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哇…”

“哇…”

“……”

閣樓門口,阿文和羽羽紛紛驚訝得張大嘴巴,雙眼滴溜溜地轉,兩個孩子面對房間裏的場景只會震詫地發出單音節感嘆詞。

時眉斜靠着門邊,環胸抱臂,歪頭觀賞着房內的壯觀陳設。

一時失語。

一間賽博朋克風的百平米空間,全鏡面吊頂,縱深延展構建起超時空的視覺風格,仿若置身前衛感與幾何感雙重沖擊下的元宇宙世界,以弧形長虹玻璃替代外側牆體,裏側空間一分為二。

左側空間靜而有序。

四圍堆砌各式收納空間,寬窄不一,花樣百出。

黑木架上是超跑與機車模型,吊腳高臺擺着大型樂高積木;中古組合櫃墩放魔幻系藝術模型;八十一格做舊斜方櫃及懸挂式玻璃複古櫃則陳列着機動戰士高達、漫威複聯超英、哈利波特全員、吸血鬼家族甚至還有……

山海經百怪?!

“哇…哥哥,你有這麽這麽多玩具啊,也太酷了吧……”

大抵都是男孩子愛玩的東西。

阿文一溜煙跑進去,站在琳琅滿目的玩具面前,左看看右瞅瞅,不敢亂碰,只能隔着玻璃跟裏面的“戰神們”揮揮小手。

岑浪下颌微揚,深隽眉眼消隐掉慣有的邃冷冰銳,挂了兩分炫耀寶物般的恣意神色,“酷吧?”

如此孩子氣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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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阿文瘋狂點頭。

“嗯嗯嗯!”羽羽有樣學樣。

“還專門整了個玩具房。”

時眉朝裏探了眼,看到右側空間是各類電動潮玩機,有點兒想笑,“看不出來啊,岑律挺有童心的嘛。”

岑浪微微眯眼,哼笑一聲:“說我老?”

時眉樂了,故意逗他:“比起上次見過的江峭弟弟,岑律還是…嗯……”

岑浪:“……”

懶得理她,岑浪抄兜走進去,長指按下牆內某處嵌入式開關,下一瞬,所有展櫃同時應聲自動滑啓櫃門。

他半蹲在兩個小孩子面前,随手指了指櫃中的模型,輕飄飄地來了句:

“喜歡哪個,拿。”

倘若是被寵着長大的孩子,收到他人贈送的玩具,大概會天真爛漫地雀躍蹦跳,因為得到新的禮物而興奮不已。

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不一樣。

什麽事該做,什麽話該說,什麽東西該拿往往是自幼便需要具備的判斷能力。

或者說是一種生存技能。

因為沒有雙親這樣堅定而穩固的靠山,因為缺乏被他人無限度呵護的疼愛,就必須靠察言觀色所練就的“懂事”和“乖巧”,為自己鋪設前路。

所以他們更敏感,也更脆弱。

阿文和羽羽聽到後的下意識反應是驚訝,縱然得到房間主人的允許,兩個孩子依然不敢貿然接受,第一時間扭頭眼巴巴地望向時眉,似乎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心裏清楚岑浪的計劃,時眉嘴角漾起溫柔笑容,朝小男孩眨眨眼:

“還不謝謝哥哥?”

聽到這話,阿文和羽羽才揚起小胳膊歡呼,又禮貌規矩地向岑浪道謝。……

兩個孩子最終選了一款3D立體藝術模型,興高采烈地抱着去了院子裏拼裝。

廚房裏,岑浪掌勺主廚,時眉打下手準備食材。

原本,照岑浪的意思是,直接讓助理安排廚師來家裏做,或者做好之後安排人到飯點送過來。

讓他給姓徐的做飯?

除非他有病。

省時省力的事兒,時眉當然也同意。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鬼機靈兒地一把握住他要給助理打電話的手指,湊近了仰頭問他:

“先說清楚,錢誰出?”

岑浪反被她問愣了下,“什麽錢?”

“你這又是空運海鮮、又是純天然燕窩、又是陳年花膠的,還要請電視塔私房菜裏的大廚過來,一請還請好幾位。”

時眉眯眯眼,“食材不花錢?師傅工時費不花錢?給報銷嗎?”

“當然…”岑浪頓了頓,從她手心裏抽出指尖,懶懶扯唇,“不報。”

時眉:“?”

