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時野的精神體
坦森滿身是血、踉踉跄跄地從電梯裏爬出。一樓大廳, 他的手下都倒在地上,發出陣陣呻.吟。
坦森哆嗦一下,只見倒了一地保镖的大廳中間, 站着兩個人。
剛剛還冰冷如殺神的年輕男子, 此時正笑着摸摸一個青年腦袋, 嗓音溫柔又清悅:“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青年垂着眼睛, 溫順內斂, 一副“我很乖, 我很聽話”的模樣:“嗯。”
——然而, 他的身上沾滿鮮血, 手裏還握着一柄染血的短刀。
其他保镖都驚恐不已地盯着他。
坦森:“……”
原本只是想爬下來求助的坦森顫抖地往後縮, 根本不敢出聲。
楚時野一言不發地站在紀眠身邊。
落在頭頂的手很溫暖,是讓人喜歡的溫度。
連原本的疼痛,都消散幾分。
楚時野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時,血色模糊的視野裏,那道熟悉的身影依然在他面前。
身邊的Alpha很安靜,紀眠回頭,冰冷的視線掃過顫栗的坦森。
他的聲線清冷而無起伏:“剛剛城主答應我的話,不會反悔吧。”
坦森又是一抖,恐懼得話都說不連貫:“不……不會不會, 絕對不會!”
“蘇, 蘇先生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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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眠頭也不回地走出。
楚時野乖乖地跟在他身後,直到兩人離開大樓, 才開口:“他答應了你什麽?”
“隐瞞今天的事情, 不再找我們麻煩。”紀眠道, “我發現對付這種人,果然還是應該兇一點。”
他斷了坦森全身的骨頭,哪怕有治愈者醫治,短時間內也很難痊愈。
楚時野盯着紀眠白皙的指尖:“嗯。”
他悄悄伸手。
注意到自己沾染鮮血的手指,遲疑一下,又慢慢縮回。
紀眠牽住他的手。
楚時野:“!”
紀眠聲音和緩:“你現在怎麽樣,會不會不舒服?”
楚時野:“……不會。”
紀眠輕嘆:“其實,你沒必要跑過來,我不會受傷的。”
楚時野盯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嗯。”
模糊的視線裏,他的手指很髒,滿是血污。但是,依然被紀眠毫不在乎地牽着,一點也不嫌棄他。
紀眠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我。只是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多顧及一下自己。”
楚時野盯着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嗯。”
紀眠:“不過你很厲害呢,打倒了好多人,那裏面還有幾個C級能力者,他們都打不過你,真棒。”
楚時野盯着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嗯。”
紀眠停步。
楚時野也停步。
紀眠側過頭,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只Alpha,心想:怎麽呆呆的。
有沒有發燒?
他摸摸楚時野額頭。
楚時野一動不動,十分乖巧地被他摸摸。
掌心觸碰到的溫度并不燙,反而有些過于冰涼。
……這只Alpha肯定不舒服。
紀眠想到自己出門前楚時野的狀态,不免有些擔心,道:“我背你回去吧。”
楚時野一動不動地看了紀眠幾秒。
在他面前蹲下。
背你。
紀眠:“……”
壞了,真的呆呆的。
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趕緊帶楚時野回去了。
一進門,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經回到安全的地方,楚時野身體晃了晃,向紀眠這邊倒去。
紀眠第一時間接住他,把這只Alpha扶到床邊,溫聲道:“頭很疼嗎?”
楚時野垂着腦袋,低低地回了一個“嗯”字。
的确很疼,疼到這個時候,他幾乎說不出話。
紀眠薄白的指尖輕碰楚時野臉頰,捧起他的臉。
楚時野:“……”
楚時野原本就遲緩的神情凝滞不動,身體陷入短暫的僵硬。不過,紀眠并沒有注意。
他在觀察楚時野的眼睛。
原本暗棕如山岩的眼睛,此刻被若隐若現的血光吞沒,宛若末日之下的岩漿浪潮。
很危險,也很奇怪。
楚時野的精神力已經瀕臨失控,卻又被他的意志力硬生生攥住,如懸崖垂下的一線蛛絲,将墜未墜。
一線是死亡,一線是生機。
有把握嗎?
