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月褪色,午夜裹挾碎雨抖落沉浮。
放眼晃去,「環浪天合中心」正後方的奧體酒吧街到點開場,兩側長街沿道停滿超跑豪車,縱向列隊,各式各色宛若大型車展現場。
車上邁下俊男靓女。
三五結組成群,嬉笑玩鬧,衆人統一行進的目标地點——「ONE77」。
而「ONE77」內樓十餘米高架臺上,俨然是另外一種,不同于靡麗風月場的詭異氣氛。
“找什麽呢?”
岑浪拉住一直低頭找東西的女人。
時眉打從進來沒過多久便開了手機電筒,貓着腰在二樓四處逡巡,整個人在岑浪眼前走來晃去,半刻也不肯安分。
“岑浪,我的腿鏈不見了!”時眉還在低着頭到處翻找,聲音聽上去有點不爽。
“腿鏈?”岑浪略皺起眉,在心裏反複琢磨半天,仍覺得是個完全超出認知範圍的新詞兒,“那是什麽?”
“就是我今天出門的時候,腿上戴的那條blingbling的白金鏈子啊。”
可能是找累了,時眉洩氣一般坐去岑浪身旁,從手機相冊裏翻出照片拿給他看,“你看,就這個,是不是很好看?”
岑浪低眸一瞥,又瞟了眼她豐膩光潔的腿部肌膚,撇回視線後,稍稍在腦子裏過了遍兒,想起來似乎晚間出門時,她腿上确實挂着條莓果墜飾的流蘇鏈。
“很重要?”岑浪問她。
得到的回答,是女人可憐楚楚的聲音:“很漂亮……”
岑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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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眸凝向她,昏暗視域中映入她盈泛水汽的眸波,通透濕亮,眼尾長睫微垂,遮彌一小片奄奄失落的陰翳。
一副十足委屈兮兮的模樣。
明知道她人精戲多,十有九成是裝的,明知道找腿鏈這種東西聽起來就非常無厘頭,但還是……
“是不是找不到那個東西,你今晚就不能老實?”岑浪還是這樣問她。
時眉還在用手機電筒四處晃照,邊找邊回答:“主要是貴好嗎,五千三呢,那條腿鏈可是今晚我這身裝扮的‘靈魂點綴’。”
“再說我為了誰?”時眉不滿地擡頭瞪他一眼,收起手機,向後仰靠坐在沙發上,沒好氣道,
“還不是為了演好你的‘未婚妻’,不打扮得漂亮點,待會兒怎麽成功混進那幫名媛圈。”
聽她歪理一堆,岑浪覺得好氣又好笑,深知跟着女人吵嘴絕占不到便宜,他也懶得回怼,朝旁邊助理打了個手勢。
“讓他們開燈。”岑浪淡聲吩咐。
一向訓練有素的幹練助理也難免怔愣半秒,稍稍遲疑過後,鮮有地向岑浪再次确定:“少爺,客人即将入場,是現在需要開啓場內最強光度的照明設備嗎?”
岑浪半點不猶豫,“開。”
“等等等等。”肴應聲離開前,時眉反倒忙出聲阻攔,“不是說客人準備入場了嗎,別耽誤正事兒,算了,先不找了。”
肴停下腳步,望向岑浪。
岑浪朝肴揮揮手,掀眼看着時眉,低聲哼笑:“找也是你,不找也是你。”
他單手搭着沙發椅背,緩慢湊近她一點,歪頭眯眼,拖着腔調懶聲戲谑:
“這麽難伺候呢,我的…未婚妻?”
時眉當即瞳孔收縮,本能地後仰脖子,一臉驚恐地注視着他,正欲抿唇反駁,身前身後卻在這時紛至沓來腳步聲。
下一刻,頂棚吊射燈自四面八方打落下來,光柱旋轉角度,聚焦在二樓方位。
時眉這才看清,是肴率領一行男男女女走上來,在得到岑浪點頭後,人手一臺金屬探測儀開始地毯式搜索整座高架臺。
不得不說,「壹浪」的人效率奇快。
岑浪金貴少爺當慣了。
時眉卻着實坐不住,就在她起身想要找人借臺探測儀跟着一起找時,一名女性工作人員已經戴着白手套将那條白金腿鏈雙手遞給她。
“謝謝,麻煩你們啦。”時眉雀躍道謝,接過來後背靠着欄杆,打算将腿鏈扣戴回大腿上。
然而當她剛剛半彎腰肢,坐在沙發上的岑浪這時倏然放下腿,微微擰眉,旋即起身走去她眼前,拉起她,“站好別動。”
手中的白金鏈條被他抽走。
時眉稀微怔忡,直到眼睜睜目睹岑浪在她面前單膝蜷腿。
思及旁邊還站着兩排男女小隊,時眉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又急忙扭過頭,言語磕絆地伸手阻止他,“你、你幹嘛?”