“為什麽不報,說好協作組案件共辦。我現在進了協作組,我手裏的案子也歸組裏管,這樣都不報銷??”

她就不能理解。

“你有沒有想過,‘團隊獎金不分成’這項福利條款代表什麽?”

岑浪撩她一眼,倏爾極輕地笑了聲,直接給出答案說:

“代表‘案件開銷不分攤’,誰的案子誰出錢,無論最後虧與賺,一律自負,多公平。”

他居然在協議上用暗款,

時眉氣得牙癢癢。

無奈岑浪已經安排助理訂好了食材,她如果再自己去買菜做家常小炒似乎也不太說得過去。眼下木已成舟,她只好自掏腰包買下這些這輩子還沒入過口的東西。

什麽鵝肝、刺身…

什麽波士頓龍蝦…

什麽帝王蟹、面包蟹、黃金蟹……

可時眉沒有任何食欲,她只覺得痛失一個億,一邊心在滴血,一邊安慰自己沒關系至少能見一面夏婕。

可還是……

“哐”一聲悶沉噪響。

正在跟蝦蟹“大作戰”的岑浪驚了下,雙手分別拎着兩只肥碩蟹鉗,回身看向時眉,發現她正氣沖沖地瞪過來,手裏菜刀被她用力斜砍在砧板上。

“你這一頓飯下來不得上萬!”時眉越想越氣,晚飯又不是她一個人吃,憑什麽要她全包費用,“不行,你至少幫我A一半。”

還以為有多天大的事。看她那副惡狠狠的表情,好像他不答應掏錢,下一秒菜刀砍得就不是砧板,而是他的腦袋。

岑浪懶散收回視線,轉過身繼續處理蟹子,漫不經心地告訴她:“請你吃。”

時眉:“?”

都說無事獻殷勤……

“你只需要支付我的工時費就可以。”岑浪背對着女人,無聲勾彎了下唇。

“不是,你怎麽還要工時費??”

時眉傻眼。

岑浪頭也不回地,舉起一只蟹鉗朝她揮了揮,拖長音調:“做好心理準備,我可比那些電視塔的大廚貴多了。”

“……”

累了,毀滅吧。

時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順勢瞥向窗外院子裏的阿文和羽羽,忽然,一個身着校服小男孩的出現令她眼前一亮。

“岑浪。”她拍拍他的背。

岑浪擡頭看她。

時眉朝窗外揚揚下颚,放低聲音,意味深長地笑了聲:“瞧,徐奇來了。”

岑浪的計劃很簡單。

留阿文和羽羽在家裏多住一晚,故意讓兩個孩子院子裏玩模型,引來徐奇。再通過徐奇順理成章地邀請徐嘉合跟夏婕,晚上來家裏做客吃飯。

岑浪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有條不紊地處理好蝦蟹蒸上鍋,等徐奇跟阿文他們玩了一段時間,他才洗手走出去。

徐奇始終保持戒備。

一種不屬于他這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警惕。與其說玩,不如說是站在旁邊觀看阿文和羽羽拼裝模型。

盡管期間阿文和羽羽很大方地喊他“小哥哥”,大方友好地邀請他一起動手來玩,徐奇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過。

直到看見岑浪推門走來院子裏,他猶如被驚吓到,二話不說扭頭就往外跑。

岑浪頭一歪,眼疾手快地迅速勾住男孩的後衣領,扯近眼前,吊兒郎當地哼了聲:“小鬼,跑什麽?”

徐奇不說話,皺着小眉頭用力扭動身體,想從他指下掙脫出來。

但是沒用。

岑浪也懶得跟這小孩繞彎,拎了拎褲腳半蹲下,手掌發力稍稍扣緊他的肩膀,直截了當地問他:

“會畫畫?”

“不會。”男孩回答冷漠。

“那這是誰畫的?”

岑浪拿出那副「跪拜圖」,在他眼前展開揚了揚,“嗯?”

徐奇明顯震愣幾秒,擡頭望見從別墅裏走出來的時眉後,才恍然明白過來。

男孩不屑地偏過頭,嗤鼻道:

“跟你說了又能怎麽樣,你們還不是什麽都做不了!”

岑浪微微挑眉,順着他的話提出诘問:“你想我們做什麽?”

“讓我母親離開!!”

