等不及,自然也可以給禁軍些壓力。如今禁軍和西岐人都在并州,那位公主想來不會想在并州久留。”
李炎點點頭:“她以為朕找不着她,肯定想着趕緊到她那好叔父的地盤上,朕就讓她去,到時一網打盡,她也能替她娘實現願望了。”
律蹇澤沒再應答此語,只是微微低着頭。
身為鑒察司的司長,且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十幾年,他最是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一句都不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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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位已故的蕙妃娘娘相關的事情,最好只當什麽都不知道。
三月十四,天剛蒙蒙亮,李忘舒便已起來了。
今日正是舒家的商隊離開并州的日子,也是她到錦州啓程的日子。
昨日方氏已來同她交代過,舒府後門會有一輛馬車等着她,載着她到城外與舒家的商隊會和,之後她再以舒家遠房親戚投奔錦州的表親之名混在商隊之中。
她孤身一人逃婚來此,并無多少東西傍身,除卻方氏為她準備的,其實沒什麽其他需要拿的東西。
只是她換了一身方便行路的短打勁裝後,又瞧見在孫家集時展蕭為她買的那身裙子,到底還是過去将那件衣裳裝在了随身帶着的布包之中。
卯正剛過不久,外頭天色還是霧蒙蒙的,便聽得一陣小心的敲門聲傳來。
“殿下,可準備好了沒有?”
是方氏的聲音。
李忘舒便起身,拿好東西,小聲道:“準備好了,煩勞舅母。”
方氏這才推門進來:“我已經讓他們都備好了,殿下只管登上馬車就能走。只是有一件麻煩事,今日才出,所以我才急急來告訴殿下。”
“出了什麽事?”
李忘舒知道追她的人都已來了并州,聽見方氏這麽說,心裏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方氏道:“不知怎麽,府衙忽然加派了巡邏的人手,且整夜都不停。往常這個時候路上沒什麽人,正好走,城門也有我們的人打點了,必然一路暢行。但如今路上卻多了許多巡查盤問的。”
“他們是找我的?”
方氏點頭:“老爺晨起就已出去試探了,那些人拿着畫像呢,畫像上頭正是殿下樣貌。”
“怕不是什麽府衙的人,該是禁軍的人。”
方氏大驚:“連禁軍都驚動了?殿下果真要冒險嗎?”
李忘舒笑笑:“我倒已是從刀口上撿回一條命的,并不打緊,只是煩勞舅舅舅母收留多日,只怕連累你們。”
方氏搖頭:“殿下說的是哪裏的話,那馬車上沒有一點舒家的标記,又是從後門走,定是不會與舒家扯上關系。只是殿下倘若被攔住,不知可有應對之法?”
李忘舒心裏覺得這方氏問得有些奇怪,卻又一時想不通症結所在,料想這位舅母大約是關心她,便道:“我不過孤家寡人,倘若真遇到事情,大不了就回永安去一死了之。只要不連累旁人,我又有什麽要緊。”
方氏神色複雜,拉着她的手:“苦了殿下,但願老天保佑,別有什麽意外,到時出城,進了商隊,他們離開了,大抵也沒什麽事了。”
她話音方落,便聽得外頭傳來一個着急的聲音:“怎麽還不走?可快些,趁着天還沒大亮不引人注意。”
舒通正急急過來,身上還帶着晨霧似的,見方氏和李忘舒站在門口敘話,連忙催促。
李忘舒自然見禮:“辛苦舅舅為我謀劃,我這就離開,還請舅舅舅母保重。”
舒通正連聲道:“我們無事,殿下可千萬路上小心。”
這般說着,一行人便從李忘舒所住的客房出來,一路往後門去。
才點過卯的侍從正排着隊往府中各處做工,好在有舒通正和方氏領着,那些下人只以為是主家查工,也沒注意到還有個姑娘混在一行幾人中。
待到了後門,果見一輛青漆小馬車停在門口。
此刻東方已然發亮,正好照在那輛小小馬車上,但見上頭果真沒有一個牌子,看着與普通百姓家租來的馬車無異。
情況緊急,此刻也來不及道別了,李忘舒與舒通正和方氏打過招呼,便急忙登上了這輛小馬車。
馬車上還有方氏為她準備的東西,吃穿用度皆不少,想來從并州到下一座大城應是不用愁了。
李忘舒心裏感念,想着若是日後還有機會回來,定要報今日之恩,便覺馬車晃了一下,往前行去。
晨起的路上還沒有太多人,只有零星幾個小販在挑選好地方擺開攤子。
李忘舒悄悄掀開那車簾一角,見外頭一片平靜,才覺放心一些,遂靠回馬車中,想着趁出城這一會功夫再小憩片刻。
只是她才剛靠着躺下,便聽得外頭傳來雜亂的馬蹄聲。
想起方才方氏所說,李忘舒連忙起身,自那車簾縫隙小心翼翼地瞧見一隊騎馬的侍衛從她的馬車旁經過。
那些人看着是禁軍打扮,卻還好跑得急,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的馬車。
見那一騎人馬頭也不回地走了,李忘舒才短短地舒了口氣。這出城一路注定不安寧,雖說并州城門并沒有多遠,可她倒不敢再睡了。
就這麽走了不知多久,隐約能瞧見馬車外天光已經亮了,李忘舒覺出些不對來。
這并州城雖說是大城,可總沒有永安大,怎麽這麽久還沒出城。
她剛開口,想要問一問那趕車的車夫,忽然間卻是覺得一個踉跄,馬車竟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李忘舒問出這句話時,一時伸手攥住腰間的匕首。
外頭根本沒人回應。
等了一會,李忘舒越發覺得不對,她一手攥着匕首,另一手朝馬車車簾探去。
估摸着外頭沒有禁軍,她才一把将那簾子掀開,只是那車轅上,哪裏還有車夫的身影!
李忘舒頓時大驚,已是意識到有詐。
雖尚不知如今到了哪,但恐怕還在并州城內,于是她連忙回身拿上自己的包裹,便從馬車裏沖了出來。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出來之後,第一眼看見的竟是——并州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