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耿,客人找岑律。”

時眉帶年輕女人來到前臺,将人交給負責接待的姑娘,便自己走去一旁打卡。

內心卻不禁細數起岑浪的“罪狀”。

除第一天入職外,時眉再沒見他穿過正裝。

在衣冠端肅的高知精英行頭中,岑浪那番随性的懶散氣派實在過分卓殊。

身上各類休閑潮牌、奢牌,衣着配色大膽又跳脫,耳飾照戴,機車照開,幾乎不帶重樣兒的。露天停車場上一衆規整停泊的商務車裏,獨屬他那輛機車紮眼得嚣張。

每天踩點上班,到點就走,太子爺似的一秒都不多待。偏偏最愛三令五申強調儀容儀表、能者多勞的黃世仁,到了那位太子爺面前就睜只眼閉只眼。

簡直雙标得離譜。

現在甚至……

時眉偏頭,默聲觑了眼一旁的年輕女人,又很快若無其事地收回掃量。

甚至還有漂亮姑娘找上門。

瞧她氣洶洶的架勢,怎麽看也不太像官司纏身的客戶,八成是岑浪犯渾惹了人家。

時眉搖頭暗嘆。

還真是人如其名的富家公子哥,

孟浪多情,浪出花兒了。

“很抱歉女士,岑律師說沒有登記案件糾紛詳情并提前預約的話,一概不見。”

Advertisement

小耿略顯為難地挂掉內線,遞了張空白表給她,禮貌道,“如果您需要的話,可以先在這邊做一下簡要登記,之後我會根據岑律的行程幫您預約時間。”

年輕女人不耐地推開表格,問:“你剛才跟他說我名字了嗎?說清楚我是秦氏集團秦順平的女兒了嗎?”

小耿認真點頭,“是的秦婵女士。”

“說了他也不見?”秦婵覺得不可思議。

“是的秦女士。”

“直接拒絕??”

“……是這樣的。”

時眉輕挑了下眉梢,更加确定上一秒的猜測,這明顯是岑浪心虛不占理,連人家姑娘面兒都不敢見了。

啧,他也有今天。

那邊秦婵有點被氣到,手掌一拍臺面,鑽石手镯磕碰大理石濺起冰冷回響,命令說:

“再給他打回去。”

小耿被吓了一跳,可也終歸是見過世面的孩子,仍然撐住良好的職業素養,微笑婉拒:“抱歉女士,我不能這樣做。”

“不行,無論如何你們必須讓我見到岑浪。”秦婵語氣強硬,毋庸置疑地要求道,

“我現在就要見他。”

大概秦婵表露出一副見不到人就不走的氣勢,讓小耿感覺無措,只能搬出官方的話術應對:“秦女士,希望您不要為難我們——”

“我帶她上去吧。”

“時律師…?”

小耿驚呼出聲。

秦婵聞聲轉頭看向時眉。

時眉從容接住她的注視,稍稍彎唇,語調溫柔地說:“我帶您去見他,跟我來吧。”

小耿一聽,忙開口阻止:“時律師,這樣…不好吧,岑律他、他……”

他脾氣很差,待人冷漠又倨傲,情感淡薄,自他入職短短一段時間律所上下無人不曉。

小耿想這樣說,又不敢,只好換了種措詞方式,委婉表達:“岑律他可能在忙。”

何況辦公室永遠藏不住秘密。

時眉原本板上釘釘的五樓升職位,被岑浪後來居上橫空搶走,兩人關系不合這事兒,不過半天功夫便從四樓傳到了一樓小耿這裏。

萬一兩人借這個引子杠起來,恐怕她也難脫幹系。

時眉當然一眼看出她的顧慮,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回應她說:“放心,不會發生你擔心的那種事。”

她怎麽會跟他打起來呢。

她只會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他越不想做的事兒偏要他做,他越不想見的人她親自送到他面前。

岑浪不是說自己怕他麽。

時眉還就非得讓他認清現實,

她不但不怕他,

她還能膈應死他。

報複性得逞的快感充斥心底,時眉在這種想想都痛快的情緒裏,領着秦婵來到五樓岑浪的辦公室。

門沒關。

時眉站在門口往裏探了眼,發現小耿口中“可能在忙”的岑大律師正斜身癱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中的棒球,悠閑扔向對面牆壁,又穩穩接住,再扔,再接住……

公然摸魚,連門都不關。

要知道主任辦公室就在樓梯正對面,

他可真敢幹。

“篤、篤、篤”——

時眉擡手,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細白指骨扣門發出的響動裏伏藏着某種挑釁意味。

岑浪卻沒有一絲摸魚被抓包的窘迫,壓根不慌,連癱靠的姿勢都未曾變過。

他懶洋洋接中慣性回彈的棒球,不緊不慢地歪頭掠了眼門口,視線在時眉與秦婵身上逡巡兩秒,扯了扯唇,腔調散漫:“進來。”

時眉側開身子,示意秦婵進去。

她對兩人的關系毫無興趣,不過是想讓岑浪知道人是她帶上來的,尋釁的目的達成,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然而,轉身離開的前一秒。

“你也進來。”

身後徒然傳來岑浪的聲音。

“不行。”時眉還沒等出聲,秦婵先往前走了步,皺眉開口,“岑浪,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岑浪微微移眼,目光冷淡地瞥向她,聲壓低磁:“我跟你很熟麽?”

