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好招惹的主
韓吟背着洛雲卿單獨行動,一來是想設法讓柳妖惜惜出來見人,二來是她想多帶吃食,但乾坤囊裏能擱的東西十分有限,她就打起了造化金錢的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我說,錢爺……”
“別喊!”造化金錢立刻打斷她:“你這腔調就跟我嫖了你樓裏姑娘,你趕着獅子大張口找我要錢一樣,準沒好事!”
這是繞着彎的罵她是老鸨!
韓吟的臉立刻黑了:“沒想到錢爺還是樓裏常客,那可真是失敬失敬!”
這小妞兒果然惡毒,簡簡單單一句話,譏諷了它還沒修出人身,無法做那些吹燈蓋被的事,只能吹牛裝樣,還連元一真人都拐着彎兒帶進去了,因為法寶都是跟着主人走的,如果不是元一真人常去某某樓裏,它如何得知老鸨什麽腔調?
造化金錢氣暈了,聲嘶力竭的喊起來:“你懂不懂得什麽叫做矜持!姑娘家說這些話,你不臉紅麽!”
韓吟還沒回嘴呢,柳妖惜惜先睜着那雙清靈的大眼,好奇的問了:“原來姑娘家說這些話是要臉紅的呀,那在旁聽到這些話的姑娘需不需要臉紅呢?”
她說着就使勁兒的把臉蛋憋成了紫紅色,再問:“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你們覺得這樣子夠紅了嗎?”
妖能夠理解人類的一些感情,但似乎都生來就不太懂得什麽是害羞,草木妖尤其如此,因此他們表達想法時通常都很直接,極少支吾半天還繞不到正題上。
柳妖惜惜如今剛修成人身,正處于模仿階段,希望自己舉手擡足都有個人樣而不帶半點妖氣,因此即便她不會臉紅,也要努力學着臉紅。
她話畢見韓吟盯着她不語,以為自己的臉色還不夠紅,又使勁憋了憋,足把一張清水娃娃臉,憋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韓吟沒答她話是強忍着笑呢,怕傷她自尊,此刻見她如此形容,再也忍不住,噗哈哈的就捧腹大笑起來!
造化金錢藏在韓吟懷中,靈識努力的往外探了探,也撐不住笑罵起來:“呔!哪裏來的女鬼,快給本大爺拖出去拿雷劈了!”
柳妖惜惜好脾氣,見自己鬧了笑話也不生氣沮喪,還十分配合的往外耷拉了一下舌頭,客串着演了一回女鬼。
可惜很不巧,這時恰好有人路過小巷,擡眼就見前方一名女童,一張小臉紫黑得沒有半點人色,還往外淌着一條血紅的長舌頭,直拖到下巴上,吓得他掉頭就跑,邊跑邊喊:“鬼!有鬼!救命啊有鬼——”
柳妖惜惜也被吓了一跳,連忙恢複了原來的樣貌。
韓吟見機不對,拉着她從小巷另一頭跑了,這一跑直跑過四五條街,兩人停下來對着喘氣時,目光相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時韓吟也不同造化金錢羅嗦了,直接帶着柳妖惜惜滿大街找過去,見有那推着羊角車的幫閑,就給人家一小塊銀子,把那車買了來,再同惜惜推着車去米鋪、臘味鋪、幹貨鋪、雜貨鋪裏轉上一圈,見到有想吃想用的就買上許多,等車堆滿了,就推到暗巷裏,強迫造化金錢統統吞下去,存在洞天靈圃裏。
造化金錢原還在鬧着別扭不願意,但韓吟只說了一句話,它就悶不吭聲了。
韓吟說:“不願意也行,那到時萬一沒了吃的,我就找你讨靈果吃,不然我被餓死在赤煉山脈裏,你就不知道要流落到哪個妖道魔修手裏了。”
錢生最大的軟肋就在于此!
