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2020年。

又做夢了。

又夢到了他們第一次相見的那一天。

姜星沈在床上翻了個身，掉了下去。頭磕到床腳的那一剎那，瞬間清醒了過來。這0.9m的“大床”，實在是無法承載她偉岸的身姿，睡了三年都沒有睡習慣。扒拉開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手在床頭櫃上摸索着，終于摸到了她的寶貝---手機。按開屏幕，看了一眼時間，5：30。再睡一會兒吧，她想着。抱着被子回到床上，閉上眼睛輾轉反側，耳邊傳來一陣陣的海鷗叫聲，腦子全是剛才的夢，那麽真實，仿佛她又回到了六年前初見的那一天。

……

2014年。

五月的下午，雖然還沒有進入夏天，但是悶熱的天氣昭示着不久後酷暑的到來。姜星沈趴在桌子上，頭上年久失修的老風扇吱嘎吱嘎地轉悠着，沒有帶來一絲的涼爽，反而讓人覺得心煩。高一三班，這是放學前的倒數第二節自習課，教室裏有的人在寫作業，有的人在和同桌小聲聊天。姜星沈拿着支筆，一邊在草稿紙上漫無目的地劃着，一邊想着萬一哪一天風扇要是掉下來，她就會變成現實世界裏的“死神來了”女主角了。桌子上冰鎮可樂凝成的水珠滴下來，形成一個水圈，窗邊帶來一陣微風，緩解了即将步入夏天的悶熱感。她的同桌上個月全家移民了，現在全班就她一個“孤家寡人”。

窗外傳來一陣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姜星沈向窗外一瞥，教學樓邊的大樹下，有一位少年坐在長椅上，他穿着一身黑，背着一個黑書包，低垂着頭，看不清臉，坐在那裏，微微鞠着身子，看起來孤零零的，好像一只被主人抛棄的小狗，在馬路邊彷徨，無端地惹人憐愛。“他是誰？”姜星沈胡亂思索着 ，“沒有穿校服，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難道是哪位老師的孩子？可是看這氣質也不像啊。”她搖搖頭，“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還是想想晚上吃啥這些實際的事吧。”忽然，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目光，擡起頭向她所在的窗戶看來，盡管距離很遠，姜星沈還是感到在四目相對的一剎那，自己的內心泛起了一陣漣漪，那直射的目光，是冰冷的。姜星沈趕緊沖他笑了一下，“不管他看不看得見，我都要釋放我的友好，因為我是一個善良的小仙女”，姜星沈這樣想着，轉回了頭。

“叮鈴鈴”，下課鈴響了。姜星沈懶洋洋地伸個懶腰，開始把桌子上的書放進書包裏，就留下一本練習冊放在桌子上，準備在下節自習課的時候用它充充樣子，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下節課結束放學啦。上課鈴響了，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摩拳擦掌，準備着在鈴聲再一次響起之際做第一個沖出教室的人。

門邊響起一陣腳步聲，是高跟鞋的當當聲，班主任來了。姜星沈連忙坐直身子，裝出一副奮筆起書的樣子，畢竟她可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餘光一撇，好像，進來的是兩個人？

“咳咳，同學們先暫停一下，我有一個事情要宣布，咱們班轉過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姜星沈擡起頭鼓掌，班主任的旁邊站着一個男孩子，低着頭，他的頭發很長，遮住了眼睛，臉色呈現出一種脆弱的蒼白感，微抿着嘴唇，顯出一副略不耐煩的樣子。

“黑衣黑褲黑鞋，再加一個黑書包，沒錯，就是剛才坐在樹下的少年，他居然是我們班的轉校生。”姜星沈震驚地想着。她看見班主任擡起手，費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介紹一下自己。雖然老班穿着8cm的高跟鞋，兩人在身高上還是相差了一個頭，一個又矮又胖，一個又高又瘦，站在一起很滑稽，姜星沈看到這一幕的強烈視覺沖擊感，不禁偷笑起來。

然而男孩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一陣尴尬的沉默後，班主任讪讪地介紹道：“他叫冉塵聞，是從別的城市轉到咱們班來的，大家以後要跟他好好相處，那什麽，姜星沈，你是班長，就讓他跟你一起坐吧，正好你也沒有同桌，你平時可以照顧照顧新同學。”姜星沈看着班主任指了指她的方向，對那個男生說，“去吧，就是那裏。”

他一步一步走向這裏，離她越來越近，不知怎的，姜星沈感到有點緊張，心跳地愈來愈快。“好奇怪，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想。

等到男孩坐下後，她展開一個友善的笑容，“你好，我叫姜星沈，是這個班的班長，以後你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我，還請多多關照啦！”

男孩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中帶着旋渦，令人沉醉，長長的睫毛鑲嵌在眼睑上，輕眨時上下飛舞，好似蝴蝶扇動的翅膀。他輕抿了一下嘴唇，好似要說些什麽，然而并沒有，他馬上又垂下眼眸，仿佛身邊沒有姜星沈這個人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他莫不是個啞巴吧，真是個奇怪的人”，姜星沈熱臉貼到冷屁股，憤憤地想。

