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韓家

韓竟一眼認出喊自己二叔的是大哥家的小女兒二丫。

二丫穿着嶄新的粉色坎肩,兩個麻花辮整齊的梳在兩邊,藏藍色的長褲上不見一塊補丁,腳上穿着一雙半新的布鞋。

再也不是韓竟從前印象裏那個穿着她哥剩下衣服、渾身滿是補丁的小黑丫頭了。

韓竟定定看了她一眼,只把她看的心咚咚跳,低着頭,眼神飄忽。

“你爺呢?”

韓竟幾乎快要壓不住自己的脾氣,寒聲問道,“你爹呢?”

二丫畢竟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受不住韓竟語氣裏散發出鋪天蓋地的壓制,抖着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攤在地上,“在,在家、家裏。”

家裏她最怕的就是不茍言笑的二叔,不只她怕,她爹她娘心裏也都打着鼓,虛着心。

—— ——

韓竟最後冷眼看了下二丫,而後抱起閨女,大步朝自己家門趕去,臉色陰沉似墨,黑似閻王。

二丫忙跟在後面小跑兩步,又聽見那群孩子裏有機靈的要去撿韓竟留下的包裹。

她忙尖叫回頭,跟那群孩子厮打起來,護着那些大包小包東西,“那是我們家的東西。你們敢拿,我二叔會上你們家打你們。”

那些孩子一哄而上,也只撕開了糖袋子,每個人抱走了一捧糖,又一哄而散。

二丫追着那些孩子,罵道,“那些都是我們家的東西,都是我跟我弟的,你們給我還回來!你們拿我們家東西,你們都是小偷!”

“那是你二叔的,是韓曉晨的。”有的孩子懂事了些,學着大人說話,“是你和你弟趁着韓曉晨爹娘都不在了,偷她的東西。你才是個小偷”

“對!你才是個小偷!偷韓曉晨家的錢,還喊我們欺負她!你才是個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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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受不了別人喊她小偷,厲聲尖叫起來,“你們才是小偷,那些本來就該是我跟我弟的。韓曉晨她就是個沒娘要的野種。她娘偷人,她就是個沒人要的賤妮子!”

那些孩子拿糖的孩子才不管這個,他們又抱團起來,開始排擠二丫,幸災樂禍,“你們就是小偷。我們都知道,你們家拿了韓曉晨她爹的錢,也沒照顧好韓曉晨。現在韓曉晨她爹回來了,你們家就該遭殃了。

“我沒有。”二丫走兩步,推了那個說話的男孩一下,“你胡說。”

那個男孩也是家裏寶貝,又高又胖,反推了二丫一下,把二丫推在地上,唾了口唾沫,“那你們家的錢是哪兒來的?你娘每個月都去公社買東西,我娘說了,肯定是韓曉晨她爹每個月給你爹你娘郵的額外有錢!你就是小偷,你們家都是小偷!”

—— ——

韓竟根本沒有理會後面孩子的打鬧,抱着孩子,一路走的飛快。

到家門口,韓家關着大門,而廚房炊煙袅袅升起。

韓竟一腳踹開家裏大門,院子裏正坐着準備吃飯的一家人。

韓老爹正拿着自己那個掉了漆的旱煙,一口一煙霧地吸着旱煙,聽見家裏木門發出一聲巨響。

他手裏的旱煙“啪叽”一下掉在了桌子上,與之對應的是韓家大木門搖搖欲墜,終不堪重負,“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 ——

煙塵四起,蕩在空中,露出韓竟那張臉黑似墨的樣子,似地獄深處走出來的閻羅。

“老,老二。”

韓竟沒理會韓老爹聲音,他眼光掃過慌忙起身的大哥和吊兒郎當,拿筷子敲着碗的小弟,徑直抱着閨女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間屋子是兩間打做一間,韓竟當年剛結婚的時候,花錢找人建的,專門用做結婚。

一年沒回來,屋裏已經大變樣了。

韓竟把晨晨放在炕上,小心翼翼把女兒小腦袋從大衣裏弄出來。

晨晨凍得發青的小臉露出來,眼睛紅腫着,鼻子下面挂着兩條鼻涕,嘴唇凍得發紫。

韓竟起身,拿屋裏茶瓶倒在盆裏,拿熱水燙過毛巾,給晨晨擦了擦鼻子和小臉。

晨晨懵懂的大眼看着他,不說話。長長未經修理的頭發垂在她眼睛上面,斜在臉頰一側。

小家夥比他走的那時候更瘦了,小手摸上去,全是骨頭。

韓竟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鮮血淋漓,全是澀意。

他試着揉了揉女兒打绺的頭發,盡可能的放柔聲音,“晨晨,爸爸出去一下,你在屋裏等爸爸好不好?”

