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妩是真的病倒了。

就如上巳節那回一樣,高燒不止,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宮裏禦醫來瞧過後,開了兩幅降熱寧神的方子,另叮囑了些許日常飲食的注意事項,便收拾藥箱回宮複命。

許是宮裏禦醫的确比外面的大夫管用,吃過幾服藥後,李妩也漸漸退了稍,雖還有些病恹恹,起碼能重新進食了。

見她有好轉,楚明誠長松口氣,喜得連連朝着皇宮方向拜道,感激太後恩德。

趙氏在旁瞧着,不禁冷嘲:“不過尋常頭疼腦熱,竟還驚動宮裏貴人,将禦醫招到家裏了,啧啧,你這心肝兒還真是好大的面子。”

楚明誠不欲與她争執,只道:“母親若無旁的事,不如先回您院裏歇息,阿妩這也需要靜養。”

趙氏頓時豎起眉毛:“你嫌我吵?”

楚明誠彎腰:“兒子不敢,只是怕您在這兒待太久,萬一過了病氣去……”

聽得這話,趙氏往那彌漫着苦澀藥味的裏間掃了一眼,兒子不說倒不覺得,現下他這麽一說,她只覺得滿屋子都飄着病氣般,忙掏出帕子掩着口鼻:“我走便是,你也離她遠點,叫丫鬟伺候着就行,別叫她把你也害病了。”

楚明誠嘴上稱是,待送了趙氏離開,轉身就回到李妩屋內陪伴。

李妩病了這一場,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圈。

待到幾日後,長嫂崔氏與嘉寧郡主一道上門探望,見着她長颦減翠,瘦綠消紅地靠坐在榻邊喝藥,面上皆露出擔憂之色。

“不是說着了風麽,怎病得如此厲害?”說話的年輕婦人一襲碧藍色撒金紋荔色滾邊襖,杏面桃腮,柳眉如煙,正是李妩長兄李硯書的妻子,崔氏玉娘。

都說長嫂如母,眼見這大年節裏,小姑子卻病貓兒似的窩在屋裏,崔氏眼眶泛紅:“早知病得這樣厲害,就該叫你兄長一道來了。”

李妩知道自家這位長嫂最是多愁善感,忙往她手裏塞了一枚金桔,清婉面龐擠出淺笑:“嫂嫂別擔心,我吃過藥已經大好了,面上雖瞧着不大好看,養兩日也能恢複的。你快吃個金桔,是南邊莊子新送來的,可甜了。”

崔氏看着掌心黃澄澄的金桔,再看小姑子說話還算精神,遂也安了幾分心,招手将她一雙小兒女招來:“壽哥兒,安姐兒,先別玩了,過來吃金桔。”

大抵老天憐惜崔氏第一胎小産,遂第二年賜了她一對龍鳳胎,如今這對小娃娃也有兩歲,壽哥兒虎頭虎腦,安姐兒粉雕玉琢,又都穿着簇新的大紅衣裳,真如廟裏的金童玉女般,瞧着就叫人心生歡喜。

聽得母親召喚,兩個小娃娃屁颠屁颠跑過去,一左一右纏在崔氏身邊:“阿娘,先給我剝!”

李妩看着這兩個漂亮機靈的小孩,眉眼也不禁染了幾分溫柔,視線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心底輕嘆一聲。

三年了,她卻遲遲沒有消息。

有時候也不怪趙氏來找麻煩,一個無所出的兒媳婦,叫婆母如何能擺出好臉色。

心下正感慨着,她忽而想起長嫂上次的提議,或許,也叫楚明誠去看看大夫?

只是男子去看子嗣,有傷體面,還得想想如何措辭,才不傷了他的尊嚴……

“要我說,你就是在院裏悶太久,把身子悶壞了。若是平日多出去走走,也不會這麽容易病倒。”清脆靈動的嗓音将李妩的思緒打斷,她一擡眼,就看到斜對面坐着的嘉寧郡主正盈盈望着自己。

作為端王夫婦最疼愛的幼女,嘉寧郡主性情驕縱,本心卻不壞。新帝登基後,嘉寧就被指婚給了李妩的次兄李成遠。待到今年五月,這個千嬌百寵的小郡主就會正式過門,成為李妩的二嫂。

現下她邊閑閑地咀嚼着芙蓉糕,邊與李妩道:“你快快好起來,待開了春,天氣回暖,我帶你去打馬球,踏春登高,劃船游湖,多動動,身體也能更結實。”

李妩看着這無憂無慮的小郡主,眼底也染了笑:“那我就先謝過二嫂了。”

一句二嫂喚得小郡主紅了臉,羞答答道:“我還沒嫁過去呢。”

一旁的崔氏笑道:“快了快了,再過幾個月,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壽哥兒和安姐兒兩個小娃娃也有樣學樣,奶呼呼道:“對,叔母是我們家人!”

