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俞景陽以為元清闌滑倒了,情急之下沒多想就進去了。
渾身濕漉漉的元清闌雙手撐着牆壁,線條流暢的脊背彎出漂亮的弧度,皮膚白淨透亮,體态瘦削性感。
因為受了驚吓,他頂着一頭不斷往下滴水的濕發,茫然睜大眼睛看向門口,懵懂如馴鹿。
看到緊急止步定在門口的俞景陽,周遭的空氣倏然凝滞,四目相對,一時有點無言的尴尬。
洗發水用完了,剛才他趿着拖鞋去旁邊的擱物櫃裏拿。新買的在最高層,地板濕滑,他踮腳時不小心擦了一跤,幸好沒有磕碰到身體。
剛才那聲響動,是洗發水掉在洗手盆裏發出的。
“沒事吧?”
俞景陽先回過神,他單手扶着門框,視線牢牢定在元清闌臉上,沒有一點下移的意思。
元清闌知道他是直男,上學時也一起洗過澡,沒什麽在意的。他擡手重新打開淋浴開關大大方方沖頭發,随口答道:“沒事。”
俞景陽怕他滑倒,有點不放心,于是他在退出去時只虛虛合上了門,裏面的動靜透過留出的縫隙聽得清清楚楚。
他側身倚在門口的牆上,摸出手機看收藏的小說,眼睛盯在屏幕上,靈敏的耳朵卻時刻聽着裏面的動靜。
剛才那聲悶響徹底打斷了他腦子裏的旖旎,心中的燥熱也漸漸散去。
沒人知道,二十六歲的俞大老板喜歡看純愛小說。
尤其偏愛苦戀主角而不得的悲情男二號。
又深情又倒黴,永遠得不到幸福。
特別能共鳴他心中隐秘又熾熱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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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最感性的時候,他甚至還在網上寫過小說,每每寫到動情之處,還能把自己感動哭了,特別真情實感。
後來,那篇小說被不良出版商抄走印刷了,現在網上都還有盜版在賣。
他當年用的是中二筆名,不好意思洩露真實身份維權,想來想去,最後不了了之,就當跟讀者分享秘密故事了。
俞景陽五百字都還沒看完,元清闌就洗好出來了。夜已深,他拿着吹風機去梳妝臺吹頭發,順便催促俞景陽趕緊去洗。
等俞景陽洗完澡出來,收拾妥當的元清闌已經上床了。他靠着枕頭低頭刷手機,睡袍領口随意敞着,看起來清爽又懶散。
俞景陽在浴室吹幹了頭發,出來前還莫名磨叽了一會兒,卧室就一張床,他還沒确定元清闌想怎麽睡。
聽到動靜,元清闌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平時潇灑愛開玩笑的俞景陽眼神莫名有點飄忽,睡袍穿得嚴實又規矩,除了勁瘦飽滿的長腿,什麽都沒露。
“那個,我睡沙發吧。”
恪守“直男本分”的俞景陽不知為何,就有那麽點心虛。
之前他都裝得好好的,自然大方又得體,如今看到這張床,就有點端不住以往的樣子。
他忍不住在心裏自嘲,俞影帝你演技退步得可以啊。
“嫌棄我?”
元清闌看俞景陽毛毛躁躁站在沙發旁抖落毯子,心下有點別扭。之前一起玩偶爾也在一起睡過,當時彼此完全沒有現下這種微妙感。
他不由摸了摸肚子,轉念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哪兒有!”
聽他這麽一說,俞景陽斷然否認,毯子也不鋪了,轉身來到床邊,居高臨下看着又開始犯敏感的元清闌解釋,“我是怕不小心壓到孩子。”
也有點不好意思。
這句話沒說,是腹語。
“你睡相又不差。”看他說得認真,元清闌也不別扭了,擡手拍了拍另一側的枕頭,熱情邀請,“上來。”
言語之間,他們很快又找回了之前的相處模式。屋裏冷氣開得足,兩人蓋着同一條被子,手臂幾乎挨着,沒有擠一起,也沒有刻意疏離。
燈盞熄滅,一室明亮被黑暗吞噬,起初眼前一片墨色,後來慢慢适應了模糊的光感。
屋裏很靜,仔細聽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元清闌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睜眼睛毫無睡意,就那麽空洞地瞅着屋頂,不知在想什麽。
俞景陽枕着小臂同樣清醒地挺屍,他雖然沒看身邊的人,但全身每條神經都在感受着元清闌的存在。
他現在躺在喜歡的人身邊,根本激動得睡不着,全身的細胞都在興奮叫嚣,也不知道在狂躁什麽勁兒。
“我睡不着。”
元清闌扭頭看向俞景陽,兩人互相瞅着對方,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缭繞着,深夜頓時陷入無限溫柔。
“我也是。”
俞景陽笑了笑,翻身轉向元清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積極做好了陪聊準備。
“你拿戶口本時回家了?”
