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不是……嫂子啊?”

周栗很快和周期然再見上面。

周啓文和吳淑萍出海去了,周孟航帶着妹妹來“好味”吃飯。

周栗跑了一趟園裏的外送,滿頭大汗,站在空調底下貪涼。

“別湊這麽近,吹多了容易頭疼。”林清囑咐她。

立式空調對角而放,周栗站在門邊那一臺,嘴上應着好,腳下卻不願意挪位。平日裏送餐是周忠仁的活,這會兒周忠仁不在,頂着大太陽去送餐的活便落到了周栗身上。

昨晚周忠仁被林清教訓了一頓,指責他自家的活不幫着幹,天天去領別人的活幹。周忠仁聽後,領悟了一半,今天跑到物流園應聘保安去了。

得知此事的周栗:“……”

終于吹涼快了,周栗找了張小紅凳坐,等着周俨回來開飯。今天生意慘淡,碗都沒幾個能洗,她閑得慌。

剛坐下,那兄妹倆就出現在了店門口。

周栗沒和周孟航打招呼,看他輕車熟路地點好兩份餐,她坐在凳上不願挪屁股,留林清自個在忙活。接着那兄妹倆就坐到了她對面來。

白天光線好,周期然這張臉近在眼前,周栗不由感嘆——這小姑娘是真的漂亮啊,一臉的膠原蛋白,白中透粉的,穿一身鵝黃色連衣裙,到這種地方來總感覺虧待了她。

活脫脫的格格下訪民間。

正欣賞着,林清在廚房裏喊她:“周栗,幫我洗兩顆菜來!”

“……”

周栗不情不願地起身,路過周孟航,看到他一臉尊貴會員的欠揍樣,剜了他一眼。

餐館內地方小,碗筷占地兒,所以通常在店外的龍頭下洗碗,但菜品還是在店裏洗。周栗和林清擠在小小的廚房裏,油煙機轟隆隆,周栗跟林清女士感嘆:“啓文叔的女兒好漂亮啊,淑萍嬸基因是真的好,眉眼都一樣一樣的。”

村裏大家都一個姓氏,指不定幾個百年前是一家,小一輩都叔啊嬸的喊。

林清聽了這話不服氣了:“你是說我基因不好?我跟你說啊,你要是像你爹,有你哭的。”

周栗确實不像周忠仁,她和周俨都像林清,皮膚白五官好,但兄妹倆又不似林清那般個子矮,反而随了周忠仁的骨架,身段都算挺拔。

可以說是占盡兩方優勢。

林清這熊熊的勝負欲,周栗哭笑不得,忙誇她:“你基因好,你基因不好誰好!我這不是看別人家女孩子漂亮,感嘆一下嗎?”

林清把菜炒得沙沙作響,大聲說:“我們家女孩兒最漂亮!”

得!這話她愛聽!這方面的勝負欲多來點!

“你別光看人家女孩子啊。”林清往鍋裏下調料,話鋒轉得人猝不及防:“看看男孩兒,你也該談對象了吧?在城裏有沒有對象?沒有看看村裏!”

林清幾乎沒問過周栗情感方面的問題,也不像別的家長,一畢業就催着追着讓她處對象,這突如其來的“催戀”,周栗還真沒點準備。

“村裏誰?”她嗓門大了些:“說的不是外面那個傻仔吧?”周栗舉起手,伸出一指,就差往那傻仔的方向指了,林清滿手油,毫不客氣地拍掉她的手。

“指什麽呢?小航還不好啊?模樣俊,性格又好。”

真難得啊,三十年沿灣三十年灣沿,周孟航居然會被人誇性格好。初中那會兒,一副無可救藥的混混樣,哪家大人知道自家孩子跟他玩,都要愁得睡不着覺。如今倒成了沿灣根正苗紅的青年了。

林清收火,把菜裝盤,外面那兄妹倆今天吃辣椒炒肉,加一碟涼拌菜。周栗用托盤把兩碟菜端出來,周期然在喝冰豆奶,周孟航看周栗端了菜過來,起身給妹妹裝飯和湯。

“好味”的湯飯自助,按需打,想吃多少打多少。

周栗把兩碟菜放下,周期然擡頭,甜甜地和她道了聲“謝謝”。周栗一顆心瞬時軟了吧唧,不自覺帶上笑臉,把剛端着飯回來的周孟航吓得一哆嗦。

“你給菜裏下毒了?”