一時間栖梧院充斥着歡聲笑語,直至申時,日頭偏西,崔氏與嘉寧郡主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嘉寧邀着李妩:“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你和楚世子出門看燈麽?若去的話,咱們可以一起呀。”

上元燈節是長安城的盛事,往年李妩也都會出門看燈,只今年她病着,再加上除夕宴的事影響心情,并不怎麽想出門。

她正斟酌着該如何婉拒,便聽崔氏溫聲道:“阿妩,你随他們一道吧。你次兄那個笨嘴拙舌的,一見到郡主舌頭都不知道往哪裏放,若是有你和妹夫陪着,他也不至于太拘謹,郡主也能自在些。”

嘉寧那點小心思被點破,雙頰唰得又紅了,嘴巴卻硬着:“我…我還沒答應跟他去呢。”

崔氏故意誇張地啊呀了一聲:“不得了啦,這要叫小叔子知道,今夜怕是要難過一宿了。”

“玉姐姐!”嘉寧的臉更紅了,跺着腳背過身。

李妩也知自家次兄是個悶葫蘆,若真與郡主單獨出門,怕是一整夜都局促地說不出幾句話。而上元燈節又是未婚男女難得見面訴衷情的好機會……略作思忖,為着次兄的美滿姻緣,她颔首應道:“既如此,到時候咱們一起去,人多也熱鬧。”

嘉寧一聽,眼睛也亮了:“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我和你次兄坐車來你府上,與你們會合,不見不散。”

李妩笑着說好,崔氏則遺憾地掃了眼安姐兒和壽哥兒:“要不是這兩娃娃太小,燈市又人多擁擠,我也想随你們一道去。”

李妩彎眸安慰:“孩子長起來快,過兩年就能帶出去一塊兒玩了。”

崔氏笑了笑,再看自家那雙伶俐可愛的孩子,心下那點微小遺憾也被兒女帶來的幸福充實感所掩去。

且說栖梧院這邊妯娌姑嫂間溫馨笑語,國公府另一端的春藹堂內,卻是門窗緊掩,一片鬼祟。

趙氏端坐在長榻邊,擰眉看着下首那身着深藍道袍、眉心一顆大黑痣的圓臉婆子許久,才再次将視線落在桌邊那個棕色瓷瓶上。

“你這藥,不會有損身體吧?”趙氏遲疑道。

“夫人這話說的,這藥是要給世子爺用,您便是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拿些損傷身體的虎狼藥糊弄您啊。”那長着大黑痣的馬道婆一臉誠摯,只差沒指天發誓:“您放心,這藥名喚盡歡風月丸,乃是風月樓不對外傳的秘寶,平素只有來了王公貴客,風月樓的媽媽才舍得拿出來。婦人有所不知,這藥非但于身體無害,還有滋陽補腎之效。也就是我與那媽媽是三十年的舊交情,又花了足足五十兩紋銀,她才舍了我這麽一顆。不然您自個兒想弄,就算花上百金,也不一定能弄到。”

聞言,趙氏眉心皺了皺,一旁的嬷嬷察言觀色,沒好氣瞪了馬道婆一眼:“你這糊塗婆子,我們夫人什麽身份,怎會去弄這些東西。”

這般一吓,馬道婆面露驚慌,忙從凳上起身,邊擡手打嘴邊哈腰賠罪:“瞧我這張破嘴,夫人是神仙般的人物,目下無塵,哪裏知道這些腌臜東西。”

趙氏見這婆子也算知情識趣,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道:“行了,你個婦人家也不容易,難為你為我的事盡心,大過年的也奔走不停。”

說着,她以眼神示意嬷嬷将那瓶藥收下,語氣淡淡:“晚秋,帶她去你屋裏喝杯熱茶再走吧。”

嬷嬷會意,将藥揣進袖裏,便領着馬道婆從正屋裏退下。

不多時,晚秋嬷嬷就折返回來,嘴裏還不屑念叨着:“這個馬婆子還真貪,給了她兩百兩銀子并六匹好緞子還不知足,臨走連奴婢屋裏的幾碟糕餅也裝走了,說是帶回去供奉三清祖師,嘁,誰知是端上了香堂,還是進了她的五髒廟。”

趙氏并不計較這個,只接過嬷嬷遞來的那瓶藥,放在掌心盯了許久,面色凝重又猶疑。

嬷嬷見狀,悄聲湊上前:“夫人,馬婆子剛還說了,若真要行事,最好在您院裏安排……”

話未說完,就見趙氏瞪大了眼:“這如何使得?!”

