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是一個好人

空腔內部很高, 頂上數不清的鐘乳石像是無數長矛指着地下的修者,間或滴下一滴水來,涼意徹骨。

空腔的結構有些像蜂巢那不規則的形狀, 除了上下, 周圍的邊上都是孔洞。孔洞遠看上去很小, 但其實可以容納兩三個人并排行走。

石壁表面光滑像是被水流常年累月沖刷出來的,明明沒有通向外部的縫隙, 可洞內并不黑暗, 修者們可以看清彼此。

也因為如此,大家也看清了彼此身上所攜帶的其他東西,比如說, 極品晶石。

那些嵌在牆上的極品晶石并非只有路拾和沉雁辭兩人遇到,還有其他人也看見了, 并且他們還鑿了下來随身攜帶。

這正是修者們敵意交鋒的源頭,畢竟誰會嫌棄極品晶石多呢?

那些運氣不好, 碰到的晶石數量少或者甚至沒有碰到的人,貪婪地望着那些滿載而歸的修者, 那眼神恨不得化成一只只手,從別人口袋裏把晶石給抓回來。

而被盯上的修者們也不甘示弱,紛紛掏出飛劍來彰顯武力。

這時候,空有樣貌、實力不顯山不漏水的路拾兩人倒是被忽略了。

空腔內的鬥争一觸即發,這時有人站了出來,正是那位方面闊耳的天機門修者。

“各位道友, 請聽我一言, ”天機門修者站在中央對所有修者道, “此地情況不明, 切勿把力量用在自相殘殺上。”

他的話顯然無法感動眼裏只有極品晶石的修者們, 但是,他背後是天機門,大家都願意給幾分薄面,示威的動作收斂了許多。

風波暫時平息,可只要還存在利益分配,鬥争就不可能消失,空腔裏的所有修者們,只要有人還惦記着極品晶石,那麽這一場殺戮就無法避免。

天機門的修者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于是他極力提議,大家一起回到地面上去。

“這秘境處處透着詭異,大家也都親眼所見,外面還有很多修者們摔成重傷,等待救治,我們須得盡快趕到地面之上,能救一人是一人。”

這句話就不如方才那般頂用了,任由天機門修者在中間如何的苦口婆心,沒人應答,也沒人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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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搭眼掃過周圍修者們各色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無非是‘老子來這裏是來發財的,那些人跟老子有什麽關系?’、‘救什麽人,找晶石才是正事兒,誰冒着生命危險來到秘境一趟是來玩的,還不都是為了法寶和晶石’、‘一條甬道裏有這麽多極品晶石,這裏還有很多沒人走過的甬道,無數極品晶石正等着人去找’。

這事兒是無解的,除非外面有更貴重的物品在等着,否則想讓這裏所有的修者都主動離開,根本不可能。

天機門修者沒有辦法,僵立在中央,一言不發。

這時,沉雁辭忽然開口道:“道友說的極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師兄弟二人願意随道友去,不知道友可有出口的線索?”

随即,一個略顯油滑的嗓音道:“說得好,救人的事兒怎麽能少了我?”話裏說的是救人,可語氣懶洋洋的,聽上去是一點兒救人的誠意都沒有。

路拾順着嗓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這人是個混不吝,上一次他們就是在這裏認識的,後來還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天機門的修者表現出相當克制的驚喜:“兩位道友仁義無雙,令人欽佩。”他轉頭揚聲道:“在下倒是有一些線索,不知道可還有哪位道友願意一同前往嗎?”

無人應答,他苦笑搖頭,“看來,只有咱們四人同往……”

“等等!”

開口阻止之人隐藏在修者中,辨不清位置,“走人可以,晶石得留下。”

“什麽?”天機門修者詫異地問。

“晶石是大家一起發現的,再沒有分配合适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拿走。”這句厚顏無恥的話,引來了修者們此起彼伏的聲援

“對,把晶石留下才能走!”

