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官(有修改)
陛下剿滅叛軍,攜文武百官班師回朝。
傳令官快馬加鞭,提早回到都城報信。
禁軍打開宮門,扛着長戟,清退城門官道上的閑雜人等,肅穆侍立,恭候陛下回宮。
這樣大的陣仗,自然引來了許多百姓圍觀。
将近正午,官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天上下了小雪,馬蹄揚起雪塵,秦骛身披盔甲,騎着戰馬,出現在官道上。
他騎馬騎得飛快,戰馬仿佛不知疲倦,秦骛也不覺得颠簸,握着缰繩,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只有扶容遭了罪。
扶容倒在他懷裏,臉色慘白,幾乎要被颠暈了。
好幾次,扶容都以為自己要摔下去了,結果秦骛每回都能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把他給抱回來。
到了城門前,留守在都城的林意修和幾個近臣在此等候。
一行人俯身行禮:“恭迎陛下凱旋。”
扶容隐約聽見林意修的聲音,下意識擡起頭,又很快低下頭去。
秦骛也沒有給扶容多看的機會,他沒有放慢馬匹腳步,而是直接繞過了他們,只丢下一句:“其他人在後面。”
百姓們議論紛紛。
“陛下是先帝的第幾個皇子?怎麽好像從前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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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吧?陛下可是先帝最喜歡的兒子,陛下從小在冷宮長大……”
“等等,先帝把最喜歡的兒子送進冷宮?”
“那都是為了磨煉陛下!被寵着長大的魏王,不是照樣被陛下殺了?”
秦骛聽見他們的議論,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真真假假,真話假話,議論的人究竟是真正的百姓,還是秦骛安插的人,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骛登基,盡得民心,皇位穩固。
過了好一會兒,他口中的“其他人”,才狼狽地出現在官道那邊。
“慢一些吧……走不動了……”
“陛下怎麽走得這麽快?”
下一刻,跟随出征的文武百官望見城門前有人,人還不少,他們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捋了捋頭發,又正了正衣襟,竟也擺出幾分自得的姿态。
畢竟他們可是跟随陛下,戰勝歸來。
做陛下的臣子,還挺不錯的。
只有扶容被秦骛抱在懷裏,看見這麽多人,下意識往他懷裏躲了躲。
秦骛低下頭,按住他的腦袋,讓他擡起頭來:“你躲什麽?”
扶容下意識擡起手,想要擋住自己的臉。
他不想被別人看見。
做男寵、和陛下同乘一騎,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結果,他還是被別人看見了。
“陛下懷裏的又是誰?”
“大約……是陛下的男寵罷。”
“出征還帶着男寵?陛下可真是……”
扶容當然也聽見他們議論了。
他低下頭,捏着衣袖,假裝沒聽見。
秦骛掃了一眼人群,他安插的人立即會意,開口制止:“都不要命了,敢編排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自然是千好萬好,輪得到你們來多嘴?”
百姓們立即噤了聲,但是扶容的頭也沒有再擡起來過。
秦骛低頭看他,按了按他的腦袋,随口道:“真該把你鎖起來,怎麽會把你帶出來了?”
扶容垂着眼睛,沒有回答。
忽然,秦骛揮了一下馬鞭,戰馬擡起兩條前蹄,長嘶一聲,将旁邊的百姓吓了一跳。
秦骛縱馬入宮,行過宮道。
到了殿前,秦骛也不打算下馬,而是松了松手裏的缰繩,讓戰馬踩上殿前的石階,騎馬上殿。
扶容擡起頭,看見這裏不是養居殿,而是宣政殿。
養居殿是皇帝寝宮,宣政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現在都快正午了,為什麽要來宣政殿?
扶容扭過頭,想要問問秦骛,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
陛下不喜歡他問這問那的,惹惱了他,吃虧的還是自己。
到了殿前,秦骛這才翻身下馬,拽了一下扶容的衣袖,把扶容給拽下來。
他把缰繩甩給侍從,淡淡道:“去傳旨,下午上朝。”
秦骛登基,忙着料理藩王,穩定人心,還沒來得及上朝。
如今得勝歸來,群臣收心,也是時候上朝了。
只是在下午開早朝,實在是聞所未聞。
但是秦骛不在意,傳旨的宮人也不敢多說什麽,便下去了。
秦骛下旨的時候,扶容就站在他身邊,悄悄看着殿中九級玉階上的龍椅。
這是扶容第二次來宣政殿。
第一次來是宮變那天晚上,秦骛入主宣政殿,他被秦骛按在龍椅上,秦骛用帝王印玺在他的腿上蓋了章,還問他認不認識上面的字。
扶容本來是認識的,可是他剛要說,話就被秦骛撞散了,然後秦骛又說他笨,明明都教過他認字了。
不是很好的回憶。
扶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想離開這裏,卻被秦骛摟着腰,抱了起來。
殿中再沒有其他人,秦骛把他抱進去,用腳踢上了門。
哐當一聲響。
扶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知道秦骛想做什麽,連忙道:“我生病了,很難受。”
秦骛抱着他,走上龍椅前的九級玉階:“我知道。”
秦骛把扶容放在龍椅上,單手握住他的兩只手腕:“抱着你騎了一路的馬,我也難受。你坐着,我站着,總行了吧?”