造化金錢郁悶的吞了好幾車“垃圾”下去,最後還被逼把用不上的羊角車也吞了,生平頭一回,感覺自己不是驚世罕有的至靈級法寶,而是特麽一大號羊角車,什麽東西都能往裏堆。
如果單是這樣,忍忍也就過去了,最讓造化金錢悲憤的是韓吟還買了好多蔬菜和果樹種子,讓柳妖惜惜揣上了,回頭得閑種到洞天靈圃裏去。
忍無可忍,無法再忍,造化金錢又一次爆發了:“洞天靈圃是真靈級法寶,你到底懂不懂?”
“懂啊。”韓吟閑閑道:“所以才用來種菜種果樹,不用擔心氣候和晴雨變化,還可以随身攜帶,什麽時候想吃了就能摘新鮮的吃,多方便呀!”
“你這個暴殄天物的吃貨!”
“空着靈圃不用才是暴殄天物呢!”韓吟目光流轉,笑吟吟道:“再說,也沒有人規定法寶不許用來種果菜堆雜物吧?”
那是根本沒有人像她這樣粗俗土匪好吧!
造化金錢憂傷的嘆氣,從某種方面來說,韓吟在修仙界裏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處理完該做的事,看看天色還早得很,韓吟就決定帶柳妖惜惜再四處逛逛,她倆人手一串糖葫蘆,從街頭吃到街尾。
惜惜從前是壓根不用吃東西的,化作人身後初嘗食物,不得其法,吃得滿手滿臉都是糖汁,偏偏她還一心三用,眼睛瞟着街道兩旁,左手還握着把韓吟買給她的鏡子,不時的照上一照,好奇的看着自己不同的神情變化。
後來走到一家成衣鋪子外頭,惜惜多看了兩眼鋪子裏挂的各色衣裳,韓吟見她目光裏流露出渴望之色,就拉着她進去看。
“這些衣裳的顏色真好看。”柳妖惜惜盯着一件紅绫襖兒嘆氣:“我從前好羨慕那些花樹,它們都會開顏色好看的花,不像我總是一身綠衣裳……”
話猶未完,那店鋪裏的夥計已經警惕的盯着她倆髒兮兮的手臉,兇巴巴的嚷起來了:“不要亂碰亂摸,站遠些!”
韓吟一挑眉,随即聽見柳妖惜惜好脾氣的解釋着:“我們只是看看,沒有摸。”
夥計又拿眼上下一掃,欺負她倆年紀小,不像是手裏有銀子要買衣裳的主,就冷笑起來:“不買的話最好連看也別看,免得耽誤我做生意。”
他話音剛落,韓吟就已經從懷裏取出一錠金子,輕輕的擱在了櫃臺上。
這時陽光從店鋪外頭射進來,照在金子上,閃爍出的金光晃得那夥計微微眯起了眼,随即就換了一臉殷勤讨好的笑,點頭哈腰道:“您随便看,請随便看。”
柳妖惜惜還在咬着嘴唇發愣,韓吟已對她道:“喜歡哪件随便挑,想要一天換一身都沒關系。”
“用不着買那麽多……”柳妖惜惜還想說自己其實只要看看樣式,回頭就能用法術幻化了衣裳穿,但窺見韓吟面上笑容雖比平時甜潤許多,目光卻有點冷,就知道她生氣了,忙閉了嘴不再說話,只随便挑了兩身大紅和銀紅的衣裳。
惜惜的感覺倒是沒有錯,韓吟的确是有些生氣了,她從前流浪街頭時,不論是站在包子鋪門前多看兩眼剛出籠的肉包,還是站在人家綢緞鋪外張望一下那些好看的衣料,都會立刻就被人用這樣輕蔑和譏諷的言語轟得遠遠的,有時遇上性子刻薄的,趕走她後還要大聲的謾罵嘲笑她。
要知道流浪兒也是有自尊的呢!那些掌櫃夥計要是覺得她打擾了他們做生意,完全可以用溫和一點的語氣讓她走開,用得着這麽咄咄逼人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麽多年下來她其實已經習慣了,不太在乎別人怎麽看她了,因為她又不是為了別人而活着,她惱的是方才那夥計看惜惜的眼神分外嘲弄,原因只不過是惜惜的手臉上沾多了糖汁,而且盯着衣裳的目光格外渴望。
她生氣,是不願意惜惜這個才化身為人的純潔樹妖,也像她從前一樣被別人傷了自尊!
