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誘餌
“方小将軍還真是不怕死, 已經被聖上奪了官位,發配到家裏軟禁着,還敢逃出來行此等刺殺之事。”屋內, 衛思瑜在盆中淨了手,這才在椅子上坐下。
床上坐着的是方靖揚, 此刻胳膊包着厚厚的白布,臉色也不是很好。
“衛大人,這方小将軍的傷應當就無事了吧?”李霁臻坐在另一邊,見衛思瑜坐下了, 連忙問。
衛思瑜搖頭:“如今時間特殊, 無法找可信的醫官來診治, 會不會有事,還需再瞧瞧。微臣雖略懂岐黃之術, 但終歸不是郎中。”
方靖揚卻道:“沒事了, 我這皮糙肉厚,根本不會有什麽事。”
衛思瑜看向他:“小将軍豈不知,這一刀若是再偏一點,你這胳膊可就廢了。”
方靖揚愣了一下,卻輕哼一聲:“廢了就廢了,那赫連同盛想娶福樂公主, 我呸, 憑他也配娶我們大寧的公主!”
李霁臻想笑,卻又覺得這樣笑不是很合适, 于是少年老成地道:“方大人,好像我長姐奉旨和親時沒有這般憤怒啊?”
“那能一樣嗎?那……”他說到這, 忽然意識到這位少年皇子竟是在揶揄他, 于是一下梗住, 偏生對方又是皇子,以後說不定還要是太子,他又不能真沒規矩,于是将頭轉向另外一邊,不說話了。
李霁臻倒也不是那麽愛開玩笑的性子,他之所以帶方靖揚到衛府,除了因衛思瑜略通醫術,可以救急外,他自己也想問問衛大人的主意。
“和親一事倒不會那麽快,如今已聽聞南邊有代王叔父起兵的消息,說的是奔西岐王而來,可實際上你我都清楚。怎麽也得等此事了了,才會關系到皇姐到底會不會出嫁。只是衛大人,這西岐王當真可信?”
衛思瑜看向李霁臻:“殿下覺得呢?”
李霁臻搖頭:“我只跟着先生讀過幾本史書,未必看得全面,可這西岐王瞧着是有野心之人,他果真會那麽容易就幫助父皇?”
“西岐地勢偏僻,又多有高山,他們自然觊觎大寧的平原良田。只是如今代王在內野心勃勃,天闕關外又有西岐陳兵,這西岐王親自來到永安,就是逼聖上走出這一步啊。”
“什麽意思?”方靖揚又扭回頭來,政治的事他不是很懂,可他也曾入過軍營,打仗的事多少能明白些。
他聽着衛思瑜這意思,好像是如今情況并不很好。
Advertisement
衛思瑜臉上逐漸嚴肅起來:“聖上這也是無奈之舉。倘若此時不與西岐王聯合,難保代王殿下不會在西岐王身上動心思。那代王殿下居錦州多年,為何偏偏此時北上,殿下可想過?”
“不是因為他有帝令嗎?”李霁臻心情複雜,畢竟帝令是他敬重的長姐帶給代王的,“帝令寶藏裏,有恒順帝傳世《帝策》,裏頭都是治國道理,如今消息說,南邊的百姓都傳,代王才是承天命的君主。”
“這只是一個原因。”衛思瑜坐在那裏,眼中隐有憂慮,“更重要的是,西岐王如今到了永安,倘若聖上與西岐王聯合,那代王就是師出有名,是為了趕走西岐而來。倘若聖上不和西岐王聯合,他以襄助君王之名北上,再與西岐王談判,永安駐軍恐怕危矣。”
“那這不就是個兩頭難的局面?”方靖揚驚呼,一下扯到傷口,“嘶”了一聲又躺了回去。
李霁臻撓撓頭,實在想不通皇姐怎麽偏生喜歡這麽個楞頭小子,衛大人這樣沉穩的人多好。
只是他自己都沒有多大,根本不知道那“喜歡”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只以為如物件一般,好的就喜歡,壞的就扔了。
衛思瑜也不知這小皇子還走神有這些心思,只瞧着方靖揚點頭:“小将軍說對了,這就是個兩難局面,所以聖上才只能這麽賭。只是誰能想到,方小将軍膽大包天,為了公主殿下連殺頭都不怕。”
“我三歲習武,六歲跟着我爹在殿前司的演武場上訓練,我若怕死,還稱什麽武威将軍?”
衛思瑜無奈,他果真還是不愛和這些腦袋直的武将說話。
“如今方小将軍刺殺西岐王,雖然身份沒被發現,但已惹得西岐王懷疑。聖上要讓西岐王在前頭去消耗代王兵力,恐怕要行不通了。一旦西岐王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那代王之軍打入永安,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又看向李霁臻:“殿下明日只要瞧聖上是否會大肆搜捕刺客便能知曉。倘若會大肆搜捕,便是聖上有意借西岐王之力,讓西岐王與代王象征,皇城自可穩坐釣魚臺。但出了這檔事,那西岐王也并非是個傻子,只怕要懷疑是聖上想要吞并兩股勢力,有意為之。”
方靖揚聽得似懂非懂,他動手時只想着萬不能讓這赫連同盛娶到福樂,根本沒想到後面還能引出這麽多破事來。
但年紀更小的李霁臻卻聽懂了,他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衛大人的意思是,永安免不了一場戰事了?”
