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樣

12、一樣

“對了,還有一件事。”沈清徽扶着額角,表情稍有不耐。

她想回去抱着阿懿,軟軟小小的阿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懷裏空空如也,如此難捱。

葉糜問:“什麽?”

沈清徽續道:“盡快幫阿懿準備一份新的身份證明。”

三家經常會收養被抛棄又無路可去的女孩,她們的身份證明一般都會交給葉家來辦。

葉糜例行詢問:“添在你的戶口本上?”

沈清徽清墨的眸斂了斂:“不要。”

“為什麽?”葉糜玩味地勾唇,以她妹妹這護短的性格,不把人完全掌控在手心可不是她的作風。

沈清徽瞥她一眼,半晌未言,她不願意成為沈懿的“姐姐”,她們之間的羁絆本就應該比這種關系更深一些。

只是這些話,暫時不好解釋,于是她避而不談:“将她的戶口添在你家名下。”

“成。”葉糜眯眼:“不過,阿懿對原來的家人還有感情嗎?”

如果一個被原生家庭賣掉的孩子,依舊對血緣關系抱有留戀與幻想,一個不小心,養出來的可能就是白眼狼,這種事有過無數的先例,哪怕沈懿看起來乖嬌可愛,葉糜也不會輕信她。

沈清徽緩緩挺直背,她朝自己的卧室方向望去,十指虛虛交叉放在大腿上,墨眸裏神色難辨。

片刻,她回頭,不緊不慢道:“那樣的家人,死了也罷。”

這個死,是字面上的意思。

死了,塵歸塵,路歸路。

她的阿懿,不需要這樣的過去。

那些醜陋與肮髒,都該和死人一起埋葬。

清晨,葉糜從宿醉中醒來,也才早上五點半左右,萬籁俱寂。

她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意識,許久後,長長呼出一口氣,連同心裏的郁悶一起丢在微涼的空氣裏。

身上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陷入昏睡,沈清徽給她蓋的薄被子,帶着沐浴露的淡香,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又背靠沙發枕眯眼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徹底醒過來。

客廳的空調關了,茶幾上的零食被人收拾幹淨,一杯白開水和一瓶治宿醉頭疼的藥,放在她一眼看得到的地方。

她這位妹妹,最是面冷心熱。

葉糜扭開藥瓶的蓋子,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就水咽下。

羊毛地毯柔軟光亮,幹淨耐磨,偶爾葉糜還會躺在上面睡一晚,她打赤腳,一路走回卧室的洗手間。

鏡中的人妩媚依舊,只是頭發亂成一團,臉上猶有倦色,清涼的水流洗去沉積一夜的污穢,仔細洗漱後,換來周身舒爽。

她擦幹淨臉,把頭發松松挽起,然後出去找昨晚情緒上頭時不知丢到何處的手機,最後在沙發底下找到了手機,屏沒有碎,自動關機。

開了機,一條未接來電的提示彈出來,只有一條,時間顯示是淩晨三點,夜深人靜時。

葉糜盯着屏幕,些微怔忡,她再清楚不過這是誰的號碼,前幾夜,那個人的溫度才暖過她的身體,一夜旖旎後,她又被最殘忍的話剜得滿身傷痕。

她早該明白的,楚岚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

這場戲,臺上人收放自如,座上賓失魂落魄。

那又何必,撩撥春心。

“嘟——”

葉糜無意間劃開回撥鍵,她凝視着還未顯示接通的手機屏幕,嘴角扯開一抹苦笑。

也好,徹底說清楚也好。

“喂。”剛醒時分,女人的聲音微微沙啞,像撥動小提琴琴弦的振動聲,帶着葉糜的心髒微微顫抖。

她強忍心頭的悸動坐到沙發上,抓着手機的五指蒼白,由于用力過度,手背上突起道道青筋:“我把你吵醒了?”

楚岚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如夢呓語:“葉糜……”

語氣裏的眷戀那麽真實,一切好像都回到楚岚沒有向葉糜挑明心意的時候,她們是彼此的親密愛人,那些算計與薄情,才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葉糜把自己蜷縮在沙發裏,聲音裏是克制到極致的冷漠:“我們分開吧。”

一切早該結束了。

“好。”女人應得很快。

簡單的一個字後,楚岚結束通話,和往常一樣,每一次,留給葉糜的都只有忙音。

長久的沉默。

葉糜捂住眼睛,她很少哭,哭也是無聲,

準時起床的沈清徽,站在幾步之外注視她,無意間聽到姐姐的傷心事,她略感抱歉。

十多分鐘後,葉糜止了眼淚,她抽出紙巾,一邊擦眼淚一邊瞅沈清徽,眼裏寫着明晃晃的兩個大字——委屈。

她不是第一次分手,哭成這樣卻是頭一遭,以前只有她讓人哭的時候。

大抵是親人,才看得到她這樣的失态。

沈清徽走上前,問她:“早餐要吃點什麽?”

