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蛛網

屏風遮影, 樂音陣陣,可謂盡得“朦胧”二字精髓。

徐娘不愧為風月一道的高手,這般安排, 倒好像是暫時地“脫俗入雅”了。

李忘舒坐在屏風之後,手中藏着的是徐娘給她的那把匕首。沒有此前展蕭給她的那柄鋒利, 但如今倒也足夠了。

經過并州的事,她倒對這樣的威脅熟稔許多,人還未至,腦海裏已有了許多可能發生的情況。

沒等多久, 便聽得屋門開了, 徐娘妩媚的笑聲傳來:“高大人快請進, 不知昨日那位大人什麽時候來,我也好準備着。”

高自明笑道:“你且去吧, 我對這熟悉, 不必煩勞你。”

徐娘能猜到這高縣令恐怕是有什麽謀算,她也極有眼色,聽到高自明這麽說,便道:“那高大人請便。展柔姑娘,已經在裏頭等着了。”

有人走了進來,李忘舒能透過屏風隐約看到高自明的身影。

樂聲起, 輕柔舒緩, 與如今該有的劍拔弩張格格不入。

“展姑娘。”

李忘舒擡起頭,隔着屏風道:“不知高縣令親自來此, 有何要事?”

“萬福樓是什麽地方,想必展姑娘應該清楚, 怎麽還明知故問呢?”

李忘舒輕笑了一聲:“我到底是什麽身份, 想必高縣令也應該清楚。”

她在賭, 賭高自明是知道她的身份才設局讓她和展蕭分開,除了這個賭注,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籌碼,可以讓高自明“知難而退”。

索性,她賭對了。

高自明原本在朝着屏風走,這會停下腳步:“早就聽聞公主聰敏機警,今日親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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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知道我是誰,還這麽膽大包天,敢做出強搶民女之事?”

“我若不利用那些流民,又怎麽能讓公主心甘情願,來到萬福樓呢?公主身邊的人,可不好對付。”

“說吧,你是什麽目的,不惜搭上那麽多無辜女孩。”

“我是什麽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公主在這,且走不了。”

“你在金田縣,做這樣的生意多久了,害過多少女孩,讓多少人流離失所?兖州災情,金田縣最為嚴重,也是拜你高縣令所賜吧?”

高自明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公主已是自身難保,卻還想着那些女孩,當真是英勇無畏呀。”

“高自明,你可知你犯了大寧律,是要被淩遲的!”

“來呀,有證據嗎?誰能證明?那些女人,她們都是自願的!”高自明冷笑,“公主,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能救什麽人吧?”

李忘舒緊攥着匕首,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可她不能,她記着與沈幼白的約定,她們都要活着,活着才能報仇。

“你把展蕭帶到什麽地方了?”

高自明面色微變,眯了眯眼睛。

只是這一次,還不等他回答,屋裏便響起另一個聲音:“都到這個時候了,公主還想着救那個侍衛,當真是感人。”

随着他話音落下,屋內的琴聲也戛然而止,李忘舒順着聲響看去,隔着屏風,她瞧見那方才撫琴的女子,已然歪倒在面前的琴上。

“宋大人。”高自明回過身去,行了禮。

李忘舒透過屏風看着那人走過來,身量比高自明還高些,單瞧身影,便知只怕有些功夫。

“看來是這位宋大人授意,設了這麽一個請君入甕之局。”

“公主不會覺得,展蕭能來救你吧?他現在正在大牢裏,就快死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李忘舒站起身,直面那位宋大人。

宋珧尋了個椅子坐下:“做不做什麽,還不是要看公主殿下。”

李忘舒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盯着那人:“你有什麽要求。”

“公主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麽東西而來。”

“你也是聽說了帝令的消息,才冒這麽大的風險吧?”

說起這個,李忘舒反而放松下來。是為了帝令,就證明她猜對了,這位所謂的宋大人,很可能是得了李炎的指派。

雖然尚不清楚李炎為什麽會知道她在金田縣,但既然對方有所求,她便有機會周旋。

宋珧看向她,眼中竟流露幾分欣賞來:“帝令交出來,我就放了展蕭,對公主而言,這可是無本萬利。”

“我憑什麽信你?”李忘舒卻看着他,忽然變得氣定神閑。

只是那宋珧朝中摸爬滾打多年,又豈會被李忘舒幾句話拿捏?

他見李忘舒似要談條件,便拍了拍手,立時這屋子四面八方竟湧出七八個蒙面人來,把李忘舒團團包圍起來。

高自明開口:“殿下,就說了吧,不過是一個秘密而已,既弄得天下皆知,再想藏起來,豈不是自欺欺人?如今交給宋大人,宋大人才能保下這個秘密啊。”

李忘舒看了看冒出來的這些蒙面人,冷笑了一聲:“這就是宋大人的誠意嗎?處心積慮設局引我入其中,就為了這麽一番威脅?那何苦搭上那麽多無辜女子呢?”