衛思瑜長嘆一口氣:“據探子的消息,南邊已經盛傳關于《帝策》定主的消息,而北邊因為去歲饑馑,又早有民怨暗生,如今內外交困,代王又舉着打西岐的大旗,殿下覺得呢?”
李霁臻也皺起眉頭。
前幾年西岐與大寧在天闕關沖突不斷,整個西岐內都是主戰的聲音占了上風,否則長姐和親,也不會有百姓自發阻攔。
當初是父皇為了激揚軍心,令百姓踴躍投軍參戰,故意令人渲染兩國之間的仇恨,卻未想如今這般狀況,竟是怎麽想都好像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于百姓而言,不過是‘興亡皆苦’罷了。”
衛思瑜的長嘆聲傳來,李霁臻心情複雜。
第二日,果如衛思瑜所預料的那般,寧帝下令徹查驿館刺客一事,派了禁軍在整個永安城巡邏調查,百姓人心惶惶。
而随着關于《帝策》的傳言傳播越來越廣,連永安城內,也漸有代王受命先祖,驅敵護國之聲。
從成定府開撥之後的代王軍隊,不僅沒有如李忘舒所擔憂的那般遭遇艱難,反而所到之處常見擁護支持代王者。
甚至她還在初到豫州時,意外遇到了當時開船載她與展蕭南下的萬青山。
只不過萬青山是與許多船夫一道歡迎代王的,李忘舒只是在隊伍之中瞧見他的身影,他卻沒認出那在潛浪城意外消失的夫妻二人,如今竟站在代王身邊。
而永安那邊,雖連查了幾日都沒有查到關于刺客的線索,但赫連同盛還是遵照約定領軍南下,與李炎派出的永安駐軍一道迎戰代王李爍。
只是連李忘舒也沒有想到,這兩派聯軍竟會如此不堪一擊。
她原以為雖有帝令在手,但不動用明鏡閣,代王叔父北上之路到底會艱難些,卻不想從豫州至兖州,就這麽一路往北,竟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未見半分曲折。
那所謂西岐精銳,也并不見任何過人之處,且戰且退,倒如同紙糊的一般。
李爍當初從永安離開,一路到錦州,這些年什麽風浪沒見過?甚至懷疑這是不是李炎的請君入甕之策。
可他屢番試探下來,竟越發覺得,會有這般結局,除了對方打不過,找不到任何理由。
從四月末到六月初,天氣越來越熱,聲援代王的聲浪也一浪高過一浪。
一聽說要打西岐人了,百姓們群情激憤,恨不能現在投軍。
倒是這些年李爍在錦州養了不少人,如今這大軍之中反而難給新人挑出位置來。
不過這也夠了,歷來戰争,從未見能有短短一月有餘,就連進這麽多處州府,戰火倒是“紛飛”了,卻又根本沒有完全“紛飛”。
除了李炎派出的大軍,各州府幾乎沒有幾個有所抵抗的,百姓更是莫名地對代王一派歡迎。
李忘舒起先還覺得奇怪,她想過帝令的聲量,卻沒想過就一個《帝策》造勢,就能有這般效果。
後來經展蕭提醒方明白過來,原是明鏡閣這些年的滲透,終于在此時起了作用。
比鑒察司分布更廣、人數更多,又更精于僞裝,他們若在百姓之中輪番散播對代王有利的消息,那百姓自然潛移默化便相信。
況且如今,寧帝與西岐王合作之事,雖未明言,可也是板上釘釘,輿論一邊倒起來,自然如滾雪球般,越發不可控制。
及至六月中旬,從錦州往北的豫州、兖州,甚至往東西兩邊的随州、定州,幾乎都已收歸代王版圖。
而永安,此時已漸成孤立無援之勢,壓抑之下是掩藏不住的人心惶惶。
尤其是朝堂之上,那些大臣追随舊主,最怕這樣的改弦更張,倘若代王當真反了,這朝堂之上能留幾個活口,還當真未可知。
而就在這樣內外交困,眼看帝京垂危之時,新的戰報竟然讓所有人都傻了眼。
代王之師,于并州城外大敗,一路退至張郡。
而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西岐王赫連同盛率親軍趁夜奇襲張郡代王營地,人沒殺幾個,但是亂軍之中,竟然準确地帶走了福微公主。
六月廿六,并州城城牆之上,李忘舒被捆縛全身,被兩個西岐人壓着站在赫連同盛身旁。
城下,是代王叔父率領的叫陣大軍。
而她居高臨下,竟恍覺當年。
前世,她也是這樣,站在赫連同盛身邊,看着大寧的軍隊。
只不過那時不在并州,在後來血流漂橹,山野同悲的天闕關。
作者有話說:
上個月實在太累了,作者兼職有點吃不消,所以這兩天歇歇會少更點,之後盡量多寫~
不是很會寫戰争,就跳了詳細的戰役,感覺大家應該也不是特別關心仗怎麽打吧哈哈哈哈,我覺得還是前夫哥好玩(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