扶容的手按在他的盔甲上,輕輕拂去落在上面的雪花。
秦骛站在龍椅前,垂眼瞧着他的手。
外面天冷,扶容的手被凍得微微發紅,微微發抖。
秦骛一時意動,忽然道:“把案上的印玺拿來。”
扶容一激靈,擡起頭:“還……還要蓋章?”
“嗯。”秦骛的語氣不容拒絕,“去拿。”
扶容偏了偏頭,看見放在桌案右上角的印玺。
桌案和龍椅離得有點遠,他伸長了手去夠,也拿不到。
秦骛的兩條手臂還撐在扶手上,堵在龍椅前面,跟銅牆鐵壁似的。扶容被堵在椅子上,連出都出不去。
偏偏這時候,秦骛還開始數數:“我數三聲,還拿不到就印在你臉上。”
扶容愣了一下,印玺蓋在臉上,所有人都看見了。
秦骛淡淡道:“一、二……”
扶容有些急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秦骛的手,趁秦骛不注意,從旁邊的縫隙裏擠出去,拿到了帝王印玺。
秦骛皺眉。
他是想讓扶容求饒,不是想讓他鑽縫隙。
他怎麽就是學不會?
白玉印玺,四四方方的,有點沉。
在秦骛數到“三”之前,扶容雙手捧着印玺,奉到秦骛面前:“拿到了。”
秦骛皺着眉,一只手拎起印玺,另一只手握着扶容的手腕,把他重新按在龍椅上。
“繼續。”
秦骛拿着印玺,對着扶容比劃。
“印在哪裏好?印在你的臉上,還是印在肩膀上?”
秦骛提着印玺,正對着扶容的臉,扶容吓了一跳,連忙要躲開。
“說好了,不能蓋臉……”
秦骛看見他慌裏慌張的模樣,笑了一聲:“沒蓋臉上,我讓你哈口氣,沒顏色了。”
扶容雙手扶着印玺,小心翼翼地朝着印玺哈了一下,生怕秦骛出爾反爾,把東西蓋在他臉上。
跟随出征的文武百官回到各自的府邸,清洗沐浴,換上幹淨官服,梳頭束發,又吃了頓飽飯。
在家眷面前,他們絕口不提自己被吓得屁滾尿流的事情,而是十分默契地統一口徑——
“陛下神勇,簡直是天神下凡,不到一日便大破叛軍。陛下登基,實在是蒼生之福。”
“陛下與文武百官君臣和諧,我等得遇明主,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期間宮裏的人來傳旨,讓他們下午去上朝,他們也沒有任何異議,反而大贊特贊秦骛賢明,剛剛剿滅叛軍,回來也不忘了上朝。
真是前所未有之明君!
他們生怕丢了面子,更怕秦骛在他們家裏安插了人,要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被秦骛知道了,那就全完了。
不如大家都心照不宣,保持着君臣的體面。
吃了頓久違的飽飯,朝臣們也不敢休息,馬不停蹄地趕往宣政殿,準備上朝。
到了宣政殿外。
朝臣們齊齊跪好,只是殿門緊閉,不見陛下身影。
又過了一會兒,朝臣們跪在外面,鼓動門口的士兵敲門問問。
陛下是不是忘記上朝了?
士兵搖頭道:“大人們要問自己問吧,什麽時候上朝,陛下自有決斷,我只負責守門。”
前排的幾位大臣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了,一起從地上爬起來,輕輕叩了叩門。
“陛下,百官請問……”
他的話還沒問完,哐當一聲,什麽東西砸在門上,将他們震退幾步,幾個朝臣摔下臺階。
殿裏的秦骛語氣煩躁:“問問問,跪一個時辰再問!”
朝臣們連忙退回去跪好,還搶着幫秦骛找補。
“陛下太忙了,太忙了。”
林意修也跪在朝臣中間,雙手垂在身側,捏着拳頭,雙眼緊緊地盯着宣政殿的正門。
宣政殿裏,帝王印玺靜靜地躺在門後,方才秦骛就是用這個東西砸門的。
九級玉階上,秦骛站在扶容面前。
扶容坐在龍椅上,靠着椅背,微微喘氣,膽戰心驚地看着秦骛。
殿中安靜極了,只有兩個人相對的呼吸聲。
剛才那群朝臣在外面敲門,扶容被吓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但是秦骛按住了他的腰,然後就……
秦骛沒有管脖子上和下巴上的髒污,擡起頭,扭了扭脖子,看着扶容。
秦骛周身的氣勢很煩躁,扶容在他的威壓下,忍不住把自己的縮成一團,往龍椅裏躲了躲。
“陛下……”
秦骛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抓起來,讓他跪坐在龍椅上:“你給我弄幹淨。”
扶容伸出手想幫他擦,秦骛卻按着他的手,讓他攀住自己的脖子。
扶容會意,湊近了,碰了碰他弄髒的喉結。
秦骛眸色一沉,猛地收緊手臂,把他抱緊。
沒有到最後一步,總是更慢一些。
秦骛抱着扶容,緊緊地皺着眉,低聲問他:“馬上就要賞賜功臣,你想要什麽?”
