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叫聲哥哥聽聽

回去的路上,有那麽一小段時間的安靜。

紀眠垂眼,晨光落在楚時野寬穩的肩脊,勾勒出沉默的弧度。

收養他的人嗎……

紀眠心想。

雖然之前就有過猜測,但他沒有想到,楚時野的過去會以這樣的方式揭開。

果然,這只Alpha和他是一樣的。

他們都失去過自己重要的存在,都是孤單一個人。

紀眠聲音輕緩:“看到現在的你,你的老師應該會很開心的。”

“……”不知緣由地停頓幾秒後,楚時野低聲回應,“謝謝。”

又走出幾步,他像是喃喃自語般開口:“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說這樣的話。”

也是那個人離開後,第一次有人這樣安慰他。

紀眠擡手:“我還可以再安慰一下你,要摸摸頭嗎?”

楚時野:“……不要。”

紀眠:“哦,看來是個優秀的大人,不是哭唧唧的小孩子呢。”

既然不給摸頭,他的手落在楚時野肩膀上,安慰地輕拍一下。

楚時野低斂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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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重量并不沉重,反而……有種令他覺得真實的溫度。

他的養父,那位年邁的老人躺在床上,握住他的手時,似乎也是這樣真實的溫度。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悲傷、他的孤獨都無人訴說,也無人願意傾聽。于是在沉默中,愈發沉默。

紀眠還在說什麽,楚時野安靜地聽着。

也許在這個人的家鄉,他就是個光環加身、備受擁簇的存在,哪怕只是簡短的言語,也令人如沐春風般舒适。

反正……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他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楚時野默默地想着,一句一句回應紀眠的話語。

離楚時野的家越來越近,紀眠閉目養神,微微低頭。

幾縷墨發落過楚時野後頸,若有若無之間,似有一股淺淡的霜雪微香。

楚時野神色如常地向前,騰出一只手推開屋門——啪嗒一聲。

門把手掉了。

紀眠奇怪地擡頭。

楚時野無言一秒:“這個月第三只門把手。”

也許是因為昨天那個不知身份的C級疤臉男,也許是因為更早以前的伯格手下,總之,最近的門把手總是多災多難。

紀眠:“啊,真遺憾。”

兩人站在門前,為那個門把手默哀一秒。

楚時野踏進屋門,在床邊輕輕放下紀眠,彎腰:“還會不舒服嗎?”

紀眠:“還好,現在不頭暈了。”

楚時野回了個簡單的“嗯”,給他拉過被子,蓋上。

紀眠:“等一下,你的衣服我先還給你。”

他借楚時野這件衣服出門是為了掩蓋相貌,以免伯格的那幾個手下太早認出他。

如果一開始就被認出,伯格出于臉面尊嚴,指不定會在怒氣之下做出什麽偏激舉動。

雖然之後還是被發現,但那時勝負已分,伯格也不能再做什麽。

楚時野點點頭,背過身。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短暫響起,随後是紀眠的聲音:“好了。”

楚時野回頭,紀眠已經換上他給的幾年前的舊衣——紀眠自己的衣服只有一件,昨天晚上已經被楚時野拿去洗了。

早上穿出去的外衣對紀眠來說還有些寬大,這件楚時野幾年前的舊衣反而剛剛好,襯衫垂至腰際,勾勒出纖細的腰線。

楚時野走過來。

紀眠擡眼,楚時野的手落在離他臉龐數寸的地方,撥開一縷他夾在衣間的墨發。

紀眠:真細心,是個好人。

他對這只Alpha笑笑。

楚時野飛快收回手:“我去準備早餐。”

早餐很快做好——楚時野買了一些早餐速食包,做法很簡單,只要拆開泡一泡就行。裏面的營養也很豐富,就是味道略有些寡淡。

這點對于紀眠來說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比第一天喝的粥好。

提前熬好的藥已放溫,紀眠一飲而盡。片刻後,修長的手指輕按胸口。

曾經燒灼胸腔的痛楚淡去大半,盡管呼吸之間仍有隐痛,但已不再如撕裂血肉般明晰。

他道:“再過兩天,我應該就能正常出門了。”

楚時野正在收拾碗筷,聞言擡頭:“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找一份短期的工作,”紀眠與他對視,“畢竟還要在這顆星球待一段時間。”

楚時野颔首,道:“工作有什麽要求嗎?”

紀眠:“薪酬無所謂,可以包食宿的,這樣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楚時野想了想:“短期的工作并不好找,就算包食宿,吃住的條件也很惡劣。”

他舉了一些例子,都是諸如礦工、煤炭工之類的,以紀眠現在的身體狀況基本上難以勝任的工作。

“而且,這些工作多是黑工,工頭并不會把你當人看待。”楚時野道,“除非缺錢到難以生活的地步,否則我并不推薦。”

紀眠:看來,這顆星球的工作壓力格外嚴峻。

如果是在其他星球,他的傷勢完全恢複的情況下,要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難事。不過在這裏,諸多條件限制下,找份合适的工作顯然沒那麽輕松。

“那樣的話,只能多留意一下了。”紀眠沉吟道,“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似乎又要多麻煩你幾天。”

“沒關系,”楚時野看着他,“你先養好身體,這才是最重要的。”

紀眠所受的傷對于普通人來說,就算挺過去也要多休息幾個月。但對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十多天的修養。

轉眼,又是兩天後。

楚時野提着一袋外賣從外面回來,屋內的紀眠凝視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地對他伸手:“可以過來一下嗎?”

