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隐情

耽擱了這麽一陣,天色已經差不多透亮了,宋莊裏各家各戶都飄起了袅袅炊煙。

所幸投宿人家的那對夫婦,早起沒見洛雲卿和韓吟,只當他倆昨晚遭賊累了,還在睡,就自顧自的忙着劈柴做飯,直到韓吟翻窗回房,“吱呀”一聲拉開房門,那老婦才迎了上去,關切的問她昨晚可曾睡好,胳膊上的傷要不要敷點草藥包紮一下。

與此同時,洛雲卿也從他房裏出來,道聲:“不用勞煩了,我們這就要走。”

老婦聽他這樣一說,忙留他們吃了早飯再去,韓吟就趁便往她手裏塞了一塊銀子,笑道:“擾了大娘一夜,還累得你家塌了一堵牆,這些銀子大娘拿去請個泥瓦匠人,把牆重新砌起來吧。”

村莊人家心實,那老婦見銀子唬了一跳,還連聲道說:“要不了這麽多,姑娘還是另換塊小些的銀子吧。”

韓吟一笑,不接她的話,只道:“昨晚做了個好奇怪的夢,夢裏有個漢子一臉焦急的指着塌掉的牆,像是要告訴我什麽話,偏偏說不出來,我再三問他,他急了就對我下拜,等我趕上去要攙他,他卻突然消失了,我吃了這麽一驚,醒了。”

老婦一聽這話,心念一動,急着問她:“你夢見的漢子長啥模樣?”

韓吟偏着頭假裝思考:“那人比我高半個頭,有點胖,皮膚黑黑的但是眼睛很大……”

她才說到一半,那老婦就拍着腿哭起來:“那是我死去的兒啊!”

“啊!是麽?”韓吟的驚訝有些假,但老婦哪裏顧得上看她,只有洛雲卿瞥了她一眼。

老婦還在哭:“我的兒啊!你托夢給這位客人,想是有話要對娘講,可是你不言語,教娘怎麽猜摸得着啊!”

她一頭哭一頭催着被哭聲驚過來的宋老漢去買紙錢,要燒給她兒子,又忙着去家裏供的菩薩面前燒香。

韓吟就借故告辭,走時只提了一句:“大娘,你家當初建屋時,是不是在塌了的那堵牆下埋了什麽要緊物事?”

老婦擦着眼睛搖頭:“家裏窮,哪有什麽要緊物事可埋。”

韓吟一笑:“我就是依着夢裏情形随口那麽一猜,回頭要砌牆時,你讓人順便往下挖挖看,也不費什麽事。”

老婦滿口應着,将他倆送出了門去。

出了宋莊,走了好一陣遠。

洛雲卿忽然說話:“你要給銀子,直接給不行?偏要弄那麽多神神鬼鬼的玄虛。”

韓吟笑道:“無緣無故給人銀子,別人豈不猜疑,反而懸心不安了,再有些人遇事多想,不知道是我銀子多,喜歡沒事撒着玩,還當是我們兩個半夜不睡,特特的挖了人家牆尋財寶呢,尋到了只給主人家留下兩塊銀子,把其他值錢的都卷了去。”

她撇撇嘴:“要真那樣我可不高興,我順手幫人不求回報,卻也不想被冤枉!”

洛雲卿瞥她一眼:“我看就你遇事想得多。”

“洛師兄!”韓吟埋怨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正人君子的,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真是條名言,要不多長兩個心眼,我早被人坑死了。”

她說着偷窺了一下他的面色,見他沒有絲毫不悅就趁便道:“還有啊,說謊也是這樣,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說真話的,偶爾情勢所迫,扯點小謊,這個洛師兄你能理解吧?就好比昨日晚上……”

洛雲卿微微颔首:“有道理。”

韓吟以為這位師兄終于開竅了,甚感欣慰歡喜,沒想就被他接下來一句話問到樂極生悲。

他問:“那譚念雪說謊,你替她瞞着,也是情勢所迫麽?”

韓吟盯住他,瞬間有了一種淚流的沖動:“師兄——”

師兄你怎麽可以學壞!

洛雲卿目不斜視:“別看我,你只說讓你同她說兩句話,沒說不可以旁聽。”

韓吟糾結了,她被師兄平時端方的人品給迷惑了,忘了他同時也是極為剔透之人,只是比起慕十三來多了些做人的底線而已,卻也不是什麽好糊弄的人。

“還不快說?”他又催道。

“我——”韓吟無奈要說,卻聽乾坤囊裏譚念雪焦急起來:“你不是答應不說的麽!”

韓吟要無恥起來絕對沒有下線,她也像洛雲卿一樣目不斜視,反問道:“我有答應過麽?”