扶容沒什麽光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忽然有了一點點希望,小聲問:“陛下,我是功臣嗎?”
秦骛笑了一聲:“勉強算是,你想要什麽?”
扶容連忙道:“我想要……”
秦骛沒聽見他說話,自顧自道:“庫房裏有幾件薄紗蟬衣,還有幾箱寶石鏈子,挂在身上的,你要不要?”
扶容愣了一下,連忙搖頭:“我不要這些。”
秦骛就知道,又問:“那你要什麽?”
“我……”扶容留了個心眼,小聲問,“我可以先想一下嗎?等我想好了,再告訴陛下。”
扶容想着,他還不太了解朝堂上的官職,要是貿貿然地說自己想做官,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秦骛大概是不會答應的。
他還是先問問林公子好了,他只要一個最小最小的職位,就可以了。
但是秦骛還沒答應,扶容便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秦骛垂眼瞧着扶容,心裏已經有了他戴寶石的模樣。
他能要什麽?無非是金銀財寶,現在也不是給不起。
秦骛擡頭,對上扶容的目光,随口應道:“嗯,随便你。”
這幾天來,扶容的臉上終于有了點笑的模樣:“多謝陛下。”
秦骛笑了一聲:“送東西給你就高興,不送就一副哭樣,笨得很。”
扶容想反駁,頓了一下,還是算了。
沒關系,反正等他做了官、出了宮,就不用一直圍着陛下轉,也不用聽陛下說這些話了。
扶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一想到可以出宮,聽見陛下說的那些話,好像也沒有很難過了。
良久,秦骛才抱着扶容,走下九級玉階,來到後殿。
後殿是帝王下朝之後、暫時休憩的場所。
秦骛已經讓人把裏面的陳設擺件全部換成新的了。
秦骛抱着扶容,在小榻上坐下,握着扶容的手,拍了兩下。
守在門外的宮人們聽見聲音,連忙提着熱水、捧着幹淨衣裳,快步進來。
扶容舉起手,用衣袖擋住自己的臉。
扶容覺得,他馬上就是做官的人了,必須注意一下影響。最小的官也是官。
但是秦骛按着他的腦袋,讓他躲在自己懷裏:“這樣不是更好?”
扶容不想這樣,可是他掙紮不開。
秦骛很享受他不自覺的“親近”。
宮人們很快就把東西放好,然後退走。
聽見關門的聲音,扶容才探出腦袋。
他下了地,把巾子擰幹,給秦骛擦一擦,又幫他把盔甲卸下來,換上帝王朝服。
扶容也簡單擦了擦,披上幹淨衣裳。
随後,秦骛又讓宮人們送了一些吃食進來。
扶容把案上的食物重新擺了一下,捧起一碗牛乳:“陛下要用一些嗎?好像還沒吃午飯。”
“不吃了,一個時辰到了。”秦骛頓了一下,竟然還自誇起來,“我太慢了。”
扶容蹙眉,秦骛振了振衣袖,低頭看他,趁着他不注意,忽然彎下腰,就着扶容的手,喝了一大口牛乳。
秦骛偷喝完了,若無其事地直起身,理了理衣襟,大步走出後殿。
“我去上朝,你在這裏等着。”他從喉嚨裏呼嚕了一聲,“太甜了。”
秦骛走上玉階,在龍椅上坐定,朝外面喊了一聲:“上朝。”
忽然,他看見放在殿門後面的玉玺。
被打擾了,他當時一時生氣,拿玉玺砸門了。
秦骛罵了一聲:“等會兒!”
他站起身,大步走下臺階,把玉玺撿回來。
秦骛重新坐定,才又朝外面喊了一聲:“上朝。”
門外的士兵頓了一下,确認這回是真的上朝了,才朗聲道:“上朝!”
下一刻,宣政殿八扇殿門齊齊打開。
八方來朝,百官觐見。
扶容安安靜靜地坐在後殿裏,小口小口地喝着牛乳。
他不喜歡喝牛乳,但還是全部喝完了。
牛乳很珍貴,他在冷宮給管事公公磕五百個頭,都不一定能求到,要珍惜。
扶容特意坐在後殿殿門後面的地板上,透過後殿的門縫,憧憬地望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