男孩的反應過于異常的激動,他用力瞪大瞳孔,盯向岑浪的眼神爆裂出某種尖銳戳人的憤怨。

“為什麽?”岑浪裝作不懂,對他表現出來的敵對情緒視若無睹,

“你很讨厭她?”

“我、我…”大概沒料到會被這樣質問,他忽然磕絆了下,渾身豎起的外刺像在那一霎被摧毀碾壓,男孩一下子變得萎頹。

——他看上去很絕望。

“是啊,我都已經這麽讨厭她了,她為什麽還不肯離開……”

——聽起來也是。

不像裝的,

是一種自然地,由內而外真實迸發出的,如此強烈的絕望。

岑浪沒再接話,不露聲色地站起身,低斂下颌,只用飽含壓迫性的視線逼住男孩,如鋒芒在背,輕飄摧垮他僞飾真相的聳峙外殼。

“她很痛苦。”

過了很久之後,徐奇在岑浪強勢逼仄的氣場下做出妥協,前一秒的外放情緒去除大半。

晚風回旋,斜陽退山。

眼前這個年僅十二歲的男孩子低聳着肩頭,面色寡淡。日落周轉在身上時,殘忍抽走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一切蓬勃與朝氣,澆築懼色,灌滿頹喪。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再晚的話,她連痛苦都沒有了。”

徐嘉合找來的時候,時眉以徐奇跟阿文、羽羽三個孩子玩得正開心為由,邀請他們順便來家裏吃飯。

徐嘉合推脫兩回,勉強應下。

當時眉提出讓他喊上夏婕一起來時,徐嘉合的表情變得不太好看。

聽他的意思,或許是想借口夏婕回娘家而含糊過去,好在岑浪早有預料,提前授意過徐奇助力。

因此男孩沒由來地蹦出來一句:“別管媽媽,讓她一個人在家自己吃算了。”

徐嘉合生硬地笑了下,神情裏透出幾分不敞亮的成色。

于是飯桌上,

時眉如願以償,

時隔一個多月,終于成功見到夏婕。

夏婕還是老樣子。黑發黑裙黑襪,從頭到腳将自己遮蔽得嚴嚴實實,不暴露任何一寸皮膚出來,面無表情,眼神幹涸。

脖子上的紅絲巾,

還是那樣紮眼,

刺得時眉指尖微顫,雙眼發澀。

她還記得,那裏掩藏起的猙獰疤痕,有多可怖,有多可惜。

這時,岑浪倏然伸臂摟住她的肩,将人勾進懷裏,薄唇湊在她耳邊,壓着嗓:

“收着點啊,別一直盯着人家看。”

時眉這才猛然驚覺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尤其是徐嘉合,而她的目光如此明顯地緊抓着夏婕不放,以至于岑浪喊了她幾聲都沒理。

桌上氣氛微凝,

時眉輕顫長睫,腦子裏飛快旋轉要怎麽緩解當下的尴尬狀況。

岑浪卻慢吞吞收回攬着她的胳膊,手掌壓在她頭頂輕揉兩下,歪頭看着她,放低姿态哄她說:

“別生氣了寶寶,我錯了,你看徐哥跟嫂子都在,給個臺階好不好?”

“……”

這、這是什麽演技,

自己跟這位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吧?

時眉立刻配合地牽起笑意,作勢嬌羞地推他一把,嗔怪道:“瞎說什麽。”

岑浪扯了下唇,轉頭跟徐嘉合解釋:“小姑娘被我慣的,徐哥別介意。”

徐嘉合跟着笑起來,擺手道:“不會,時律師平時在外都是雷厲風行,也就在你面前撒撒嬌了。”岑浪似乎對這句話很受用,唇角笑意漸深,朝桌上比了個虛請的手勢,以主人的身份做出邀請:“來,動筷吧。”

由上次停電而來的靈感,

按照岑浪的計劃,待會兒別墅內會短暫斷電,時眉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将事先準備好的紙條塞給夏婕。

所以時眉時刻都在等待停電的信號,又忍不住擔心徐嘉合會突然讓夏婕離開,導致她整頓飯吃得都很緊張,緊張到沒心思去剝那些蝦蟹,緊張到食不知味。

反觀岑浪全程松弛又随性。

一改平素冷酷傲拽的人設,跟徐嘉合一杯接一杯的香槟幹,全然一派談笑風生的快意模樣。

悉知岑浪的冷漠本性,時眉看得出來,他此刻是在徐嘉合面前故意僞作人傻錢多的闊少爺。

可時眉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也不懂他為什麽要問…

“徐哥手底下的「喜仕嘉」主營便利店這麽久,”岑浪捏過一只面包蟹,拆掉蟹腳,問,

“有沒有考慮過擴大營業範圍?”