晨晨不作聲,小腦袋又縮回衣服裏。

—— ——

“二哥,二哥,咱爹喊你呢。”門口小妹韓鳳不耐煩的拍着大門,“二哥,你快點出來。”

她二哥走之後,她娘就做主把二哥的那間大屋子給她住了。

現在二哥把那個髒丫頭抱進去了,想想她就覺得惡心。

那麽髒的丫頭片子,怎麽配進自己屋子裏,屋裏可還有她娘剛給她套好的新棉花被子。

韓竟把晨晨放在炕裏面,拿起床上的軟乎乎的被子給晨晨蓋在身上,柔着聲音,“晨晨乖,爸爸去去就回來。”

—— ——

開了門,韓鳳還沒進去,韓竟就把門給關上了。

韓鳳試圖進去,“二哥,娘把你屋子給我了。”

韓竟冷着個聲音,“那屋子是我花錢建的,不是你娘。”

韓鳳倒真不敢給韓竟硬碰硬,被他那一眼看的心慌,退了兩步,轉身跑了,“我,我去找娘說,不跟你說。”

—— ——

入了深秋,韓竟除了外面的軍綠色大襖,裏面也就只穿了個單薄的襯衣。

他邊走邊挽起袖子,冰涼透着秋寒的風吹過他身上,寒意深深深入骨。

韓老爹坐在凳子上,像是剛剛沒看到韓竟抱着晨晨,粉飾着太平,“老二啊,回來了,回來了趕緊洗手吃飯吧。”

韓竟站在韓老爹面前,靜靜立了一瞬,而後跪下來給韓老爹磕了個頭,“兒子不孝。”

韓老爹忙讓韓竟大哥韓力拉他起來,眼裏也有些許感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韓竟沒用韓力扶他,磕了個頭,利落起身。

韓力伸手扶了個空,有點尴尬收回手,憨笑道,“老二,回來了。”

韓竟看了眼自己親大哥,淡淡笑了下,把手搭在韓力肩膀上,一個過肩摔把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然後,他蹲下來,一拳打在韓力肚子上,一點勁兒都沒收,戾氣沖天,“這拳是我替晨晨打的,她喊你伯伯。你他媽是她伯伯嗎?”

韓力痛呼一聲,額頭上瞬間疼出汗,喉嚨上湧出血腥,他強忍着咽下去,拉着韓竟的胳膊,眼露愧色,“是哥對不住你。但,但,”

但字說了半天,韓力卻覺得之前媳婦說的那些理由,現在看來又是那麽的可笑。

韓力心裏泛虛,是他對不起自己弟弟。

他似認命般,松了勁兒,“老二,你打吧,是哥對不起你。”

—— ——

韓竟沒客氣,揚手又給了他一拳,拽着他的領子把人拽起來,“我喊你聲大哥,從小到大,我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兒。我把晨晨托付給你的時候,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你他媽還是個人嗎?”

韓竟吼出聲,不顧大嫂沖上前掰扯自己手,再給了韓力補了一拳,而後把人狠狠甩在地上,冷眼看着撲在大哥身上的大嫂。

“最後一拳,是他代你受的。”

“大嫂,在我這,沒有拿了我的錢,還糟踐我閨女的好事。你且記住了。”

—— ——

大嫂被韓竟這句話吓得整個人顫了下,而後趴在韓力身上失聲痛哭起來,“殺人了!殺人了!我怎麽這麽命苦啊!給人照顧孩子還不落個好!娘啊!我怎麽這麽命苦!當家的,你可千萬別有事!你要是有事,我該怎麽活啊!我的娘啊!”

韓老娘早就看不慣韓竟每個月偷着給韓力夫妻兩偷打錢的事兒,現在看着倆個人鬧翻了,心裏只覺得美起來。

這兩孩子都不是她親生的,鬧翻了也好。都鬧翻了,才好一心給她親兒子掙錢。

韓老娘啐了陳翠花一口,拿着掃把往她身上戳,“哭什麽哭,你這是給誰哭喪呢!我跟你爹還沒死呢!黑心肝的東西,你作踐老二的閨女,還不許人家出個氣。再給我出個哭喪的嗆,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你娘家去。黑心肝毒婦,我就該讓我們老大休了你。我呸!不要臉的糟心玩意!”

—— ——

這邊陳翠花被韓老娘打罵地不敢出聲,那邊韓老爹嘆口氣試着主持“公道”。

“老二,這事确實是老大做的不對,你打也打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以後,有我看着呢。晨晨那丫頭保準受不了委屈。”

——

韓竟眉毛都沒擡一下,繼續挽起剛剛因打韓力而落下來的袖子,繼續挽到小臂處,眼睛看了一圈,落在一旁跟他媳婦站在一起看戲的韓磊身上。

韓老爹是二婚娶的韓老娘,韓老娘嫁過來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對龍鳳胎,韓磊和韓鳳。

韓磊正兒八經是韓老爹和韓老娘的心頭肉,命根子。

韓磊在跟韓竟視線對上那一瞬間,心都不跳了,渾身僵住,而後從頭頂上開始往下冒着寒氣。

他小腿打着哆嗦,整個人不自主地往後退,幹巴巴喊道,“二哥。”

作者有話說:

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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