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承受不起

戒空說完這句話,就這麽走了。小侍女端上來一碗熱粥,陸嘉應捧在手裏,絲絲熱氣撲上來,一時間竟然看不分明。

燭火“噼噼啪啪”越燒越旺,陸嘉應終于坐下來。她居高臨下能夠将周熙烨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霧氣缭繞,陸嘉應輕輕一笑,卻突然聽到靜谧的空間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她手中的湯匙“叮”的一聲碰到碗邊,然後周熙烨嘴裏開始發出哼哼的聲音,陸嘉應沒有聽清楚,彎了彎身子湊下去,終于聽得明白了。

他在喊:“娘子,娘子。”

陸嘉應的心卻在這一聲聲喊聲中漸漸沉下去,他越是提從前,她便越是難忘所有的鮮血,她便越是恨他。恨不得再也不要看見他,恨不得他去死。

她從漆黑的墓穴中爬出來,在肅州生活兩年,心腸冷成一塊堅冰,一心一意便想着報仇。巨大的仇恨才能支撐着她假意溫柔、裝模作樣地在宮裏婉轉承歡。

她冷冷一笑,低下頭湊到周熙烨的耳邊,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只是說:“你娘子已經死了,早就死了。”

她嘴角牽起的弧度如同一把刀,能夠戳進人的心髒,攪一攪便能痛不欲生。不知為何,周熙烨恰恰在此刻醒了過來,将這句話印在了心裏。

陸嘉應一擡頭就對上了周熙烨一雙隐忍的眼。她立刻想要抽身而去,周熙烨不知哪來的力氣,眼明手快便狠狠拉住她的胳膊,扯了扯嘴角:“不要走!”

陸嘉應又要冷笑,卻聽得周熙烨叫她:“娘子。”

她腦中頓時“砰”的一聲,好似有什麽炸開一樣。周熙烨看着她的眼,堅定不移地又喊:“娘子。”

陸嘉應胸中波濤洶湧,怒意四起,眼中精光閃現。她哼了一聲,突然狠狠甩掉了周熙烨的手,站了起來就一腳踹在了周熙烨的胸口。

周熙烨悶哼一聲,頭一側,一口烏血從口裏溢出來。

外面的人似乎聽到動靜,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問:“娘娘,您有何吩咐?”

陸嘉應冷冷地看了周熙烨一眼,看着他虛弱地從地上顫顫巍巍地起了來,雙手環胸然後笑了。

“娘娘……”外面那人的聲音有點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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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熙烨大怒,抄起手邊的茶杯“砰”的一聲甩向了外面,粗着嗓子喊:“滾!”

外面那人聽到皇帝的聲音,心裏一喜連忙跑了開來,心道皇上終于醒了。

昏黃的光中,他蹙着眉頭似乎很難受,剛才那一吼似乎已經花光了力氣,腳步更加虛浮。滿頭青絲鋪在頭側,虛白臉上卻突然笑了,他伸出手:“娘子,餘音。”

仿佛時光倒流,回到很久之前。曾經最好的時候,他嘴裏呢喃着她的名字。

可是這一刻,過去種種成為穿腸毒藥,傾入四肢百骸。陸嘉應倒退幾步,撇過臉,聲音堅定冷漠。

“皇上,您認錯了。”

周熙烨搖搖頭:“只有我娘子才敢踹我,陸嘉應不敢的。”

他憑什麽這麽肯定?!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陸嘉應笑:“陸嘉應死了,陸餘音也死了。”

周熙烨眼神輕輕一黯,終于來到她面前,他身形高大,垂下頭在她臉上打下一個小小的陰影,他語氣有些低:“她沒死。”

陸嘉應終于擡起頭去看他,卻見他将手伸了出來,陸嘉應以為他又要碰自己,連忙擺過頭去。卻一眼掃過他只是将手伸進了自己衣襟裏。

周熙烨聲音輕而緩,他說:“娘子,你看。”

陸嘉應下意識就去看。忽明忽沒的光之下,老舊的斷成兩半的木簪子躺在周熙烨寬大的手掌裏,靜靜的似乎在望着她。

“阿烨,你喜不喜歡我……的琴聲?”

“阿烨,你聽見沒有呀?你在看什麽?!”

溫文儒雅的阿烨轉過頭來,拍拍她的頭:“餘音,你看,梨花都落了你滿頭。”

“騙子!哪裏有?!”她頭上分明那麽幹淨。

“呀!”她一驚:“這是什麽東西?!”

“別動!這是我做了幾個晚上的東西,你可不準弄壞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仰起頭甜滋滋地問:“阿烨,這是送給我的?”