徐嘉合放下香槟杯,語氣謙遜:“是有過這個想法,畢竟現在的大環境來說,24小時便利店在一線城市已經足夠飽和。”

岑浪低眼掀開蟹殼,用蟹針剔掉蟹掩、肺、心及蟹胃,接話道:

“一條路飽和就說明該換塊蛋糕吃了,品牌打出市場不容易。”

他擡眸掃了眼徐嘉合,“不能浪費。”

“沒錯,所以下半年我們公司籌劃向海邊度假村方向發展。”徐嘉合自然一下聽出岑浪話裏的意思,頓了頓,主動問及,

“不知道小岑兄弟做哪個行業的,說不定将來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合作。”

時眉心不在焉地端起高腳杯,咽下一口紅酒,聚精會神地聽着兩人的談話。

結果居然聽到岑浪驀地來了句:

“現在就可以。”

徐嘉合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痛快,明顯怔住,半晌後,開玩笑似的試探他一句:

“有意向的話,小岑…投點兒?”

“多少?”

“一百萬。”

“一百萬?”

岑浪低低笑起來,眼也不擡一下,痞裏痞氣地懶聲說,“不夠我玩一晚上。”

時眉:“……”

這鬼人,

到底想幹什麽。

徐嘉合笑着眯起眼,沒再急着開口,似乎對岑浪的話秉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這樣吧,徐哥。”

岑浪将剝好的蟹黃蟹膏放進蟹殼裏,澆上醬汁,遞給時眉,看向徐嘉合說,

“我直接推您的「喜仕嘉」進駐壹浪,到時候您想玩什麽項目都好說,怎麽樣?”

別說徐嘉合,連時眉也整個呆住,愣愣地望向他,又被岑浪看也不看地伸手按低腦袋,敲敲桌面提醒她:“好好吃飯。”

時眉抿抿唇,但也沒出聲。

想着他做事總歸應該有分寸,待會兒等人走了再問比較好,于是強壓下心底的疑惑,給阿文和羽羽碗裏夾上菜,自己低頭默默吃起蟹黃膏。

而徐嘉合也在腦子裏晃過神來,若非不是對面的男人與壹浪的現任總裁同姓岑,壹浪又怎麽可能随随便便接納他推進去的雜牌。

想到這裏,徐嘉合的聲音已然婉轉了三個度,揚聲笑問:“那麽,你需要我做什麽?”

是“需要我做什麽”,

而不是“你的條件是什麽”,

因為壹浪這兩個字的重量,一旦搬上臺面,就足以令所有談判或合作者的姿态傾軋到最低。

“下個月評選,徐哥只要繼續蟬聯“慈善企業家”的榮譽就可以。”

岑浪抽出濕巾擦幹淨手指,替時眉的碗裏盛滿花膠羹,緩緩掀起眼皮,淡聲補充:“這對壹浪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話說到這裏,徐嘉合已經聽懂了,他在手機上發了條消息,之後放下手機看向岑浪,笑聲回答:“好,我一定盡力。”

岑浪稀微挑眉,端起酒杯舉向他,“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時眉看了眼他的杯子,挑挑眉,不禁想起上回他喝醉的場景。

心裏直犯嘀咕:

看他這今晚一杯又一杯地沒停過,但目前為止說話利落,邏輯也清晰,看不出來酒量好像還不錯嘛。

下一刻,黑暗驟然撲卷而來。

停電了。

時眉一瞬間繃緊了神經,迅速從口袋掏出早已備好的紙條,死死攥在手心裏,努力眨了眨眼試圖辯清夏婕所在的方位。

“不好意思,應該是跳閘了。”

耳邊倏地響起岑浪低磁的嗓線,令時眉心下稍安,“寶寶,你先帶孩子回二樓,我去看看總閘開關。”

借着窗外昏黃燈色,模糊中時眉終于隐約看清夏婕,順便應了岑浪一聲:“好。”

這時,坐于對面的徐嘉合也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孩子還要做作業,讓我愛人也先帶他回去吧。”