“不錯,不能把晶石帶出去。”

“秘境之中的東西,見者有份,憑什麽要我們留下晶石?”嗓音油滑的修者道。

“不憑什麽,你們就是不能拿出去,萬一你們用這晶石引來了更多人,我們不就吃虧了嗎?”

眼看這些修者是不想講理了,反正就得把晶石給留下,不然就動手。起哄到最後,鬧到了要搜身的地步。

路拾前世也遭遇過這一遭,只是那時他不懂這是多麽大的侮辱。現在他知道了,再見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燒。

“誰敢?”路拾氣憤的想要上前理論。

沉雁辭一步踏出,無形氣勢轟然蕩開,修者們頓時失聲,空腔內一片寂靜。

“我們并未動那些晶石,信不信由你們,想要搜身,須得先打敗我才行。”此話一出,沉雁辭的氣勢不斷攀升,從煉氣期到築基期,一路飙升到金丹巅峰。

空腔中的修者們臉色都變了。

修真界的俗話說的好,元嬰不得見,金丹遍地走。

現如今的修真界元嬰期以上的修者們,大多已當上門派長老或者掌門,長期閉關修煉或坐鎮門派中,被派外出行走的大多是金丹期修者。

同是金丹期,也要分實力高低。

巅峰期的金丹修者輕易能壓制金丹初期、中期乃至金丹後期修者,而如沉雁辭這種,真要發揮全部實力,連元嬰期都有一戰之力,碾壓這些普通金丹修者不在話下。

找茬兒的修者們不敢再起哄,天機門修者卻突然轉變了想法,他嘆息道:“這些人已經為晶石所迷惑,我無法放下他們不管,我只能告知三位離開這裏的方法,願三位能夠順利到達地面。”

據他所說,離開空腔的方法很簡單。

出口就在空腔的穹頂上的無數鐘乳石之間,只是因為視覺死角才讓人無法發覺。天機門常年研究陣法、方位,對光線和障眼法都很精通,他正是通過空間裏的光線折射發現了這一點。

沉雁辭和路拾根據他的說法,找到了隐藏在鐘乳石當中的出口。那也是一個甬道,只是漆黑無比,周圍濕漉漉的,不停的有水滴滴下來,像在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甬道狹窄,兩人只能攙扶着行走,向斜上方走了一段時間後,豁然開朗,地面坡度平緩,可以直立行走。

路拾趁此機會,問出了埋在心裏的疑問:“少主真的要去救那些摔傷的修者?”

上一次他們去到地面以後,沉雁辭并未對任何一個修者施救。

沉雁辭在前頭打着亮光,回答道:“不會,我只是想趕快從那裏離開。”

“為什麽?”路拾好奇,“少主是覺得一會兒會打起來?”

“你沒注意到那天機門修者的眼神?”

“眼神?”路拾大感意外。

路拾的習慣,從來不主動去捕捉別人的眼神,甚至可以說,不到萬不得已,幾乎不會去正視別人的臉。

“他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草木一般。”

“啊……”路拾努力去回想,依然沒辦法在腦海當中複原。

沉雁辭他沒懂,說的更直白了一些,“他根本不在意修者們的生死,卻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表現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必然另有所圖。”

路拾想了想,更加不懂了,“既然他不懷好意,少主為什麽還要順着他的話走?”

沉雁辭一聲輕笑,“因為他圖謀的對象不是某一個修者,而是一群人, 所以,我們只要做出跟大多數相反的選擇就好。”

“……原來是這樣啊。”路拾老臉一紅。

沒機會給他沉浸在羞愧中,沉雁辭停下腳步,對着路拾身後的黑暗沉聲道:“出來。”

路拾趕緊回頭看去。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笑容滿面地道:“喲,這麽巧啊……”

沉雁辭冷眼看他,“為跟在我們身後偷聽?”