葉糜抽抽搭搭:“三明治,鮮橙汁。”

這兩年,百分之八十的情況下是沈清徽做的飯,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其他人的手筆。

葉糜,是出了名的廚房殺手。

沈清徽轉身進了廚房,再難過也要保重身體,她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小孩貪睡。

直到八點,沈清徽才進卧室把沈懿哄醒。

“阿懿。”她坐在床沿,将唇印在女孩眉心,擡頭,對上一對懵懂眸子:“早安。”

美人如瓷,冷香萦繞。

沈懿揉着眼睛,奶聲奶氣道:“清徽,早安~”

新的一天,真美妙。

洗漱過一番,沈清徽帶沈懿去餐廳,早餐是奶黃包和小米粥,養胃,軟糯,适合小朋友食用。

葉糜出門給沈懿辦身份證去了,晚點她還要去沈清徽的學校走一趟,幫她向班主任請兩個月的假。

沈清徽今年剛上初三,開學不到半個月。

初高中所有的知識她早已學盡,但留在學校是和同齡人接觸的最佳途徑,這也是她需要重複枯燥課程的唯一原因。

“你不能成長為天賦異禀、不懂人情往來的怪物,留在學校與同齡人接觸,利大于弊。”這是她的心理醫生的建議。

不過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沈懿交給誰照顧,她都不放心。

小孩吃飯很安靜,窗外的陽光透進來,将她半個身子摟去,沈清徽支腮,看人時微眯眼,眼尾略長,顯得幾分慵懶。

十多分鐘後,沈懿停了吞咽的動作,沈清徽探過身,纖白手指隔着紙巾,摩擦嬌嫩花瓣,她問:“阿懿,吃好了嗎?”

沈懿眼裏霧蒙蒙:“吃好了。”

“我們去上藥,然後換衣服,等下出門去剪頭發。”

每句話,沈清徽說得很慢。

她喜歡将要和沈懿做的事,一一道來,讓女孩知曉,她的生活由她安排。

擦過藥便要換出行的衣服,孟夜來一大早去過沈宅,夏白焰跑了一趟,半小時前把衣服送過來。

沈清徽将衣櫃分出一半放沈懿的衣服,阿懿還小,和她在一起多睡幾年,也沒關系。

衣櫃裏一邊是裁剪合度,以白色和深色為主的衣服,一邊是雅致休閑,顏色更明媚些的的童裝,并在一起的樣子賞心悅目。

沈清徽幫沈懿挑了一套衣服,交到她手上,輕聲細語:“自己換。”

沈懿的手指搭在衣服上,她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清徽沒有催促。

良久,沈懿擡頭,她道:“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歡。”

因為是你的挑選,所以喜歡,故而好看。

“你喜歡的,以後都會是你的。”沈清徽輕笑,窗外,晴朗無雲。

“沈小姐,您想要什麽效果”魏晉站在少女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坐在她旁邊的女孩。

沈懿察覺到她的審視,往沈清徽身邊靠了靠,直到指尖碰到邊角衣料,她才停下來。

幹淨、嬌小、有教養。

只是頭發被人剪的慘不忍睹,硬生生破壞整體美感,不然也不會找上她。

發型師,圈裏出名的多為男性。

不是女性手藝不好,只是能賺錢搏名的生計,從一開始就被男性惡意壟斷,意圖攀登上頂端的女性,不少在中途被人推下。

沈家聘請了她快十年,她們說,發服相骨,只有女人才最懂女性的美。

分明是最簡單的道理,卻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魏師傅。”沈清徽捏了捏沈懿的手指,她心想,阿懿的手怎麽會這麽軟,“短發剪的幹淨些。”

前期已經毀了大半,也不必苛求好看,至少,不能繼續那麽亂。

“明白。”基本要求知道後,剩下的就是魏晉的工作。

黑色的理發圍布裏,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沈懿在緊張,水潤的眸一眨一眨,藏在圍布底下的手指攥緊。

她知道自己的頭發不好看,紮不了漂亮的小辮子,用村裏的小孩說的話來形容,像被狗啃過一樣。

和沈清徽完全不一樣,她的頭發濃黑,細長,如雲霧攏在肩頭,有幾縷落在前胸,偶爾,她會輕撫一下,垂眸擡首間,讓人隐約預見到她日後的風華。

沈清徽凝視鏡中的沈懿,神色晦澀不明,漂亮得過分的手指,輕輕叩着膝蓋。

“好了。”魏晉給沈懿剪好頭發,吹幹碎發。

沈懿從椅子上下來,她走向沈清徽,半米外停步,沒有撲入熟悉的懷抱,也沒有看她。

“阿懿?”沈清徽微訝,爾後了然,沈懿在難為情。

沈清徽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她喊魏晉:“魏師傅,給我剪一個和她一樣的發型。”

沈懿錯愕地擡眸,眼中寫滿困惑,魏晉同樣感到可惜與不解,“您确定嗎?”

“我要和阿懿一樣。”沈清徽說的篤定,她知道怎樣才能哄阿懿開心。

她們一樣,阿懿便沒有那麽多為難。

剪刀利落,發絲細碎。

剪斷三千煩惱絲,剪斷過往。

晚上,葉糜在換了新發型的沈清徽和沈懿面前,笑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拍下她們的樣子昭告天下。

其實即使是短發,兩人也漂亮地過分,只是她第一次見,難免有些新鮮,于是,葉糜也不可避免地淪落到,晚上點外賣吃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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