顯然,他還想留下繼續跟岑浪聊聊生意上的事兒。

時眉與夏婕同時在黑暗中起身,錯身而過時,時眉瞅準機會飛快将手中的紙條塞給夏婕,邊幹擾注意力地說:

“這太黑了,嫂子你小心些別摔倒。”

夏婕沒有回應。

太好了,

時眉在心底長舒一口氣。

她幾乎迫不及待将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岑浪,等夏婕帶孩子離開後,她牽起阿文和羽羽邊朝樓上走邊說:“徐哥您先坐會兒,我把孩子送上去,然後去給你跟浪浪開酒。”

徐嘉合回道:“不着急。”

轉瞬間,餐廳內只剩徐嘉合一人。

他在椅子上沉默地坐了會兒,随後從西裝內兜裏掏出手機,點開屏幕上剛剛收到一條短信:

【徐總查到了,壹浪集團太子叫岑浪,近期剛回國。身邊确實有個未婚妻,之前一直藏着,聽說下周會在圈裏公開,極有可能這次回國就是為了結婚。】

屏幕散射微弱光亮,依稀映清男人臉色晦沉,目光幽暗不明,嘴角卻悠悠揚起,笑容陰郁得近乎病态。

他收起手機,從椅子上慢慢站起身,步調輕緩踩在木質地板上,朝向螺旋木梯移動,一步步,一層層,沒有發出一點響動地邁上臺階。

一直走上三樓,他似乎聽見東側樓上隐約傳來交談聲。

這裏的戶型與他家戶型相同,徐嘉合知道,朝右拐進去還有七層步梯,上方是一間斜戶式閣樓。

他緩下步子,站在閣樓下方的樓梯口,默不作聲地竊聽着上方傳來的聲音,如此膠着,黏連,暧昧不堪。

“現在不行,還有客人在…”

“……那親一下。”

“脖子不可以…會、會被看出來的……”

“……哪裏能親,你選。”

“……”

“浪浪~別鬧了呀…”

“……”

閣樓內,兩人言語親密得一塌糊塗,實際上卻隔了幾米遠。

因為猜到徐嘉合可能會起疑心,想來偷聽兩人談話,确認他們倆個是否覺察到關于夏婕的什麽異樣。

時眉半倚着玻璃門,稍稍探身看着樓下,嘴上刻意夾着嗓嬌嗔怪叫,甚至尾音還帶了點喘,眼梢浸透狡猾的笑。

岑浪慵懶靠坐着旁側的單人沙發,擡膝疊腿,姿态倨傲自矜。

起初他是冷眼看着她飙獨角戲,發癫一樣又喘又叫,假得不行。

直到樓下傳來不尋常的動靜。

就算徐嘉合腳步放得再輕,還是沒能逃過岑浪敏銳的耳力,所以後來他才敷衍兩句,象征性地配合一下。

就在時眉準備下樓時——

岑浪驀地鎖緊眉骨,從沙發起身大步走向時眉,伸手迅速勾緊她的腰,身體帶她轉動,迫使她調轉位置,旋即時眉整個人被岑浪抵在玻璃門內側。

“你幹什——”

“噓。”

岑浪擡起手,拇指施力按住她柔軟的唇,朝外看了眼,過了會兒淡斂下眼睫,視線瞟過她被自己指尖擠壓的唇肉,微微頓滞,喉結滾動了下。

他松開指腹下的軟肉,稍稍偏側過頭,長指将她臉側的柔順發絲別到耳後,貼抵在她耳邊,嗓線低磁泛啞:

“戲沒完,繼續。”

時眉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很快便聽到細微淺淺的腳步聲,在一片極端阒寂下逐步靠近這個房間。

徐嘉合居然上來了。

時眉突然全身都緊繃起來,

平日裏那些三腳貓的撩人功夫這會兒半點不頂用。

她掀眸凝望着岑浪,眼波似汪着潮潤的冰泉般剔透,急切,盈盈楚楚地盛着細密無措的薄光,又軟又亮,言辭笨拙地問他:“要怎麽…繼續?”