岑浪朝身側瞟了眼,肴一秒會意,迅速整隊帶人下樓。
時眉仍覺得此刻兩人的姿勢十分別扭,低下身想拉他起來:
“我自己可以——”
“別彎腰。”岑浪語調冷淡。
“怎麽了…”時眉不明所以地低頭,這才驚覺自己今晚穿了件複古絨綢蕾絲鏈條小吊帶,領口松弛且極低,只要稍稍一彎腰便袒露出大片膩白肌膚。
時眉慌忙直起身,緊緊捂住胸口,感受到掌下心跳脈動一刻度錯頻亂跳,後頸蒸騰薄密汗意,熏得臉頰燥熱無比。
她小聲埋怨道:“出門的時候你怎麽不提醒我……”
“你不是說好看,非常喜歡,今晚要靠這件衣服豔壓全場?”
大概只有重複她的話時,他才會一次性說出這麽多字。
時眉咬着下唇,“話是這麽說,但會不會有點兒不太方便啊?”
關鍵她臨出門照鏡子的時候,
光顧着滿意這件露背吊帶背後交叉的兩根銀色鏈條,全然不記得前
面領口有這麽低。
“穿衣自由,你負責好看就行了。”
岑浪頭也不擡,指尖拎開白金細鏈貼覆在她左側大腿處,一只手掌穿過她的腿縫,繞到腿根後摩挲鏈條扣環。
他收攏指骨,盡量不觸碰到她。
但偏偏女人并不安分,不停地反複抖着腿,導致岑浪嘗試了三次都沒能成功。
“時眉。”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時眉還在抖着腿四處張望,漫不經心“嗯”了聲,算是回應。
岑浪暫時放棄手中的動作,掀起眼皮,視線平靜地睇視着她,問:
“你很緊張,是麽?”
時眉身體微僵,睫毛輕輕眨顫幾下,下意識反駁:“我哪有?”
“沒有麽?”岑浪虛眯起眼睛,手掌示意性拍了下她不停抖動的小腿,尾音懶洋洋地勾起,淡聲逼問她,
“那你抖什麽?嗯?”
時眉不得不承認。
岑浪具有極其毒辣的剖析力。
是的,她很緊張。
什麽找腿鏈,不過都是為了掩蓋緊張而欲蓋彌彰的借口。
從今晚來到這裏開始,
不,甚至更早。
從看到整條酒吧街停滿浮誇到令人眼暈的各種超跑時,她整個人就處于神經極度緊繃的狀态。
見她沉默,岑浪稀微放松逼問的态度,字音輕描淡寫:
“為什麽緊張?”
“因為,女人的虛榮心。”
她這次倒算是誠實,半垂着目光與他對視,直白而坦率地告訴他說,
“與其說緊張,不如說我在思考,面對港廈上流圈層這麽多的名媛千金,今晚,我該以什麽樣的心态才能坦然自處。”
“你思考的結論是什麽?”
他依舊耐心。
也許是被岑浪撕破僞裝,又或者是跟他的一番對話,時眉反而慢慢放松下來,輕輕挑眉,笑聲回答:
“既然沒她們有錢,就要比她們漂亮。”
原來,
拼命要找回腿鏈,
是為了這個。
岑浪不免笑哼一聲,“所以,是在擔心自己沒她們漂亮?”
“為什麽不是擔心沒她們有錢?”
時眉詫異反問。
“因為她們都沒我有錢。”岑浪在她萬分鄙棄的眼光中勾彎唇角,
“而我們利益同體。”
他半蹲在她面前,周身氣勢卻分毫未減。如此恣意,灑脫,倨傲自矜,擅長以眼力與話語擇人而噬,帶有天之驕子生來便獨受偏愛的張揚不羁。
他說:
“在今晚,我們已經不分彼此了,不是麽?”
時眉是在這一刻完全松下來,
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她甚至開始有些羨慕,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永遠赤誠無畏,從不自失。
“那你覺得,我有她們漂亮嗎?”
時眉忽然彎唇問他。
岑浪驀地沉默,低頭再次拎開那條細鏈,重新纏繞在女人纖靓皙白的大腿上,黏着嗓子摻了兩分不自然:
“我并不認為這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
那應該就是,漂亮的意思咯。
“岑浪,誇贊的時候呢要看着別人的眼睛,這樣才算有誠意。”
時眉頓時來了興致,她舔舔唇,彎下腰身雙手直接捧起他的臉,兩人視線交纏對視的那一瞬,她啧聲輕笑:
“再說一次,我漂亮嗎?”