周栗:“?”

“不然怎麽笑成這樣?”

“這叫職業素養你懂嗎?”周栗無語。

周孟航還記着昨晚的仇,朝周期然說:“你不是纏着我賠傘嗎?真不是我弄壞的,喏,罪魁禍首在這呢。”

周期然臉色頓時變了,眉頭都皺起來,周栗一團懵:“我什麽時候……”

“要不是你喊我,我也不會回頭,不回頭傘就不會掉。”

強詞奪理!周栗直呼他有病,轉頭跟周期然解釋:“不是我,是你哥昨晚鬼鬼祟祟在湖邊不知道幹嘛,我才走過去的。”

白嫩嫩的嬌娃娃,周栗真怕把人惹不高興了。周期然盯着周栗看,昨天夜裏看不太清晰,現在大白天的,越看越眼熟,她湊到周栗身旁,用只有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你是不是……嫂子啊?”

“……”

周栗人裂在當場。

她确定距離初中畢業已經八年了沒錯,也确定當年眼前這個漂亮的妹妹才八歲沒錯,只是……她怎麽這麽記得事?

此事還得從周栗和周孟航初三說起。

周栗和周孟航談過一個月的戀愛,這在沿灣中學乃至沿灣附屬小學都無人不知。附屬小學原本在沿灣村裏,後來搬到了沿灣中學後面,政府重啓了那片廢棄已久的荒地,兩校共用一堵圍牆。

有一回周孟航帶着“小弟”去給周期然送吃的,周栗也在場。那便是十五歲的周栗與八歲的周期然的第一次會面。

那一天……确實有人喊了她一聲“嫂子”。

那會兒也不知道哪來的風俗,十幾歲的少年人,成天哥哥嫂嫂地喊。想起這回事,周栗臉上臊得慌,周孟航的表情也是精彩紛呈,他咳了聲,以緩解尴尬。

謝謝,更尴尬了。

他倆都有點無地自容,周期然卻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埋頭開始吃飯了。她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像來錯了地方,吃起飯來卻完全不同——顯而易見,飯菜很合她的口味,她邊吃邊晃腦袋。

飯館小,桌子也是小小一張四方桌,膠凳不是紅的就是橙的,處處與她不搭邊,她卻在其中如魚得水。

林清從廚房裏出來,周孟航先喊了一聲“清嬸”,周期然擡起頭,也跟着喊了一聲。口是心非的林清女士,分明也對別人家女兒歡喜得不行,問完她飯菜合不合胃口,又關心人家父母在不在家。

“爸爸和媽媽出海去啦。”

川禾是一座海港城市,以前靠海為生的人多,如今才慢慢少了,沿灣不算近海,沒幾戶做水産的人家,周孟航家是其中之一。通常是周啓文夫妻倆和雇來的工人一起出海,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

林清感嘆,吳淑萍是真的能幹。林清暈車暈船,實在無法想在船上颠簸這麽長時間是什麽感受。

周孟航家并不缺錢,但吳淑萍是閑不住的性子,他們這樣的小地方,家裏挑大梁的多是男人,他家卻是旗鼓相當。吳淑萍不止能吃苦,也會投資,對金錢的敏銳度大不同于尋常村婦。

“您也很厲害啊。”周孟航聽了,反應很快地接上話:“做什麽菜都好吃,一個人撐起一家店,也很了不起。”

一句話把林清誇得嘴角放不下來,真就是“性格很好”的青年。林清美完,想到什麽似的又開始嘆氣:“我也就這點功夫了,還不是留不住客人。”