無辜得惹人憐愛。

“抱緊我。”

岑浪逃開她的眼神,雙手扣住她纖弱細瘦的腰肢,托高她的身體直接将人抱上沙發椅背,壓在無機質感的冰冷玻璃上。

“嗯…”

不知怎麽回事,時眉忽然低低地喘了聲。

不同于剛才,

是一聲真切的,

綿軟翹尾的喘音。

她皺着眉,腰身本能往後拱彎,上身前傾,根本坐不穩地要朝前撲摔下來。

岑浪快一步把人摟住,牢牢把控住她的身體,耳邊緊随而來的,是她的一聲控訴:“岑浪,痛……”

末尾一個單音節,

似軟水滴落,

沾染黏膩誘人的鼻息。

很要命。

“我…”一開口,岑浪才意識到自己的嗓音啞得不像話,他清了清聲,拉開彼此間的一點距離,問她:

“弄疼你了?”

糟糕的臺詞。

糟糕的他的聲音。

還是啞。

低沉澀啞得不成樣子,

惡劣撩過時眉的耳廓,蠻橫扯動心跳,欺淩心髒催拉起異常活躍的脈動泵搏,游蹿全身每一處末梢神經,灼燒血液,燥起潮湧。

感受到懷裏人輕輕點頭,岑浪怔愣半拍,眼底伏藏隐晦難辨的幽邃,虛啞着聲問:“哪裏?”

“後腰…”她有些受不住岑浪的啞音,半昂起纖美脖頸,艱難避開。

然而——

當下這一秒,赫然刺入視域的場景,令她瞳孔驟縮,指尖悚然顫抖。

全鏡面吊頂清晰反照出這間潮玩閣樓內的每一角。高飽和度的鐳射霓虹燈絢麗斑斓,烘造出洋紅、亮青與橙紫色的漸變光影,完全脫離現實感的頹靡與迷幻。

華美得磅礴,奪目得浮誇。

他們好似堕墜在荒誕不經的末日下。

七彩玻璃外,徐嘉合的身影就陰沉伫立在那裏,向裏窺伺。

七彩玻璃內,

岑浪半跪在沙發上,單手摟抱着她在懷中,略彎上身,屈蜷指骨輕輕接觸她不堪一握的軟腰。

霓虹光影不停幻變,曲折滢洄在她薄透的肌膚之上,暈圈斑點的光痕,為她的優美腰線鍍抹一層迷離昏淡的霓彩光澤。

岑浪清楚分明地看到,

在她後腰處,軟嫩膩白的膚肉被某種利器狠戾劃破一道紅腫傷口,不算淺,當即滋生起顆顆小粒飽滿欲滴的血珠,邊緣彌散霧化般的淤紫。

如此鮮明刺眼的反差感,

深深洩入他眼底,形成某種電流脈沖的欣快感,滲透微妙古怪的張力。

岑浪微動喉結,試圖吞咽下那些不妥當的罪惡念頭,然後仔細回憶了下。

才想起來,

應該是剛才抱她的時候,

他食指上的指戒,劃傷了她的後腰。

“岑浪,他走了。”時眉虛弱推阻了下他的身體,伏在他耳邊小聲說。

……

別墅恢複供電,

岑浪懶恹恹地摟着時眉從樓上下來,徐嘉合坐在餐廳圓桌前,三人深意對視,心照不宣地對閣樓上的那番偷窺只字不提。

接下來,岑浪陪徐嘉合推杯換盞,時眉跟着做做樣子。似乎從岑浪應下推薦徐嘉合的品牌進駐壹浪後,他格外興奮。

而剛剛在閣樓的所聽所見,也讓徐嘉合确信,岑浪就是個沒心眼的富家公子哥。

基本整晚就是岑浪負責喝,時眉負責将岑浪從徐嘉合口中套出的信息做有效整合,往腦子裏記。

最後酒過了三巡又三巡,快到淩晨四點,時眉跟岑浪才總算将徐嘉合送出門口。

然而,墅門阖閉之際——

前一秒還在跟徐嘉合侃侃而談、看起來在正常不過的男人,後一秒轉身便歪頭傾倒在時眉肩上。

時眉吓了一跳,下意識忙伸手接住他的身子,扶着他走向客廳沙發,邊走邊假意兇他:“岑浪,你別給我裝醉啊。”

終究是敵不過将近一米九個頭男人的重量。時眉很快體力不支,腿彎發軟導致腳下步子一個錯亂,頭暈目眩的混亂裏,她被岑浪徑直撲倒在沙發上。

時眉正欲用力推開他,不料岑浪似乎意有所感,單手捉住她的兩只細腕壓在沙發上,鼻尖輕緩蹭觸她的頸窩。

“腰還疼麽?”他開口,聲腔溫柔,嗓線濕啞透欲:

“趴好,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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