譚念雪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

她也瞬間就有了淚流的沖動,只可惜被塞在乾坤囊裏哭了也沒人看見,沒人同情。

韓吟就不理她,照實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瞞了什麽,只知道她的出身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是什麽千金閨閣……”

話還沒說完呢,譚念雪就極為失态的尖叫起來:“你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

她居然被诓了!她自負聰明,生齡死齡加起來也有二百多年,卻被一個才出茅廬,還不到及笄之年的臭丫頭給诓騙了!

韓吟目光微閃,輕笑起來:“我不知道有什麽不對?還是你有什麽意見?”

“沒……沒意見……”譚念雪欲哭無淚,都已經認了主,她還能有什麽意見?

韓吟笑容更歡暢:“沒意見就好。”

“可是……”譚念雪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怎麽知道奴家不是千金閨閣?”

韓吟鄙視她:“你老糊塗了麽,果真健忘!不是你自己說的,那術士燒制出筆洗後,在上頭畫了他頭一回見你的情形麽?”

這麽一提,洛雲卿立刻了悟,譚念雪愣了一會,也悟了,悔自己為了博取同情多了一句嘴,沒想到這話成了她言語中最大的漏洞。

韓吟微微一笑:“千金閨閣講究貞靜端莊,有人敢穿成你那樣麽?我早就在想,你那打扮根本就不像良家女子,甚至比勾欄女子還要出格,那麽姑且猜一猜,你是你口中那位爹養的外室吧,為了争寵固寵自然不擇手段,能打扮多妖冶,就打扮多妖冶。而且千金閨閣住的後花園有那麽容易闖麽?只有給外室置的私宅,防範才沒有那麽嚴吧!”

如果說聽了前半截話,譚念雪還仍然腹诽不甘,覺得韓吟只是觀察細致的話,等聽到後半截分析她就徹底沒有言語了。

韓吟卻還要問她:“我猜的可對?”

譚念雪咬牙:“不錯……”

“這樣啊!”韓吟欠抽的笑道:“僅是這樣的話,也不足以讓你那樣驚慌失措,立刻就妥協了要認我為主,那我不妨再猜一猜,你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才心虛。”

譚念雪已經有些懼怯了,忙道:“不……不用猜了吧,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奴家現下已經決心改過,從今往後只聽姑娘之令,再不敢任意妄為。”

“猜一猜又不妨事。”韓吟知道她是被迫認主,心裏還有不甘,偏要說她個心服口服,因此不理她繼續猜道:“你既然那麽心虛慌怕,自然是幹了虧心的事情。唔,我想想,沒準是你同那術士有了私情,被你家老爺發現,你倆見事情敗露就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再不然就是你家老爺還未發現,你卻生了異心,不耐煩再同他過下去了,就與那術士暗中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

她饒口令一樣說得好快,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哪個對?”

譚念雪遲疑了一下,但再不敢撒謊,只好老實回道:“是奴家和那術士的私情被夫人撞破,她說要去回禀老爺,奴家一急一怕,就找了那術士商議,趁着夜深人靜,殺……”

“殺了他全家滿門!”洛雲卿接話的聲音冷得好像萬年玄冰。

譚念雪默然無聲了。

韓吟也怔一會,苦笑起來,原來譚念雪比她想的還要心狠手辣!

洛雲卿字字帶霜:“私情敗露,直接逃走就是,為何還要下那般狠手,絕人門戶?”

譚念雪被他那凜冽的氣勢所懾,說話都不利索了:“奴……奴家原說饒過他們,是那術士說斬……斬草要除根……說殺了人再放一把火就能把這事僞裝成劫財盜匪的手法,不會有人疑到奴家和他身上……”

洛雲卿面色更寒,已經冷得仿若冰雕了。

韓吟怕他氣惱過頭直接提劍劈了譚念雪,那不但便宜了她,還連累了自己祭煉到六重的乾坤囊,于是連忙岔開話道:“若是這樣,那術士為何又要殺你?”

譚念雪也知道此刻性命攸關,不敢再有半句虛言,連忙回道:“那術士殺人卷財後就肆意揮霍起來,不但在外頭花天酒地,還買了好幾個小妾回家,奴家不甘就此遭受冷落,有回趕去找他理論,不巧他醉了酒,奴家心裏又窩着氣,兩下裏說着就吵開了,奴家一時氣迷了心竅,說了一句要去官府告發他做的醜事,就被他殺了滅口。”

洛雲卿緩過一陣,氣惱稍斂,冷冷道:“他後來不得善終,也是你設的局吧?”

譚念雪再無絲毫氣焰,老實道:“是奴家設的局,幻身在筆洗中迷惑了他家中一名小厮,許那小厮今後榮華富貴受用不盡,那小厮就趁着他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當兒殺了他,随後帶着奴家私逃了。”

聽完這番話後,洛雲卿負手遠眺,良久無語。

韓吟原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但看他目光深邃帶着沉思之意,又不敢擾了他心神,只得在旁默默的等。

等了許久,洛雲卿才似有所悟的回過神來,也不言語,邁步就走,走了兩步想起韓吟,回過頭來催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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