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還不如見鬼
太平日子往後過了一個月,在這期間,周老二一共回來過兩次,一次睡了一晚上就走,沒找麻煩,另一次還是拿錢。周老二有套路,他當着顧清渠的面直接要找周國盛,在門口就被攔住了,周老二一攤手,錢就是顧清渠給。
這次給的不多,就三百,夠打發周老二了。
顧清渠沒告訴周朔,他在這方面的自尊心敏感又脆弱,沒這麽容易塑造成型,上回聊開了也只是上回,顧清渠想要安穩過日子,能省心就身心,絕不給自己添堵。
周朔依舊在董淵的場子裏混,平均兩天回家一次,仿佛所有苦口婆心的勸導都石沉大海了,周朔壓根沒往心裏放,也沒有繼續讀書的動作。
顧清渠知道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得看看周老大那邊的關系,如果能走通學校的路,周朔能堂堂正正從學校參加考高,那再好不過了,再不濟也能混出一個高中文憑,對他以後有幫助。
周朔懶得管這些,雖然心裏有打算,但他沒表現出來,吊兒郎當地一笑,說被清渠哥哥惦記在心裏的感覺真不錯。
顧清渠冷冷地把白眼一翻,實在不想搭理他。
周朔高高興興地上班。
秋老虎一過,天氣轉涼,所有人都搭上了一件外套,就周朔火力旺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火力旺盛,依舊短袖、大褲衩,配上一雙人字拖,往小賣部一站,要了一瓶冰鎮汽水。
工作日的白天,步行街不熱鬧,除了零零散散吃飯的人,再挖不出休閑找樂子的同志們了,大家上課的上課,上班的上班,一拍欣欣向榮。
周朔喝完汽水在游戲廳門口睡了一覺,他覺得今天這條道特別安靜,仔細一琢磨,終于發現端倪——過往了一個多月的卡車沒影了。
周朔擡頭,往不遠處的犄角旮旯看了看,果然,昨天還忙碌進出的小工也沒了。
這是裝修完了?
周朔算了時間,差不多正好,其實他沒什麽興趣,就是好奇心重——裝成什麽樣了?
就在這時,汪老黑叼着冰棍拖拖拉拉地從拐角走出來,他看見周朔了,兩眼放光,十分興奮,“碩哥!”
周朔應了聲。
“我跟你說啊!”汪老黑口水兜着冰棍,像一只黑熊成精,他興奮的遙指一戳,“那酒吧今晚開張!全場五折!我剛搶了兩張入場券!”
“什麽?”周朔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家店開門做生意還要入場券?”
“啊!我也不懂啊!”汪老黑眼珠子轉得十分猥瑣,“發入場券的那人跟對暗號似的,賊眉鼠眼,領券的人吧好像在哪兒得到的通知,挨個排着隊,人不算多。”
周朔問:“你跟他對上暗號了?”
“沒,我說我是隔壁迪廳的,純路過,那夥計聽了沒搭理我,後來出來一男的,應該是老板。”汪老黑哈哈一笑,冰棍差點從嘴裏掉出來,他往自己的肩膀比劃兩下,“頭發這麽長,臉白,長得跟女的似的!他說,鄰居啊,那晚上過來看看,就送了我兩張劵。”
這入場券做的十分精致,排版特意設計過,品味和文化氣息撲面而來,周朔捏在手裏搓了搓,突然往下又搓出一張。
周朔:“……”
來二送一?
汪老黑樂了,好似占了個大便宜,“哎喲,給多了啊,哈哈!”
周朔無語。
汪老黑盤算,“朔哥,要不咱給賣了吧,這還能賺幾塊錢!”
“賣什麽啊?”董淵的辦公室開着窗戶,早聽見汪老黑的算盤聲了。
汪老黑脖子一縮,差點尿褲子,他不敢說話。
周朔仰頭,“董哥,那邊酒吧今晚開張,老黑讨了三張入場券。”
董淵笑了笑,看不出心情好壞,“行啊,賣給我吧,我也去長長見識——多少錢啊?”
汪老黑牙根哆嗦,“不賣不賣!我随口一說,董哥,我這就給您送上去!”
“不用了,”董淵關上窗戶前說了一句,“我就拿一張,其他你倆分了吧,不用送上來,給我放收銀臺。”
酒吧晚上八點準時開業,無任何預熱,周朔過去了,依舊是吊兒郎當的一套裝備,他不像消遣的人,倒像是找麻煩的。
看門的夥計疑狐,不敢放周朔進去。
“入場劵呢?”
周朔口袋一摸,想起來了,入場券還在汪老黑手裏,他嫌麻煩沒拿。
“沒有。”
“沒有不讓進,走走走!”
周朔緩了一口氣,他輕易不打人,沒到那份上,壓了脾氣不跟看門的一般見識,嘴上嘲諷:“貴店剛開張就這個德行,不給自己積德容易漏財。”
看門的人犬吠兩聲,怎麽看周朔都不覺得他像個有錢人,不理了,專心致志招呼其他顧客。
汪老黑上廁所去了,周朔等得煩,找了根燈柱靠。他眼皮往下一垂,不說話,氣場就冷。
周朔看似不經意,其實觀察得很仔細——
這家酒吧掖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不像有賺大錢的野心,進出顧客也古怪,男女比例及不平衡。男人對着男人打量,目光裏藏着若有似無的波,對上了會心一笑,下一秒就成了熟人。
并且全是年輕人。
周朔覺得自己站在原地,什麽也沒幹,卻莫名其妙成了獵物——有人要看他,不止一位,接二連三,這些人眼睛裏全是外露又奔放的欣賞。
這誰吃得消?