他俯□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傻瓜,當然是給你的。”

□浮動,頭頂馨香。她被幸福砸中,周熙烨在她耳邊輕嘆:“餘音,嫁給我,好不好?”

此時此刻,陸嘉應被往事一擊即中,穿腸毒藥入得血脈。萬箭穿心,他不知道,他不懂得,她當真怨恨從前天真愚蠢的自己。

可是愛呢?她掏出自己的心的愛呢?又不曾假過……所以,她才恨才難受。陸嘉應又是倒退幾步,眼眶終于紅成一片,低低地道:“你不要過來,你給我滾!”

避之如蛇蠍,周熙烨眼神黯了下來,他不敢上前了,只是輕輕道:“我一直留着它,只是當個念想,從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它的主人。戒空師父說你沒死,可是你怎麽會沒死呢?明明……明明……”他似乎說不下去,頭垂了下來:“明明你是死在我懷裏的。”

“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了,認不出你是我活該。是我活該啊……”

周熙烨突然又咳了一聲,嘴角似乎又有血冒出來,他擦了擦看着鮮紅的血跡苦笑:“一切都是我活該。你放心,我不纏着你,我也知道我沒資格纏着你。”

“至于這個……”周熙烨伸出手來:“物歸原主,好不好?”

陸嘉應沒有動,周熙烨又問:“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又走過來幾步,固執地伸出手。陸嘉應終于轉過了頭,她精致的臉面無表情,伸出手就打掉了他的手,冷冷地說:“我不需要。”

那兩半木簪子落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周熙烨的視線順着也落在了地上,他的手愈發地抖起來,彎下腰撿了起來,滿頭青絲遮住了他的眼,他連身子都沒直起來就又說:“你拿去吧,你拿去吧。”

陸嘉應又是一手撣開:“我承受不起,也不稀罕。”

這一次,她使了全勁,木簪子落得地方有點遠,周熙烨望了一眼,苦笑道:“就算我死之前的一個小小的心願,好不好?”

陸嘉應不知道在他被發絲遮蓋住的眼裏是一點一點聚起來的淚光。是多少年來難得的眼淚。

“周熙烨”陸嘉應開口:“戒空大師救你于青山腳下,難道你不查查是誰派的殺手麽?”

“是你,我知道。但是就是因為此,大師才告訴我你就是餘音。所以,我從來不後悔去了一趟青山。”

陸嘉應看着他的眼終于說道:“那你應該明白,我是多麽想讓你死。”說着她走到了木簪子的旁邊,一腳踩了下去。

四分五裂,“叭叭叭”的碎裂聲振聾發聩。陸嘉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道:“周熙烨,就你一條命也換不了我陸家一百八十三口人。”

她掀開了帳篷,帳外星光滿天,月色越隐在層層雲霧之後。河上冷風灌入她的衣領,她突然淚如泉湧。撲簌簌的像條細流,緩緩滑過她的臉頰。

帳內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而聽見周熙烨醒過來的蔡成造就侯在了一旁,現在見此情形,心裏越發焦急,沖到陸嘉應面前,指着她:“你!”他漲紅了臉,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然後他鑽進了帳內,不一會兒就又沖了出來,随手拉起一個侍衛就怒吼:“快!快去請軍醫!”

陸嘉應站在帳外,不一會兒就看見遠遠的一個老者匆匆趕來。她轉念一想,抹了抹眼淚,轉身就走。

唐西夜聽聞這個消息,真是一喜一驚,明明已經醒過來的人怎麽又昏了過去?連忙放下了手裏的行軍圖,匆匆也趕來。

而他也正好看到轉身離去的陸嘉應,簡直惡從膽邊生,一把抓住陸嘉應吼道:“妖女,哪裏逃!”

陸嘉應聽到這個稱呼,只覺滑稽可笑,氣得反而說不出話來了,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唐西夜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一抖,卻惡狠狠地拉着陸嘉應的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帳篷裏道:“給我進去!”

陸嘉應被推得身子一晃,腳下一個不穩跌在了地上。她心裏一個害怕,連忙捂住自己的小腹。

而這個時候,周熙烨已經被軍醫劃開了胸膛,鮮血汩汩流出來,滴到盆裏,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陸嘉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那軍醫低低的嘆了一聲。

“哎……”那人說:“這次恐怕是懸了。”

蔡成的手一下子捶了下去,打翻了接血的盆。“哐當”一聲,血腥氣彌漫在一室之中。

唐西夜一聲“靠”字出口,戒空掀開了帳篷。

作者有話要說:對手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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