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逢冬

那天是英語晚自習, 六點的時候課代表抱了一摞模拟卷發下去。

昨天的壞天氣已經完全消失,外面鋪了一大片火燒雲,是那種粉調的顏色,連帶着讓京大附中的複古式建築都少了點死氣沉沉。

逢冬的桌角又多了兩個蘋果, 是她晚上去便利店的時候不知道誰放過來的, 她回來的時候自習課的鈴聲已經響了, 沒空放到後面了,就暫且在桌角放着。

這件事的影響并沒有因為論壇上熱度的下降而完全消失, 半場考試裏, 逢冬聽着旁邊的兩個女生從席子強事件一直聊到那張判決書。

對于前半段,逢冬的情緒沒什麽起伏,在兩個女生聊到無期徒刑是不是這輩子都得待在裏邊, 有沒有減刑機會的時候,她的試卷停在閱讀B的那頁, 筆尖迅速在卷面暈開一團墨。

後半場考試她的心緒是渾噩的,在課代表收卷的時候完形填空和作文還是一片空白,她在卷頭寫了名,把試卷遞出去。

自由複習周後整個班上的氛圍都有點散, 偏英語老師心血來潮地要交換判卷, 等打好分數的卷子堆回講臺, 她翻了幾張, 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

“還有二十天就高考了, 你們在考場上也打算這麽考?我算了算均分也就九十,知道你們裏邊不少參加了藝考, 藝考也得過線吧, 還有那些拼高考的同學, 前途還要不要了?都給我留這兒改, 改不完就別走了。”

于是大半個班都被留堂。

其中自然不包括陳北炙這種光風霁月的優等生,他從逢冬身邊走過的時候,低頭往那邊看了一眼,視線從她散在肩頭的黑色長發移到她桌上那張慘不忍睹的試卷,食指貼着褲袋輕敲兩下,在她後座的陳茜擡起頭來時慢悠悠收回視線,繼續往外走。

然後在德育樓東邊等她。

從德育樓正好能看到教室所在的那角,他打了根煙,翹着二郎腿,銀質的火機在手裏轉。

逢冬是教室最後一個走的,空的題太多,心神一直定不下來。她旁邊那兩個女生也走得很晚,考試時間基本都用來八卦了,卷子寫得自然一塌糊塗。

逢冬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走廊裏空無一人,她怕黑,打着手電筒往下走,走到二樓的時候看見了在外邊等她的陳北炙,有點安心了。

陳北炙的旁邊站了個女生,是留堂晚走的幾個女生之一,他身上不管是那種衆星捧月的尖子生氣質,還是痞勁十足的不良少年感,都很能讓這個年紀的女生心動。

那個女生是學生會的成員之一,在跟他讨論畢業典禮的安排,京大附中的慣例是把這種活動交給學生自己規劃,所以從這兒出來的學生綜合能力都挺強,不是那種讀死書的。

Advertisement

他在那個女生過去的時候就把煙掐了,手裏撈着火機轉,注意力有點散,一大半都在教室那邊,不過這種散能看出來的得是跟他有點熟的人,那個女生看不出來,因為他在關鍵點都接得上,給的建議極具參考性。

唯一看出點兒端倪的是中間他側頭笑了一下。

那個女生一開始以為是在笑她,話茬還頓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哪兒有什麽不妥,陳北炙的視線很快收回來,按了下脖頸,示意她接着往下講。

他笑是因為那會兒逢冬要從教室出來,她怕黑,先拿着手電筒在樓梯間照了一圈,才折回去關燈,後脊僵直腳步挺快,一邊害怕一邊又擺出挺鎮靜的模樣。

那個女生自然不會知道他笑的是什麽,就覺得他笑完之後心情明顯好了不少,察覺得出來那種,身上那件T的後領被風吹起,勾勒出的骨骼線流暢漂亮,是那副帥得要死的混蛋樣。

這個時候策劃也聊得差不多了,她問:“要一起回去嗎?”