宋珧站起身:“我若直接威脅公主,以公主膽色,未必肯說出實情。”

他一邊說,一邊朝李忘舒走來。

李忘舒恍惚看到前世的赫連同盛一般,她本能地朝後退了一點,可旋即便反應過來,身後也有那蒙面人。

“所以呢?”

“對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不過‘貞潔’二字,殿下是要帝令,還是要‘貞潔’呢?”

“龌龊!”李忘舒終于明白徐娘為什麽要帶她見沈幼白。

什麽成為頭牌就要殺人,都是借口罷了,不過是要告訴她,倘若她今日不從,沈幼白的結局就是她的下場。

“沈幼白沒有得罪你,那些無辜的平民女子更沒有得罪你!我沒有在朝堂中見過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還重要嗎?”宋珧一邊說,一邊欺壓上前,他審問過許多人,其中不乏女人,更不乏厲害的女人,可那些女人無一不怕名節被毀。

李忘舒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應該更怕才對。

然而下一瞬,不過是一道寒光閃過的功夫,李忘舒手中便出現了一把短匕首,正對着她的脖頸。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帶着帝令死給你看。”

宋珧停了下來:“殿下,是只會以性命威脅嗎?”

“這位宋大人,我告訴你,什麽貞潔,不過是如你這樣的男人為了控制天下女子,扯起的一面大旗罷了。龌龊的是你,惡心的是你,犯錯的是你,令人生厭的也是你!”

“你以為你毀了沈幼白,就能讓我也害怕,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

“沈幼白自始至終都至誠至善,雖淪落此污泥之地,但心性純良,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而你呢?你自诩朝廷命官,自認該得帝令,實際上內心污穢不堪,你才是真正下賤卑劣之人!”

“李忘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宋珧攥緊拳頭,額頭上青筋突起。

李忘舒卻将匕首比在自己的脖子上,貼得更近:“我倒要問問,宋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知道我的身份,卻直呼我的姓名,你是準備造反嗎?”

“來人!”

“你動一下試試!”李忘舒盯着他,匕首的尖端刺入自己的皮膚。

高自明大驚:“宋大人,她真的敢死!”

宋珧擡手,到底不敢冒險:“你到底想幹什麽?”

李忘舒攥着匕首一步步向前:“讓你的人滾開,我要走。”

宋珧實在沒想到,這位福微公主竟然拿着兇器,還有這樣的膽色。

不過她既要走,他倒不慌了,出了萬福樓,還是金田縣,只要在金田縣內,李忘舒就跑不出他的手心。

“好,只要你別沖動,我可以讓你走,等你見到展蕭,我們再談,如何?”

李忘舒面對着他,從那屋子裏頭緩緩挪動到門口:“如果讓我看到一個人從這裏出來,我立馬死在你面前。”

“好好好,公主想怎樣都好。把刀都放下。”看着李忘舒退出門外,宋珧反倒不慌了。

李忘舒心跳得極快,她不過是将并州的法子故技重施,但眼前這位宋大人她前世也不曾見過,實在無法估量到底能不能成功。

雖然那宋珧的表情讓她覺得,只怕對方還有準備。

但眼下,能走已是不易,倘若真如沈幼白所說,她能從那條小路找到府衙去,見到展蕭,也許就能多些勝算。

思及此,她便也不再猶豫,快步朝萬福樓的樓下跑去。

而快到萬福樓的門口,她才發現,今日樓中哪有一個顧客,分明都是裝扮成普通客人的府衙侍衛!

“公主還打算跑嗎?”

宋珧此時才從那屋中出來,站在二樓的廊道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萬福樓內,歌舞都停了下來,那些原本還“爛醉如泥”的金客,此刻站起身來,都看向李忘舒。

“李炎能有你這樣一條好狗,實在是他三生有幸。”李忘舒冷聲說完,轉身便朝萬福樓外撲去。

她賭那位宋大人不敢動手,也賭沈幼白沒有騙她。

而在她轉身的一瞬,暗處傳來咔噠的聲響,随即,自萬福樓的樓頂,長紗傾瀉而下,猶如夢幻泡影。

“是誰開了樂舞機關!”身後傳來高自明的驚呼,還有那些蒙面人被長紗纏住的痛罵。

李忘舒沒有回頭看,那是沈幼白告訴她的,只要她能出來,沈幼白就想辦法,幫她打開那原本表演舞樂時才會開起的紗幕機關。

她們成功了,至少,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李忘舒沖出萬福樓,夜風撲面而來,擦過她脖頸上的傷口,而下一瞬,她便只覺眼前一黑,迎面撞入一個帶着幾分血腥氣,卻又格外熟悉的懷抱之中。

作者有話說:

那個男人,他來了!

明天開始恢複每天晚上六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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