……

2020年。

睡不着，姜星沈坐起來，嘆了口氣。即使過去這麽多年，再夢到那天的場景，她還是無法釋懷，于她而言，這是噩夢，而這一段相識，是孽緣。她到衛生間裏，打開水龍頭，捧了幾捧涼水，用力澆到臉上。擡起頭，看着鏡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釋懷，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夢，該有多好。

姜星沈在吐司機裏放入兩片面包，烤好後就着牛奶吃了。今天是元旦，昨天Natalie邀請她晚上去club慶祝新年，經不住她的死纏爛打，姜星沈答應了。不過今天白天，她照例去了圖書館。聖誕假期結束就是考試，她可不想挂科。

倫敦街頭喜氣洋洋，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每個人的臉上都綻放出笑容，商店挂出大促銷的标語來迎接新年，姜星沈也被這種喜慶的氛圍感染了，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來到倫敦馬上就三年了，她還沒有去過club，受夠了每天兩點一線的枯燥生活，所以昨天Natalie稍一慫恿，她就答應了，對于今天晚上的club之行，她很期待。

圖書館裏人很少，大家都去慶祝新年了，姜星沈人坐在桌子前，思想早已飄到千萬裏外，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高中時期，在自習課的最後幾分鐘，早已不知道老師在講些什麽，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放學鈴一響，背起書包就跑，争做第一個沖出教室的人。那時候，每天最喜歡的就是這幾分鐘了，這樣想起高中生活，還有幾分懷念。時間過得真快啊，仿佛就在一瞬間，那個天真爛漫的17歲小丫頭，一轉眼就23歲了，而那時無憂無慮的時光，卻再也回不去了。

……

2014年。

跟冉塵聞坐同桌已經一個月了，從五月到六月，他們兩個人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還都是姜星沈先說的，無非是一些今天你值日，作業交給我之類的沒營養的廢話。而冉塵聞呢，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聲不吭，偶爾到了不得不回答的時候，也只會從喉嚨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嗯”。

其實剛開始也不是這樣的，兩個人剛成為同桌的時候，姜星沈想着自己身為班長，一定要發揚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的精神，積極幫助轉校生适應陌生的集體生活，所以她經常沒話找話，向冉塵聞同學介紹班級方方面面的事情，比如同學們給老師起的雅號，各科老師的脾氣秉性，還有班級的一花一木，盡量拉近他與班級的距離。然而轉校生同學似乎并沒有感謝姜星沈的好意，每次在班長同學口若懸河的介紹中，他都仿若聽不見一樣做自己的事情，只剩下姜星沈一個人在那裏唱單簧，氣得她每天放學後都要跟好友吐槽轉校生同學惡劣的冷暴力行徑。

但是好友卻不理解她的心情，“姜姜，你同桌那麽帥，每天光是看着心情都會變得很好，你怎麽可以讨厭他呢。”

“錢塘塘小姐，請你端正你的态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冉塵聞粉絲團的團長好嗎，我現在需要你跟我同仇敵忾，一起吐槽他這種違反世界和平協議的冷暴力行為，而不是讓你沉醉在他的皮囊裏無法自拔，那都是幻象！”姜星沈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安啦安啦，姜姜，你不知道咱班的女生有多羨慕你，就算是個啞巴，看着都養眼，你就把他當成是咱們的吉祥物，鼓舞着女同胞的士氣，其作用之大，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看着錢塘塘的花癡眼，姜星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算了，不說他了，下周要期末考試了，你準備的怎麽樣呀，這次可不能吊車尾了。”

“哎，姜姜，你不是知道嗎，上次我突破自己，考了個倒數第一，我爸知道成績後，當場氣得高血壓犯了被120拉走住院了，往事不堪回首。這次我一定努力，不考倒數第一，争取逃離倒數後三的寶座。說起來，姜姜，我真羨慕你，每次都是第一，你說咱倆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怎麽腦子的差距就這麽大呢？不過雖然要經歷慘絕人寰的期末考試，但是考完試，我們就解放啦，我爸媽說如果這次的期末考試我能考出倒數後三的行列，就帶我去東京的迪士尼玩，想想都開心，對了姜姜，你呢，你的暑假準備怎麽過呀？”

“我可能還像往年一樣，宅在家裏一個暑假呗，有空調有冰淇淋，就是我對夏天最大的滿足。或者被我爸媽拖着在國內的熱門景點轉轉，美其名曰欣賞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反正就是普普通通，與以前的假期相比，應該沒啥不同。”

期末考試來得如此之快，令人扼腕，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姜星沈終于結束了她高一下的所有考試，有驚無險，還是第一，為她的高一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在所有學生的熱切盼望中，夢寐以求的暑假終于來了。踏出校園的那一刻，姜星沈輕輕籲一口氣，“終于解放了”，她想。

……

2020年。

胡思亂想的時間裏，夜色悄悄地深了。姜星沈收拾一下書包離開圖書館，感嘆着無論是什麽時代，無論是哪個國家，學生都難逃考試的命運。雖然如此，現在還是将那些煩惱通通抛在腦後，先開始愉快的club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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