嬷嬷嘆道:“栖梧院那邊盯着緊,上回的事,您忘了?”

上回便是指中秋那回,李妩來了癸水,夫妻無法同房,趙氏便趁着兒子酒醉,安排了個小丫鬟脫得光溜溜鑽進了他的被窩。

哪知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吓到大喊大叫,将一院子的人都驚醒,李妩趕來撞個正着,當即就收拾東西要回娘家。

好事沒成不說,倒惹得楚明誠來春藹堂裏大吵一架,趙氏被氣得倒仰,險些撅過去。

“馬婆子說,您既下定決心做了,幹脆就做到底。只要事成,離您抱孫子也更近一步。”嬷嬷低低勸道:“您靜心想想,成與不成,那倆口子都免不了要鬧一場。既如此,咱就盡量讓事成了,這般就算再鬧起來,您也不虧……總比上回世子爺既與您離了心,事又沒成要強。”

這話倒是說進了趙氏心坎裏,終歸是要鬧的,不破不立,她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李妩那個狐貍精霸着自家兒子,卻連個蛋都不下吧?

心下既定了主意,趙氏腰背稍稍挺直,示意嬷嬷附耳過來,低語下着吩咐。

大年初十,停了幾日的雪又飄了起來,晶瑩潔白的雪花,似柳絮,又似梨花瓣,飄飄灑灑,零零落落,白蒙蒙籠着高大的朱色宮牆。

慈寧宮內,許太後笑吟吟地讓玉芝嬷嬷給端王家的兩位郡主各發了個裝滿金瓜子的緞繡福壽如意紋元寶式荷包。

兩位郡主笑着接了,又齊聲與許太後道謝,說了好些吉祥話。

一側的端王妃則是滿臉帶笑,與許太後嘆道:“太後也太慣着她倆,都是出嫁了的大姑娘,哪還能要您的新年紅包。”

許太後端着白瓷浮紋茶盞,眉眼帶笑地看着兩位容色嬌俏的郡主:“就算嫁了人,她們也是小輩不是?我這當伯母的給小輩發個紅包,算不了什麽。”

說着,又對大肚子的慶寧郡主道:“下次把你家那只小猴兒也帶進來,給哀家的慈寧宮也添幾分熱鬧。”

慶寧郡主抿唇輕笑:“只要太後您莫要嫌他鬧騰。”

“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怕他不鬧呢。”許太後笑着與慶寧郡主打趣兩句,扭頭又與端王妃道:“你可真是好福氣,既做了祖母,又做了外祖母,再不久又要添個小外孫,膝下兒孫環繞,過個年都熱熱鬧鬧,哪像哀家……唉,也是你們今日進宮陪我說說話,放在平日,我這兒冷清得很。”

端王妃聽出許太後話中意思,側眸輕問:“陛下那邊,還沒選秀的打算?”

“打算?”許太後哼了一聲,悶悶道:“我一與他提這事,他就給我東拉西扯,不說選,也不說不選,就知道與我搗糨糊……兒大不由娘,如今他是皇帝,哀家哪裏還管得住他?罷了,不提他,提着都來氣。”

許太後擺擺手,轉而看向嘉寧:“你是開了春就要嫁去李家了吧?”

嘉寧羞赧答道:“回太後,是五月呢。”

“瞧我這記性。”許太後撫了撫袖角褶皺,再看嘉寧粉面染羞的樣子,笑出聲來:“哀家還記着你幼時在宮裏,哭着喊着要吃糖,不給你糖吃,你就在地上打滾。沒想到這麽快,也要當人家的媳婦了。”

提起幼年糗事,嘉寧面上發熱:“太後娘娘,不帶這樣揭人短的。”

“好,不揭你短。”許太後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李家家風嚴謹,那李二郎哀家也見過一兩面,是個忠厚老實的孩子,你嫁給他,不會受委屈的。”

“她這不饒人的性子,誰敢委屈她?倒是那李二郎,娶了這樣一個潑辣媳婦回去,回來別被她欺負得上門告狀就謝天謝地了。”慶寧笑着打趣妹妹,換來嘉寧一陣不依嬌嗔:“誰欺負他了,他上元節還約着我一同去看燈呢。”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不錯不錯。”慶寧柳眉微挑:“看來這李二郎也不是塊全無情趣的木頭。”

雖說大淵朝民風較為開放,且上元燈節是世人公認的情人約會日,但于世家貴女而言,哪怕倆人已訂婚,但大禮未成,私自相約仍是不妥。

于是嘉寧觑着端王妃略顯不滿的臉色,忙解釋了一句:“不止我和李成遠倆人,楚世子夫婦也一起呢。”

聽得這話,端王妃臉色稍緩,許太後則是咦了聲:“阿妩不是病着麽?病好了?”