時眉停下腳步,看戲似的眼神來回徘徊在兩人之間,好整以暇地後靠着門,默不吭聲。

秦婵被他噎怼了下,臉色變得難看,趾高氣揚地走去茶臺前,腳下細高跟踩得地板泠泠作響,像是在極力壓制快被點燃的火氣。

她深吸一口氣,單手掐腰,質問:

“是不熟,那是因為我整整聯系你半個月,你倒好,微信不加、電話不接、郵箱更是連個信兒都不回,你什麽意思?”

“咚”地一聲。

時眉應聲挑眸望過去。

只見岑浪像是被女人吵煩了,揚手将白色球體精準丢擲斜對角的軟框裏,随後從沙發上慢吞吞地站起身,邁步走到她面前。

他拉低目光,眼色不馴地凝着她,口吻譏诮:

“所以,跑這兒撒潑來了?”

秦婵怔愣一瞬,似乎頂不住他完全壓倒性的森冷氣場,被恫吓得下意識後退兩步,餘下的控訴在嘴邊兒憋了又憋。

大抵是生來嬌貴的心氣兒受不得委屈,加上個性使然,令她強壓下莫名升起的畏怯,語氣不忿:

“我撒潑?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到底憑什麽不接我委托?”

岑浪懶得跟她廢話,伸手從旁邊檔案夾層中抽過一沓表格,甩到桌上,“要麽走人。”

他指尖敲了敲表格,擲地有聲,“要麽閉嘴。”

秦婵低頭瞅清表格內容,是委托案件詳情的咨詢表。秦婵不傻,通過這半個月所親身領教過的岑浪的脾氣,她很聰明地意識到此刻他沒當場攆人,反而還讓她填表,至少說明還是有戲的。

秦婵當即噤聲,半句廢話都無,生怕岑浪反悔似的迅速拿上表,很識相地坐去一旁安靜填寫。

能屈能伸,與方才的模樣判若兩人。

反倒是時眉有點愣滞。

搞什麽,居然真是委托人?

還以為能狠狠膈應他一波,或者吃到什麽大瓜,

合着她瞎樂呵半天呗。

嘴角幸災樂禍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斂起,她無意間移眸,驀然撞進岑浪投來的視線中。

兩人目光交觸那一剎,他懶懶揚挑眼梢,眼神玩味,似乎洞悉一切般饒有興致地凝着她。

時眉倉促跳開他的凝視,不自在地咳了聲,聲色尖銳得更像心虛,問他:“你有事沒事?我時間很貴的。”

岑浪輕嗤一聲,慢條斯理坐回辦公桌前,打開正擺在眼前的一份文件夾,單手轉到她面前,聲線淡涼,聽起來沒什麽誠意:

“簽麽?”

時眉走近兩步,垂睫認清标頭幾個印刷字:

——《入組協議簽署書》

她低頭撓蹭了下額角,看上去有些困擾:

“我以為我已經很明确地拒絕過你。可既然岑律貴人多忘事,我也不介意再說一次。”

甚至懶于翻閱協議條款,她擡手扣上黑色文件夾,反轉回去。

瞟了眼仍在奮筆疾書顧不上擡頭的秦婵,時眉彎起嘴角,徑直繞過辦公桌站到他身側,彎下腰,稍稍湊近,壓虛聲音告訴他:

“我知道我很優秀,但你也別太惦記我。”

她眯起月牙眼,單手撐壓着文件夾,指了指彼此,近乎狡猾地笑了,“我跟你,我們之間,是絕對不可能合作的。”

岑浪卻意外沒有回嗆她。

他情緒十分平靜,手指在桌上撥彈了下,眸光微眯,忽地笑了,問:

“不後悔?”

時眉後仰了下脖子,一臉怪異地上下打量他半天,仿佛在詫異他怎麽還會問這種廢話。

她站直身子,昂着下颚清高一笑,模仿他之前的臺詞,回敬道:

“我為什麽要?”

如此睚眦必報。

岑浪挑眉點點頭,表示懂了,朝她手底的方向揚揚下颌,示意:“打開。”

時眉不明所以地打開文件夾,看到岑浪從上面撤下其中一張A4紙,轉動椅背,下一刻果決幹脆地,将她的簽署書扔進碎紙機裏。

機器啓動,紙張緩慢吸入,碎成紙屑。

回身時看到時眉仍傻站在那兒,他睨她一眼,似乎心情頗佳,聲調拉得很長,問:

“還有事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