然而——
在岑浪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下一秒,樓下驟然炸起歡呼與尖叫,人聲鼎沸,此起彼伏。
……
喧騰畫面極限推遠,拉縮,再放大,清晰收束進斜對角11點鐘方向的,
另一方鏡頭之下。
鏡頭內,衆人在樓下歡騰起哄。
樓上的女人看上去極為震驚,而半蹲在女人面前的岑浪在此刻緩慢站起身,不見任何窘迫,懶痞從容地搭摟上女人的肩,口吻散漫不經地宣布開場。
“看不出來啊,這位壹浪太子爺還是個癡情種呢。”
空中長廊內,駝背男人扭轉天文望遠鏡的鏡頭,邊笑得猥瑣。
在他身邊兩側,分別還站有兩個男人扛着攝影攝像機,跟着笑聲附和。
駝背男人啐了一口,說:
“你們還別說,這太子爺還就是他娘的會選妞兒,這身材——啊!!”
一聲凄厲慘叫猝然響徹在廊內,
傳出幽幽蕩蕩的回音,
漂浮在半空內。
只見駝背男被人從後面一腳踹趴出去,另外兩個男人幾乎沒有空隙反應,同時扭頭的瞬間,已然被兩名高瘦的年輕女子一記手刀狠戾劈暈。
岑祚舟緩步邁過去,眸色陰冷,一把掐住駝背男的脖子直接将人從地上拎起來,虎口卡住對方的脖頸動脈,下一瞬單手把人甩跪在地。
大抵是沾上了駝背男的口水,岑祚舟冷冷皺眉,擡起袖口低頭掃了眼,慢慢摘下手上的皮質手套。
那邊,兩名女子一左一右迅疾制住駝背男,将他狠狠按跪在地上,反鉗他的雙臂別在身後用纖維繩娴熟捆綁。
駝背男瞬間動彈不得,只敢羞憤嚎叫:“你們他媽誰啊!”
岑祚舟側低着眸蔑他一眼。
只這一眼,
讓駝背男當場哆嗦着噤聲。
這時,岑祚舟身邊的男組長取下幾人的拍攝設備,輪流撥弄調頻反複查驗,走至他身邊彙報道:
“岑先生,小少爺跟那個女孩被偷拍到的視頻影像都在這裏了。”
岑祚舟後倚在對面的牆上,雙手環胸,垂眼瞥向駝背男,問:
“許昌良給你的任務是什麽?”
駝背男完全頂不住他的氣場,根本不禁吓,結結巴巴地一股腦兒全抖了出來:
“什麽也不做,就、就試試……”
“試試我兒子,在我這裏是什麽重量?”男人眼色寡冷。
“昂昂…對對對……”駝背男忙應聲。
“禮我收了,回去告訴許昌良,明晚見不到他的人。”
岑祚舟倏爾停頓在這裏。
兩名女子已經為駝背男松綁,與男組長一起清走全部偷拍設備。
在離開之前,岑祚舟輕傲掃一眼駝背男,看他的眼神更像看狗,聲平淡穩:
“他的商會,我就替他代勞了。”
……
“岑先生,您看那好像是少爺身邊的女孩。”
行徑歡鬧場邊緣,
男組長指了指舞池旁被陌生男人糾纏的時眉,低聲提醒岑祚舟。
岑祚舟撩眼過去。
時眉按照計劃特意與岑浪分開,跑去跟秦婵等人熱絡閑聊,以便給潛伏在這個場子裏的男模團眼線一個可以攻略的信號。
在正事兒基本聊得差不多後,她被秦婵幾個人拉着多喝了幾大杯洋酒。
所以起初在這裏看到宋今泉的那刻,她還以為自己喝醉出現幻覺了呢。
“你怎麽在這兒!”
宋今泉一把拉住她,在震驚過後只剩惱怒與氣急敗壞,“時眉,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居然還跟蹤我來這裏你要臉嗎!”
時眉簡直被他氣笑了:“…趁我當你是個人之前,放手。”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你知道來這裏的人都是什麽身份,舉辦這個局的人又是誰嗎?”宋今泉仿佛越說越來火,
“我告訴你,今晚對我特別重
要,你別他媽想壞我的事,趕緊給我走人聽見——啊!!”
在時眉抄起旁桌的酒瓶準備給他爆頭之前,宋今泉就像半小時前的駝背男一樣,同款慘叫聲,同款被人從後面踹趴出去的糗态。
在這時候,肴不知從哪個方位蹿出來,動作敏捷地迅速反剪住宋今泉的雙臂,又是與駝背男同款的跪地姿勢。
當時眉被人伸手護在身後之際,舞臺燈光與DJ重低音全部停滞,緊跟着,人群中爆發出嘩然驚恐的悚駭尖叫聲。
時眉知道,
眼前護着自己的男人是岑浪,
但她沒想到的是。
眼下,岑浪修長指骨靈活把轉一柄黑色手槍,下一刻,他持槍抵住宋今泉的頭,居高臨下地睨他一眼。
随後,又懶恹掀起眼睫,痞裏痞氣地問了句:“這條狗,是誰帶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