“她的病……”

不等嘉寧說完,就被殿外的高聲禀報打斷:“陛下駕到——”

殿內幾人皆面露詫色,而後紛紛起身,朝着來人行禮。

皇帝高大的身形還裹挾着外頭風雪的寒意,大步進到殿內,先與上座的許太後行了禮,才拂袖直身,溫煦看向端王妃母女:“叔母與二位妹妹不必多禮,坐下罷。”

“多謝陛下。”母女三人應道。

待皇帝入了座,端王妃才帶着兩位郡主坐下,殿內一時靜悄悄,再不似方才那般輕松自在,無端添了些壓抑。

皇帝也察覺出這份不同,端着白玉茶盞與許太後道:“朕在門口就聽到一片笑語,不知叔母和兩位妹妹與母後聊什麽聊得如此開懷?”

許太後輕笑:“正說起嘉寧和李二郎、還有阿妩倆口子約着去上元燈節玩呢。”

皇帝端着茶盞的手稍頓,垂下眼眸:“原是這事。”

淺啜一口茶水,他緩緩擡眼,看向下首坐着的嘉寧:“她病好了?”

被皇帝這麽一問,嘉寧莫名有幾分緊張,明明從前這位大堂兄最是溫和可親,可自打他當了皇帝後,無形就生出些不可接近的距離似的,叫人看着都有幾分懼。

稍定心神,她嗓子發緊地答道:“是,前兩日剛好随李家嫂嫂去看了她,雖然面上還有些憔悴,但精神還不錯。”

皇帝默了兩息,而後轉臉看向許太後,微微輕笑:“看來母後派去的禦醫挺管用,前陣子還病得下不來床,現在都能與人約着去玩了。”

許太後說了聲是,剛想帶過這個話題,又聽皇帝似笑非笑道:“長安燈節的确熱鬧,朕在北庭那幾年,也常想起燈會盛況,心向往之。”

嘉寧一向嘴巴比腦子快,聞言便道:“陛下現在回來了,若想看燈會,盡管出宮看好了。”

話音未落,就見端王妃瞪了她一眼:“陛下面前別亂說話。”

嘉寧被瞪得莫名其妙,小聲咕哝:“我哪亂說話了。”

“陛下千金之軀,哪能随意出宮。”端王妃板着臉看着女兒,又側過身,對上首之人道:“陛下勿怪,嘉寧這丫頭說話不過腦,都是我與你叔父太嬌慣她了。”

皇帝笑笑,雲淡風輕擡手:“自家人閑聊罷了,叔母不必如此緊張。”

許太後也适時開口緩和了幾句,不再提上元燈會,只将話茬抛到慶寧身上,聊起她家的小兒子來。

又閑坐一會兒,端王妃就以時辰不早為由頭,帶着兩個女兒先行告退。

天色灰淡,寒風蕭瑟,翠蓋珠纓的馬車在平整的宮道上辚辚向前。

輕晃的馬車內,端王妃沉着臉看向嘉寧:“你豬腦袋啊你。”

嘉寧委屈扁嘴:“我又怎麽了嘛?”

端王妃目光炯炯地瞪她:“見着陛下來了,你還在他面前提什麽李妩,提什麽上元燈會,你不是豬腦袋是什麽?”

嘉寧愣了愣,旋即也緩過神來,不服氣地反駁:“這有什麽嘛?李妩和陛下那點事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我看陛下都不在乎了,倒是您一驚一乍的?”

端王妃被她這理直氣壯的反駁給嗆住,再看她那副絲毫不以為意的蠢樣子,只覺一口氣堵在胸間不上不下。

慶寧連忙上前幫她順氣:“母親莫氣,妹妹也就随意提了一嘴,陛下寬宏,不會與她計較的。”

端王妃抿唇不語,邊緩着氣,邊将皇帝的舉止神态在腦中過了一遍。

很平靜很淡然,但未免太過平靜淡然……

總之,以她處世多年的經驗來看,不對勁。

思及此處,她擡手揪起嘉寧的耳朵,同時一本正經看向慶寧,肅聲告誡:“你們倆給我聽好,如今你們這位堂兄已是皇帝了,日後再與他說話,須得時刻謹記,先君臣,再親戚。尤其是你,嘉寧,說話之前在腦子裏過三遍再出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嘉寧被揪得嗷嗷直叫,哪敢再嘴硬:“知道了知道了!诶诶诶,阿娘快松手,好疼——”

沉沉暮色裏,端王府的馬車駛離巍峨寂靜的宮城。

而這場風雪連綿下了五日,直到上元節這日,似是不忍驚擾人間這場繁華盛事,總算停歇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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