今天确實是冷清得出奇,除了工廠的工人,沒幾個人來吃飯,門前的水池裏總共沒幾個髒碗。反觀周圍的走鬼檔口,還真是對比鮮明。

這天氣是雨一天晴一天,昨晚的雨下到今天早晨,這會兒外面的太陽卻毒辣。兄妹倆吃完飯,周孟航在門前把傘打開,是一把鵝黃色的遮陽傘,一看就又是周期然的。

周期然回身跟周栗和林清說再見,被周孟航護在傘下走了。

車就停在馬路對面,這麽幾步路,周孟航愣是沒讓妹妹曬到一點太陽。

周孟航的車子開走後,一輛白色汽車停在那個位置,接着周俨下了車,跑進店裏找飯吃。

清閑到下午,人突然多了起來,林清多炒了幾道菜,周栗在旁邊幫忙洗菜端菜。

都是物流園的人,常來的那群小夥子被調了班次,這段時間都這個點才能下班,午飯變晚飯。他們往常中午過來都要喝點酒,今天說不喝了,一個個看起來都累得夠嗆。

那一桌辣椒醬沒了,周栗把分裝瓶拿到廚房,裝滿新的再拿出去。平日裏醉醺醺的一群人今天都很清醒,之前那個被周忠仁介紹對象的小夥子突然指着她說:“你怎麽跟這家老板的兒子長這麽像啊?”

周栗:“……”

她在原地無語了片刻,反問他:“你有沒有發現,我和這家老板長得也挺像?”

小夥:“……哦!姐弟倆啊!”

正說着,她的“弟弟”又準點回來吃飯了,周栗氣得鼻孔冒煙——

她哪兒看起來像姐姐了!

年齡是女人最在意的事情之一,這小夥一上來就精準踩雷了。周栗沒搭理那小夥,回身去把自家的飯菜端出來,周俨進廚房洗手,問林清今天吃什麽。

林清回答:“紅燒排骨,妹妹愛吃的。”

“我是姐姐啦!”周栗氣死了。

林清和周俨在她兩側坐下,周俨問她:“誰又惹你啦?”

周栗狠狠夾走盤中最大塊的排骨,瞪周俨:“沒誰!吃飯吧弟弟!”

周俨雖然社會經驗豐富,今年也不過才 25 歲,因時常在外面跑,穿着都偏休閑,打理得也清爽,看着像剛二十出頭的。

可周栗也不差啊——周栗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天裏忙活,容易磕髒碰髒,所以她都把快要淘汰的舊衣服撿來穿,三天兩頭都是這麽幾件,已經洗得發白了。鞋子也是舊的,每天洗碗濺到水,鞋上的牛油果塗鴉已經完全黑了。

兩個字形容:邋遢。

難怪林清女士說她一點大城市回來的樣子都看不到了。

周栗雖然生在沿灣,但只有初中短短三年的時間是完全在沿灣的,小學跟着林清在青州,後來上高中,家裏更是廢了一番功夫讓她去青州市區上學,大學就走得更遠了。

她原先還怕自己“回歸田園”會不适應,現在看來……她可太适應了。

物流園的小夥子最後還是點了一打啤酒,周栗吃完飯,他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那小夥子看到周栗,又指着她說:“咦,你怎麽跟這家老板的兒子長這麽像啊?”

周栗:“……”

這一天閉店還算早,周栗載着林清女士回家路上,路過村裏的籃球場,看見周俨和周孟航在打籃球。周俨幾乎一天時間都在車上,為了鍛煉身體,每天總會空出時間運動。

之前都是在家用運動器材,打籃球倒是不多見,沿灣沒幾個年輕人,一個人打籃球大概很沉悶。

周栗送林清女士到家,屁颠颠地跑到籃球場找周俨了。

她以前也經常跟着周俨到籃球場。雖然在周栗小學的時候,兄妹倆不常見面,但感情意外很好。周俨一向對她言聽計從。

周俨上了初中後就常常跟村裏的男孩子一起打球,凡是周栗在家,總要纏着他一起去,周俨也總會帶上她這個拖油瓶,有一次被球友們嘲笑後還生氣。只是這之後周栗就很少再跟着周俨去球場了。

如今在球場邊上看周俨打球,周栗還有點當年小妹妹的感覺。對周栗而言,在這個世界上,最帥的男人永遠是周忠仁和周俨,即使他們一個憨傻,一個清冷少言。

周孟航和周栗同齡,所以周俨也只比周孟航大兩歲,幾乎沒有年齡界限,站在一起更是毫無差別。兩個差不多一般高的年輕男人在球場上揮灑汗水,周栗也一時興起,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上前去撿籃球,投了好幾個,連籃板都碰不到。

被周孟航逮住機會笑話了一番。

夏天白晝長,七點一刻天色也只是将暗未暗,晴天的黃昏很濃豔,潑墨一樣灑在空中。老人獨住的房子裏散出炊煙,飄來一陣濃郁的飯菜香味。

“沿灣真好啊。”周栗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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