楚時野依言走過來,蹲在床邊。

紀眠的指尖落于他的臉龐,烏黑眼睫垂覆,閉目凝神。

細微的光點自他指尖溢出,楚時野只覺一股暖流湧入,流向胸腔,彙聚于心髒之間。

他的心口微熱,仿佛溫泉之水溢出泉口,極其緩慢地盈溢而上……最終,停留在某一條界線。

紀眠睜眼,收回手。

他的額上冒出冷汗,聲音卻很溫和:“會難受嗎?”

楚時野:“不難受。”

紀眠:“還有什麽感覺?”

楚時野:“很舒服。”

紀眠:“嗯,有詳細一點的形容嗎?”

楚時野想了想:“像洗了個熱水澡。”

紀眠:“……”

紀眠失笑:“好吧。”

“我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恢複,不過,這種事情本來也要慢慢來。”他道,“從今天開始,我會每天為你做一次精神疏導,直到你的精神體再度覺醒。”

楚時野默然一秒:“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會的,”紀眠語氣篤定,“相信我。”

楚時野望着他的眼眸,緩緩颔首:“好。”

紀眠想要起身,眼前忽地一黑。

楚時野臉色微變,扶住他。

“……沒事,”紀眠輕按額角,“沒什麽大問題。”

楚時野蹙眉:“對不起,我……”

“不關你的事,”紀眠道,“我只是躺久了而已。”

楚時野還想說什麽,被紀眠輕淡地打斷:“有點餓,有沒有吃的?”

楚時野見他神色如常,猶豫一下,慢慢起身:“你等一下。”

楚時野走開,紀眠垂眼,尖銳的刺痛浸潤全身,冷汗染濕鬓角,數秒之後,被黑暗籠罩的視野才一點點清晰回來。

他輕輕靠在枕上。

要是能夠召喚精神體……也許會輕松很多吧。

然而,現在的他,真的有那樣的資格嗎?

仿佛被久遠的記憶吞沒,紀眠眸底略微失焦。

兩年前的那天,他一次又一次地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無限制地耗費精神力,無視代價地多次突破精神阈值……傾盡全力,只是為了創造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但他還是失敗了。

自那之後,他的精神體再也沒有回應過他。

紀眠默然間,楚時野已經将帶回來的幾道菜放在桌上,碗筷整整齊齊擺好。

“你先吃。”

說完這話,楚時野又掏出一個嶄新的門把手,從工作臺底下翻出工具,走到門邊,叮叮哐哐地修補門框。

叮叮哐哐到一半,紀眠很小聲地輕咳一下,楚時野立刻放下工具,過來給他倒一杯水。

紀眠:唔,其實我不渴。

不過,他還是對楚時野道謝。

楚時野再回去修補門框,時不時擡眼,目光飛快從紀眠身上掠過。

好像他是什麽脆弱的瓷器,哪怕安安穩穩地放在那裏,都會被一陣風吹碎。

終于修補完門把手,紀眠見楚時野放下工具,道:“過來吃飯吧,菜要涼了。”

楚時野默默走過去,坐在紀眠身邊。

紀眠戳戳楚時野。

楚時野瞄了他一眼,依然悶悶的,一言不發。

紀眠溫聲道:“今天下午我想出去轉轉,順便找找有沒有合适的工作,可以嗎?”

楚時野立馬搖頭。

紀眠:“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好,沒什麽問題。”

楚時野飛快搖頭。

紀眠:嗯……

他挑眉:“你不同意,我就自己一個人溜出去。”

楚時野:“?”

紀眠:“你攔不住我,我會拆你的門把手。”

楚時野:“……”

楚時野對上紀眠的眼睛,無言許久,非常慢吞吞、非常不情願地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會帶他出去。

紀眠:真好。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這個Alpha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因為剛才的事情,讓他愧疚了?

紀眠決定和楚時野聊點其他的話題:“說起來,好像還沒怎麽了解過你。”

“你多大了?”

楚時野說出一個數字。

“咦,比我還小一歲。”紀眠的眉眼微彎,“按道理,你該叫我一聲哥哥。”

楚時野看着他。

紀眠逗他:“叫一聲聽聽?”

楚時野:“……”

他沉默幾秒,垂首,聲音很低:“哥哥。”

紀眠:“真喊呀?給你一顆糖。”

“不過我現在沒有糖,所以先欠着。”

楚時野聞言,一聲不吭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給紀眠。

紀眠接過,再放回楚時野掌心:“真乖,獎你的糖。”

楚時野看着那顆糖,默默放回衣兜裏,再一眨不眨地注視紀眠。

紀眠:眼神也乖乖的,而且……

這樣的目光,好像似曾相識。

不知是想起什麽,紀眠的笑意淡去幾分,短暫地錯開視線。

楚時野指尖微緊。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蘇瀾好像透過他,看見另外的人。

……他不喜歡那樣的感覺。

楚時野停頓一下,聲音微沉地開口:“你很喜歡讓別人這麽喊你嗎?”

紀眠:“怎麽會呢?你是不一樣的。”

楚時野目光輕動,然後就聽見紀眠下一句話:“在所有喊我哥哥的人裏,你可是最乖的那個了。”

楚時野:“?”

楚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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