紀眠在心底詢問自己。
不過片刻,他就得到答案。
不管怎樣,絕不能失敗。
“我會立刻為你進行精神疏導,”紀眠認真地道,“過程可能很痛苦,但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撐過去。”
“只要撐過去,這一次,你将打破過去以往的桎梏,重新喚醒屬于你的精神體。”
楚時野擡眼,已經失神而模糊的眼底,依然映出紀眠的影子。
紀眠輕聲道:“相信我,好嗎?”
回應他的是楚時野簡短的、從未猶豫過的“嗯”。
紀眠微微一笑。
光明女神蝶翩翩飛出,紀眠的指尖流溢光點,他阖眼,額頭輕輕抵上楚時野眉心。
精神力連接。
楚時野的精神世界,那片廣袤的沙漠邊緣,是更加浩瀚黑暗的深淵。
紀眠踩在深淵一線之上,擡手,光明女神蝶落在指尖。
他縱身躍下深淵。
這一刻,他主動墜下山崖,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那一根依靠楚時野艱難維持的微薄蛛絲之上。
現實之中,楚時野咬緊牙關,彎下的脊背劇烈顫抖。
這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仿佛以鈍刀一寸寸淩遲,撕裂血肉後再重鑄,用血淋淋的皮骨堆砌出一個新的他。
如果換做旁人陷入這樣地獄般的痛苦之中,恐怕沒過多久,就會咬舌自盡。
但楚時野沒有。
他咽下血腥,依然維持着一線清明。
他不能失去意識,必須地清醒忍受這不知盡頭的酷刑。
如果失去意識,他的精神力将徹底失控,而正在與他精神連接的紀眠也會……
世界模糊不清,滿目猩紅之中,楚時野耳畔回蕩一個清晰的聲音。
蘇瀾……
他心裏念着這個名字,如同深深烙印于心髒之間,滴落的血跡。
蘇瀾。
與此同時,紀眠完全放開自己的意識,徹底墜入楚時野精神的深淵。
光明女神蝶落下藍色光星,宛若織成的羽翼,護在他的身側。
深淵黑暗而無盡頭,紀眠閉目凝神。
精神力完全釋放。
剎那間,璀璨而閃爍的淺藍光輝映照偌大的深淵,宛若整條銀河傾覆,哪怕寒淵深不可測,星河銀海亦源源而無斷絕。
皓日明月般的光輝穿透層層黑暗,深淵之底,一雙眼睛如被揭開遮掩的黑紗,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黃金般的瞳孔。
一瞬間,紀眠仿佛墜入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碾碎般的痛楚貫穿全身。
在這樣的劇痛中,他的眼眸堅定如亘古不化的冰雪,光明女神蝶飛揚于微顫的指尖,光星直指那雙燦金眼眸。
楚時野按住額頭。
過往的歲月,他的精神力就像被冰封的湖面,厚厚寒冰之下,寂寥而無生機。
而現在,一束溫暖的光照落湖面,這束光是如此的溫暖,就像數日之前,他瀕死徘徊于死地之時,那束為他驅散一切的光。
再堅硬的寒冰,也會消融于溫暖的光下。
封凍的冰面無聲消融,泛起絲絲裂縫。裂縫密布于冰面之上——然而,冰湖依然沒有瓦解。
紀眠收回手,冷汗濕潤眼睫,他安靜地注視楚時野。
楚時野眼睛緊閉,光明似乎消散,冰層依然厚重……只是,裂縫之下,已有新的生機悄然出現。
紀眠将他送到轉折之地,他艱難地逆流而上,依靠自己,終于觸及那一絲微弱的、卻依然真實的精神力。
這一刻,楚時野如被長久困在冰湖之下的囚徒,不顧遍體鱗傷,不顧一切地撞破冰面,伸手,竭力迎接那束光明——
啪嗒。
有什麽東西,落在他的手中。
那是一條渾身雪白,軟軟趴趴的……小小蛇。
它和一般的蛇好像有些細微的差別,并非完全一樣。但不怎麽仔細看的話,确實很像一條小白蛇。
而且很小,真的很小,細細一條,只有手指粗細。
楚時野:“……?”
紀眠:“……啊。”
小白蛇猶如新生的幼兒,睜開濕漉漉的暗棕蛇瞳,第一眼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面前的紀眠。
這條小蛇歪着腦袋,盯着紀眠看了幾秒,眨巴眨巴眼睛。
随即歡快地纏上紀眠指尖,要往他袖口裏鑽。
楚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