元清闌不習慣跟人睡,當然他不是反感俞景陽,其實心裏還慶幸是他答應了跟自己結婚,要是換成其他朋友或其他人,肯定沒這麽自然舒服。
“嗯,許月漫送到門口的。”
平時沒事,俞景陽是從來不回家的,也不喊爸媽。元清闌知道他的心結,不會像有些人一樣,站在上帝視角勸他原諒。
現在俞景陽已經好多了,以前偶爾見一次父母,心情能煩躁低落好幾天。
起初恨也帶着希冀,後來慢慢徹底放棄了期待,只剩下難以原諒的抵觸和厭惡。
“哦,我還擔心會不小心碰到俞攀。”
作為始作俑者,俞景陽他爸在元清闌心裏是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存在。他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缺德,近兩年又把主意打到了俞景陽的牧場上。
梧桐牧場有很多名貴馬種,有的純種馬價值千萬,俞攀自己不好馬,但卻想拿馬去讨好生意夥伴。
俞景陽還沒說什麽,他外公就拿拐杖指着俞攀的鼻子一頓罵,差點叫保安趕人。
“哎,哎,大喜的日子別提晦氣的人,我可不想今晚夢見他。”俞景陽急聲抗議,不想讨論糟心的人,好歹也是新婚之夜,留下的應該是美好回憶。
元清闌看他不以為然,什麽也沒再說,只是無聲笑了笑。
是啊,他們都不是容易動怒又喜歡跟自己過不去的少年人了。
這麽些年過去,都長成了可以抗風擋雨的大樹,在不同的領域閃閃發光。而更加難得的是,他們多年積澱的深厚情誼依然沒變,仔細咂摸一番,心裏全是柔軟。
“你笑什麽?”
屋裏雖然暗,但目光如炬的俞景陽還是捕捉到了那抹笑,可能他對元清闌的表情太過熟悉,對方一個下意識的表情和動作,有時憑感覺都能感應到。
“我想起了初中帶你回家砸玻璃的事兒。”
越說話越沒睡意,剛才還平躺着的元清闌也側卧過去,倆人枕着自己的手臂,臉貼臉說話,難掩興奮,“還記得嗎?”
“怎麽可能忘得了!”俞景陽下意識又往元清闌身邊湊了湊,像一起幹壞事成功的小賊,“那可是我同桌的高光時刻!”
當時正值初中一年級時的夏天,元清闌因輕微中暑沒有去上體育課。
下午四點鐘,其他同學都在燥熱的操場上運動,元清闌在座位上一邊啃冰淇淋,一邊背英文單詞。
他是全年級第一的模範生,聰明上進,努力好學,是老師眼裏的寶貝疙瘩。而俞景陽能跟他做同桌,一則是因為倆人長得高,二來元清闌是班裏鮮少不怕俞景陽的人。
當時的俞景陽脾氣火爆還不服管教,像過年孩子們扔地上的小摔炮,動不動就炸。
但神奇的是,面對元清闌身上那股“如掠過湖面上的清風”的冷清氣質,他就發不起橫來。
後來想想,也可能是因為那張幹淨清純的臉,靜靜看着你的眼神,不尖銳不張揚,不懼怕不反感,就像一塊溫潤美玉,根本舍不得破壞其美感。
當俞景陽怒氣沖沖推門進教室時,元清闌剛好吃完冰淇淋。自從跟他做同桌後,俞景陽身上的尖刺收了不少,突然從體育課上回來,還挺讓元清闌意外的。
當時,這一對同桌已分享過小秘密,當元清闌問他怎麽了,俞景陽起初黑着臉不理人,後來砸了兩拳桌子後還是說了。
那個比他大兩歲的哥哥,正好跟他撞了體育課。
還吃飽了撐的,故意拿着相機讓俞景陽看他昨天過生日的照片。
一家人其樂融融,賓客堆着刺目笑容,他哥被圍在中間,俨然集萬千寵愛的小王子。
而跟“小王子”生日只差十天的俞景陽卻從沒有過這種待遇。雖然外公外婆一家也給慶祝,但他還是被深深刺痛,感到了命運的參差。
要不是當時有同學攔着,火氣上頭的俞景陽差點砸了他哥的相機。
同樣都是俞家的兒子,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早早就被貼上了厭惡标簽。
聽完這些,元清闌從容不迫地扔掉冰淇淋的包裝,然後從客桌裏抽出兩張紙巾擦手,“啪一聲”合上英語課本。
繼而又把書包裏的課本盡數倒在桌面上,最後牽起俞景陽的手就往校外走。
因為他們班在學校大門對面的操場上上體育課,門衛以為他們只是回教室拿東西,于是沒多問就放行了。
走出校門後,元清闌在拐角處的一個新商場施工場地,撿了幾塊半截的磚頭,撐開書包裝進去,然後拎着颠了颠分量,朝依舊沉着臉的俞景陽笑了笑。
那抹笑跟平日的雲淡風輕不同,有點得意,還有點壞。
他們打車徑直去了俞景陽家所在的別墅區,元清闌家在哪兒也有産業,于是保安輕易就讓他們進去了。
倆人直奔目的地,繞到俞景陽家的獨棟別墅後面,一排排明亮的落地窗在夏日的陽光中非常晃眼。
俞景陽還沒反應過來幹什麽,元清闌已經抖落着書包将板磚盡數倒在地上。
然後衆人眼中聽話溫和的模範優等生,徹底颠覆了形象!
他彎腰随手颠起半截板磚,朝還楞在旁邊的俞景陽使了個眼色,然後,就看他弓步一跨,手臂由後往前一甩,只聽“哐當”一聲驟響,二樓最中間的那塊玻璃就爛得支離破碎了。
元清闌淡定站好,拍了拍手上的磚屑,還沒鼓動俞景陽搞破壞出氣,那厮已經忍不住跟着出手了。
剩下的三塊半截板磚,像連發的炮彈,一塊接一塊朝着明晃晃的玻璃發射,俞景陽一下比一下狠。
等暢快發洩完畢,俞景陽堵在胸口的憋屈可算舒坦了,整個人又恢複了刺頭神采。
倆人砸完就跑,手牽手像陣風一樣笑着飄遠,不知是累的,還是笑的,出了別墅的大門後,他們靠牆緩了半天肚子才不痛了。
從那時候起,俞景陽就認定了,他同桌将來是能幹大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