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冼浴

倪三聽到村裏動靜，趕到山腳下時，倪泥已坐在山路旁邊，用手捏着手裏濕潤的泥巴，髒臉微微擡起對倪三咧開小嘴笑叫：“爹爹，你出來接我和哥哥嗎？”倪三輕嘆氣把女兒給風吹到臉上的發，輕輕拈起來往她頭後撫順，倪泥的頭發上早給她摸成一條條泥發。

倪三稍稍蹲離髒女兒身邊，怕女兒一會挨近弄髒自已的衣裳後，到時自家娘子不會放過自已。倪三望着女兒，在心裏暗嘆息。自家女兒明明模樣好，自家的娘子比別人都會打扮女兒，女兒每天出門前是朵燦爛的花，可是到外面轉一圈後，女兒連院子門口那棵野草的樣子都不如。倪三輕嘆息再嘆息，對女兒答道：“不是。你七叔說剛剛那幾人，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你，你喜歡他們幹幹淨淨的樣子嗎？”

倪三的話說完後，打量着正仔細捏着泥巴的女兒，倪泥好奇的擡頭望着他說：“爹爹，我不玩泥巴時，我的衣裳也幹淨。哦，那幾人啊，除去一個穿紫衣的人，看着我躲好遠，別的人都是笑着看我。”倪泥說完後，心思又放回手裏的泥巴上面。倪三知曉女兒對泥巴的狂熱勁，這個女兒除去這一點外，在別的方面算得上是個聰穎的孩子。

倪三心緒難平靜下來，他站起來在倪泥面前來回走。一邊走一邊想着倪七剛剛見到自已時說的話：“三哥，你趕緊去山腳下，帶泥去河邊冼幹淨，讓那些人瞧瞧，這可是個大好機會。你別因為舍不得孩子，放棄孩子過好日子的機會。我這就回去，叫我家的把靜靜冼幹淨帶出來，讓那些人瞧瞧，萬一能選中最好。”

倪三當時聽倪七的話，有些驚訝七弟的反應，結果倪七見到倪三這樣子，着急的貼着他的耳朵說：“三哥，這大約是鐵子舅說的雲門人，以他舅的精明專門過來說這事情，就說明雲門是個好地方，你一會叫上鐵子和泥兩個快點到橋墩來，我現在去通知哥哥他們，讓他們把家中的小孩子趕緊打理漂亮，帶出來讓別人瞧瞧，不管選中誰，都是我們倪家人的好事。”

倪泥擡頭望一眼在自已面前快要打圈的爹，低頭又在地上扒啦一塊泥巴，放在手裏捏捏又扯扯。倪三用手搓着自已的額頭，想着鐵子舅那夜無人時對自已說的話：“倪三，雲門選徒這事，如果真能來你們這裏，是好事好機會。雲門是個好地方，你瞧瞧那些官員的舉動就明白，這機會來不來這裏我也不知，鐵子和泥泥兩個得不得別人眼緣也不知。我同你說，只是想着萬一能撞到這機會，一定要抓住，不能放過它。鎮上師爺同我處得好，他私下同我說，雲門從來沒有造孽的門徒。就這一句話，我才放心往你這裏遞消息。唉，也許是我想太多，聽說雲門的人，能夠見到一次都是榮幸。

倪三想到這裏，停下腳步望着玩泥巴的女兒說：“泥，爹爹帶你去河邊，把你身上的泥巴冼幹淨。”倪泥手上動作沒停，搖着頭嘴裏說：“我要等哥哥回來，哥哥一會下山，沒看到我會着急。”倪三知道女兒的性子，如果不見到鐵子，就是捉着她去河邊，她也不會安生。

倪三只有再次蹲下來，陪女兒在山路邊，嘴裏一邊問她：“泥巴好玩嗎？”一邊把眼睛望向村裏，村裏現在喧嚷起來，能聽到家家戶戶叫孩子的聲音。倪泥把手裏的泥巴舉在倪三面前笑着說：“爹爹，我覺得好玩，我讓泥巴圓它就圓，我要它大就多放到泥巴。爹爹，我手裏這塊泥巴給你玩，我另外再拿塊玩。”倪三聽後趕緊蹲離女兒兒兩三步，搖頭拒絕女兒的好意說：“還是你玩吧，爹爹是大人，不玩泥巴。”

鐵子一群孩子比平日裏更早下山，幾個孩子瞧到山下倪泥父女後，趕緊開口同時問倪三：“三叔，三伯，爹，村裏出啥事，我們在山上都能聽到叫聲。”倪三笑着站起來說：“你們趕緊各人回各家，回去後你們爹娘會跟你們說。”倪泥跟着站起來，那幾個孩童同時退後一步說：“泥，你不要靠近我們，一會衣服上有泥巴，我娘親會罵人。”倪泥有些不高興的低頭，鐵子見狀後上前兩步，伸出手摸摸妹子的髒臉說：“一會哥帶你去河邊，給你冼幹淨，大方哥他們就會喜歡我家幹淨的泥。”倪泥這時才笑起來點頭。

倪三接過鐵子背上的柴，又拿過他手裏的砍刀，對鐵子說：“你先帶妹子去冼冼，一會爹爹就到河邊來找你們。”鐵子把妹子手裏的泥巴放回山腳下，牽着妹子的泥巴手，兄妹兩人往河邊去，遠遠的就瞧到橋墩那裏坐着的幾個外人，村長這時已陪着坐在那裏，鐵子望一眼妹子說：“那幾人來幹嗎？”倪泥望一眼後，轉頭對哥哥：“來找人。”

倪三到河邊時，鐵子已把倪泥的臉冼幹淨，正要幫着妹子冼頭發，河邊這時滿是來冼浴的大人和孩子。倪三瞧一眼這情景，把褲腿全部挽起來，站到河裏去，伸手給倪泥說：“泥，來爹爹這兒。”倪泥聽話的下到河裏，河水一下子變黃起來，倪三笑笑把倪泥提到自已身邊，對她說：“閉上眼，爹爹快點幫你冼幹淨頭發。”倪泥懂事的閉上眼，由着倪三把自已頭發冼淨，鐵子這會也下了水，把水面上倪泥的衣服，拿在手裏輕輕搓起來，在妹妹光溜溜要出水面時，趕緊拿冼幹淨的衣服包起妹子，倪三抱起濕淋的女兒，對兒子說：“鐵子，快點回家換幹衣服。”

倪三一家人趕到橋墩處時，那裏已是站滿了人，倪七瞧到倪三家的人時，趕緊揮着手，倪三扶着自家娘子，鐵子牽着倪泥的手，擠到倪家兄弟站的地方。倪大家中的孩子已大，這時瞧到倪泥幹淨的一身，笑着對她抻出手，倪泥把手遞給他，他輕輕抱起倪泥笑着說：“難得在大白天見到我家泥幹幹淨淨的樣子。”身邊聽見他說話的人，都輕輕的笑起來。

村長用力拍手後，大聲音說：“大家退後，讓家中七歲到二歲的孩子自個站上前。”倪大放下倪泥後，鐵子伸手牽過倪泥，瞧到七叔家的二歲半的倪靜，他順手同樣牽過來。倪家這一代這年紀的只有五人，倪四家兒子六歲的倪大山手裏拉着倪五家三歲的女兒倪花，他們五人同時站到大人前面。村長一個個清點人數後，對坐着的那個穿白衣裳的中年人，說：“雲爺，我們村裏這年紀的孩子全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