見惜惜只挑了兩身衣裳,韓吟就自己動手,又替她挑了十來件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衣裳,然後她不着急結帳走人,仍然自己動手從櫃臺後面拖條板凳出來,坐下,開始認認真真的同這夥計侃價。
這夥計怕是從來也沒遇到過她這種先豪闊無比的甩了金子出來,還放話随便挑随便買,事後卻锱铢必較的同他一個銅板一個銅板侃價的主,最要命的是她口齒還靈便無比,三言兩語就能說得人好像不給她降價,就跟殺了她祖宗十八代一樣罪大惡極。
滿店鋪裏就聽見韓吟那清潤的聲音在回蕩,那夥計幾次三番想插話,無奈她說得快,一句話都插不上,偶爾有其他客人上門,他要趕着去招呼,卻又被韓吟死拖着不讓走,于是大冷的天氣裏,他生生的急出了一頭的汗。
最後他實在着不住了,都快哭了才搶到話頭:“我說這位姑娘,您給的價着實太低,這虧着本呢我不能賣啊!我說您財大氣粗的,就高擡擡手,別跟我計較這兩個錢……”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韓吟氣勢十足的拍櫃臺聲打斷:“怎麽!我的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就算財大氣粗與你有什麽相幹?天下哪有因為我財大氣粗就活該當冤大頭,你胡亂開什麽天價我都分文不還,照實結帳的道理!”
夥計真的語帶哭音了:“我沒有胡亂開價……”
韓吟壓根不理他,又搶了他的話道:“我還忙着呢,沒那麽多閑工夫陪你在這裏羅嗦,你就爽快點給句話吧,我出的這個價,你到底賣不賣?”
沒閑工夫羅嗦……
那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的究竟是誰啊!
夥計憋着郁悶道:“着實不能賣。”
他覺得韓吟只是在故作姿态,報複他之前的惡劣态度,給他點難堪而已,他要說不能賣,她總會再往上加點價,要不然費這麽半天工夫同他在這裏侃價,為的又是什麽?再者說,他看得出來,那個安靜些的女童是真喜歡這些衣裳,既然喜歡,她們又不缺錢,那憑着經驗推斷出結果,她們肯定會買!
誰知這回他卻料錯了,韓吟聽見他說不能賣,就再沒說半句話,從櫃臺上取了她方才撂下的那錠金子,就拉着柳妖惜惜往外走,邊走還邊道:“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夥計一愣,眼睜睜的看着她倆走了出去,又等了等,還是沒見她們回來,再低頭一看——
嗬!方才沒注意,此刻才發現,韓吟挑的那十幾件衣裳上都沾着黏乎乎的糖汁和山楂汁。
這這這,這些可都是簇新的衣裳啊,要是下水洗過,眼尖的客人立刻就能瞧出來,他就只能将這些衣裳當八成新的舊衣賣了,可若是不下水洗,弄成這副樣子,讓他怎麽賣?
思來想去,他都無法對掌櫃的交待,唯一的辦法就是按韓吟說的那個價虧本賣給她,然後再自個掏腰包,往裏貼點小錢……
咦,不對呀,為什麽每件衣裳她給出的價,都正正好好讓他虧本五分銀子呢?那十幾件衣裳虧的錢加起來算,不足一兩銀子,他勉強還貼得起,要再多,他想倒貼着錢賣都貼不起。
想到這裏,他才算徹底醒悟了過來,原來韓吟打一開始起就沒打算用“財大氣粗”這四個字來打他的臉,給他下的套兒,是讓他賠錢!
他當真淚流滿面了,卻又不得不佩服韓吟的算計能力,慌不疊的沖到門外就帶着哭腔放聲喊:“兩位姑娘別走,別走啊!那衣裳……我……我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