周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酒吧招牌拽了個英文字,僅一個大寫的G發光發亮地挂在正中間。
周朔看不明白這什麽意思,他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轉身要走。
正當時,汪老黑這個有眼無珠的二百五突然竄出來,吊死鬼似的搭着周朔的肩,“朔哥,走啊!”
周朔躲開了,正欲開口說不去。沒想到這位看門的兄臺十分嫌棄地撇了一嘴,然後不情不願地讓開一條路。
“走啊,別堵着道了。”
周朔:“……”
操!
周朔成功炸起一身毛,他脾氣上來了就想鬧出動靜——哪吒尚且能扒三太子的龍筋,他一個小混混憑什麽不能砸場子。
“行啊,走呗。”周朔說。
酒吧跟迪廳的性質大同小異,離不了多少譜,無非是挂上了洋氣的腦袋,跳舞、喝酒、夜不歸宿的人種,肉貼着肉,尋找家裏沒有的刺激。
可一進這門,周朔覺得自己單純了。
這間酒吧氛圍幽靜且神秘,臺上搖着輕音樂,跳舞的人卻沒幾個,能坐人的地方自成一派,他們抵着腦袋低聲說笑,是克制又興奮的蠢蠢欲動。
燈光太暗了,周朔看不太真切,他一時分辨不出男女的性別,覺得每個卡座親密無間的人體型甚至差不多,他們沒有小鳥依人的嬌嫩,也不存在迪廳震耳欲聾的狂歡。
酒味倒是挺濃烈的。
這是在幹什麽?品酒?
周朔忘了自己最初進來的目的,他不想找茬了,于是好奇害死貓,心如鼓擂。
其實也害怕,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
周朔到吧臺要了一瓶酒。
酒保見到帥哥兩眼發光,他捏着嗓子九曲十八彎地問:“帥哥,要什麽酒啊。”
周朔心煩氣躁,“随便。”
于是酒保挑了瓶最烈的酒,倒了一小杯,說:“進口的,甘烈入喉,金迷紙醉。”
周朔不喜歡這人說話的腔調,看也不看他一眼,他錯過了自己被當成獵物時的眼神。周朔接了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周朔的五髒六腑好似被長刀摧枯拉朽地劈開一條裂縫,血液随之蒸發,精神渙散,理智也分崩離析。
這是酒嗎?這他媽簡直就是迷藥!
周朔猛地甩頭,他試圖從天旋地轉的幻影中掙紮逃生,可酒精逐漸上頭,周朔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他漫無目的地橫沖直撞,好像一頭紮進了誰的身上,這人不僅沒放手,順勢抓了周朔的腰,那只手一路往下,順着他寬松的衣擺鑽入體內,貼着肉體到處撩撥,末了笑了笑。
周朔聽見那人問:“今晚去哪兒?”
貼得太近了,香水刺鼻,這氣味太不友好了。
于是呼吸間的熱氣繞着耳廓直沖周朔大腦,他在半醉半醒的觸碰中意識到身上這位的體格跟自己相同——是個男人!
周朔從胃部開始向上翻湧,他産生了強烈的生理不适,于是擠出最後一點力氣,直接把人踹開了。
他想吐!
周朔在眼花缭亂的閃燈下找到了廁所的指示牌,他捂着嘴直接沖了進去,還沒開始吐,眼前的一幕又如同晴天霹靂,直接把他劈得外焦裏嫩——
廁所隔間裏的一扇門沒關,兩個赤身裸體的人抵死糾纏,好像正在興頭上,對周朔的闖入也不管不顧。
上面那人沖得猛,底下的人又叫得歡。他們無視了周朔,就着高難度動作接吻。
白熾燈真真切切的兩個人,周朔沒瞎,他這回看明白了——全他媽是男人!
兩個男人在做愛!
兩個男人能做愛?
周朔要瘋,他甚至來不及吐,落荒而逃,直接跑回了家。
酒勁散不了,周朔一路跑着,腦子卻反複播放兩個人男人接吻重疊的畫面,于是慢慢的,醞釀和發酵在酒精的作用下變了味,周朔滋生出一種驚悚又奇妙的體驗,就像千百只螞蟻鑽進了血管,順着血液直接淌心髒。
哦對了,他剛剛被劈開的五髒六腑還沒愈合。
于是浸透得更加深入
一步之遙就是周家院子的大門,周朔跑不動了,他就着轟鳴的心跳聲扶牆幹嘔。周朔的臉紅透了,被不知名因素幹擾。
太他媽難受了,從頭到尾沒一塊舒服的地方,周朔伸出兩根手指,他剛要捅自己的喉嚨,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拍肩。
“周朔。”
周朔直接叫出了聲,他驚恐萬分地回頭,看見了顧清渠。
顧清渠莫名其妙,“你怎麽了,見鬼了?”
周朔:“……”
還不如見鬼。
作者有話說:
周朔:這是什麽鬼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