“嗨呀嗨呀,別說這麽難聽嘛,咱們只是同路,巧合,都是巧合……”

沉雁辭側身讓開路,道:“既是巧合,你先請。”

來人臉上笑容一僵,“你這人,恁地不可愛。”

見沉雁辭不自覺皺起了眉,路拾眼中漾起笑意。

少主還是一樣,對這人沒轍。

“兩位英俊潇灑的道友,在下楓林劍修阮楓林,不知二位怎麽稱呼?”阮楓林拂了一下鬓角,挑眉毛,歪嘴笑。

沉雁辭不想說話,路拾便道:“我叫路拾,這位是我……師兄李焰。”

“哦,原來是李道友和陸道友,久仰久仰……”阮楓林意思意思拱了拱手,“我觀二位風采出衆,與我頗有幾分相似,不如咱們結伴同行如何?”

路拾看了看沉雁辭的臉色,見他也沒有明顯反對,這才道:“那就一起走吧。”

阮楓林笑嘻嘻道:“李道友請,路道友請。”

還沒走幾步,阮楓林又有話說:“嘿嘿,我剛剛聽到李道友說,天機門的修者另有圖謀,這事兒不妨展開來說說呀……”

沉雁辭冷着臉,一語不發。

路拾無奈只好幫他說道:“師兄說天機門的修者只是假裝關心我們的生死,其實心裏并不在意。”

“嗨呀,李道友的想法與我的不謀而合!”阮楓林拍着手掌道,滿臉相見恨晚的模樣,“我早看那道貌岸然的天機門修者不順眼了,還說出去救人,糊弄傻子呢?”

傻子路拾:“……”

“咳,阮道友猜得到天機門的圖謀?”路拾清了清嗓子,問道。

阮楓林哈哈一笑,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折扇來,啪的一聲打開,慢條斯理地扇風,“這個麽,我猜不出來。”

路拾:“……”

早該知道這人沒有個正形。

有了阮楓林插科打诨,甬道顯得不那麽幽長,很快三人通過一條山體裂隙回到地上。

這約莫是秘境之中唯一一座山,山勢猙獰,寸草不生,像一把巨錘砸在地上,再也不曾拔起。

三人站在半山腰,眺望着沒有邊際的參天密林,不時有慘叫聲從密林深處傳來。

“呀呀呀,這可不妙……”阮楓林咂舌。

路拾嘆氣,少主和阮楓林的打算都是從秘境中出去,可問題是,他們進來時的入口在高空之中,一來看不見摸不着,難以尋覓,二來秘境裏無法禦劍飛行,就算他們找到入口也夠不着,是以無法原路返回。

那就得另找出口,但眼前秘境一望無垠,短時間想探索一遍,異想天開。

沉雁辭卻很平靜地望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後,沉雁辭轉身,對阮楓林道:“既已經從地下走出來,結伴同行到此為止。”

阮楓林如遭重擊,“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哇……”

路拾也挺意外,上一次阮楓林纏着要背沉雁辭,都沒有被趕,這回是怎麽了?

“少……師兄,”路拾還記得換個稱呼,“人多力量大,阮道友人也挺好的,咱們非得分開走嗎?”

沉雁辭眸色暗了下來,“……他人挺好的?”

阮楓林:“……”有殺氣!

路拾不疑有他,點頭肯定道:“是啊,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把你日後的好朋友趕走了可怎麽辦。

“……不是壞人?”沉雁辭的聲音泛起冷意。

阮楓林趕緊自污:“不不不,我這個人挺壞的,路道友你別看我長得好看,其實一肚子壞水……”

路拾好笑,“哪有壞人說自己壞的?阮道友,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

當心少主真的狠心把你趕走!

阮楓林堅持:“我真的是個壞人,路道友你不擅識人,我做過的壞人……不,壞事可多了,當然,在李道友面前,我絕不使壞……”

路拾真誠地說:“阮道友,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阮楓林都快哭了,“路道友,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是個好人……”

“夠了!”

沉雁辭罕見地沒控制住怒氣,扔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路拾非要你跟着,那就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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