兩人的家住在一個方向,之前女生碰到過陳北炙,他家的貓被養得有點野,沒事的時候就撓門要出去,有一次阿姨去打掃的時候門沒關好,貓跑出去了。

那次陳北炙找了半天,一開始找的都是樓梯間和空調外機這些地方,找了半天沒找到影,最後在流浪貓的聚集地找到的貓。

在一堆流浪貓中間,皮毛油光水滑,特社會,陳北炙就在旁邊開了局游戲,等他給底下的一幫小弟開完會了,才把貓拎回去。

那次這個女生也在,是去喂流浪貓的,一開始覺得這貓挺帶勁,後來陳北炙來了,發現人比貓帶勁多了,是那種青春期很容易就心動的男生。

那次之後她經常去那邊,不過能碰上陳北炙的次數不多,他的一大半課餘時間都在球場或者跟狐朋狗友的局裏。

偶爾碰到一兩次,都是短暫的擦肩,但是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是他坐在後院,翹着二郎腿拎着本《西西弗神話》在看,他那段時間對加缪的荒誕文學很有點興趣。後來那個女生泡在圖書館裏把加缪的書都看了,然後摘了幾個句子發動态,她跟陳北炙的圈子有交集,兜兜轉轉加到過聯系方式,然後第一次收到陳北炙的點贊。

知道他是因為其中的一句話點的贊,他很喜歡那段,但還是開心了好久。

還有一次是去年夏天在小京都外那條酒吧街上,她被一個喝多了酒的醉鬼纏着,正好陳北炙在,揪着那個酒鬼的衣領給了兩拳,把人揍清醒了。

那個酒鬼有點後知後覺地慫了,威脅說這件事別聲張,要不然毀的是她的名聲,她确實聽過不少這樣的說法,覺得這是個有點戳脊梁骨的事,打算息事寧人了,但是陳北炙揪着衣領又給了人一拳。

“有這種想法的都是跟你一樣的敗類,沒哪個正常人會這麽想,別把這些當成護身符。”

後來她決定報警,他在旁邊等到警察來,才轉身進了小京都。

那個時候覺得他帥死了。

喜歡這種男生不是浪費青春和拉低情緒,是能讓人進步的。

唯一的不好就是每一次的交集都在她的腦海中反複出現無數遍,而他大概還記不住她的名字。

所以這次才鼓起勇氣問了這麽一句,問完又補充:“順路,我去嘉泰。”

陳北炙撩起眼皮:“等個人,還得挺久。”

拒絕的意思,距離感拿捏得很好,不會讓人誤會也不會讓人尴尬。

女生點頭,鼓起勇氣嘗試完了,也不是非要個結果,走的時候憑着第六感覺得他心裏估計有人了,要麽還沒追到要麽因為高考的原因沒擺到明面上,應該跟之前不太一樣。

有點羨慕。

逢冬下來的時候德育樓外只有陳北炙一個人了,挂着耳機,翹着二郎腿在那兒等她。

起碼等了一個多小時。

她垂下眼睫:“我給你發了一條消息。”

放學的時候發的,那會兒就估計得走挺晚,讓他先走。

陳北炙低頭看了眼腕表:“跟我算得差不多。”

“你怎麽算的?”

“看過你卷子了。”

他笑得有點痞勁。

逢冬看着他:“交換改卷怎麽換到你那兒的?”

一般交換改都是以列為單位,怎麽算她的卷子也不會到陳北炙那裏,還是三十三個人不偏不倚就到他手。

陳北炙沒說話,雙手插進褲兜,一副爺就是有辦法的模樣,然後領着她往外走。

其實兩人不順路,逢冬明天要去舞團,得回去準備一下,搬出來後她把租的房子的客廳改成了練功房,陳北炙那邊還有個局,章子他們擺出無論如何也得把他拖過去的架勢,主要原因是章子最近追姑娘追得卡刷爆了,又月末了,都懂。

所以陳北炙等了這麽半天,其實就送她回了趟家。

到樓下的時候逢冬說想喝牛奶。

陳北炙看她一眼,懶洋洋地笑了笑:“都捐了啊。”

連他的也一塊給捐了。

逢冬:“包裝太像了,沒分出來。”

他就轉身去了旁邊的便利店,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個袋子,裏邊不是牛奶也不是蘋果,是蘋果奶昔。

她之前說想喝的那個。

逢冬提着奶昔上去的時候他的車還在,她低頭給他發消息。

“Blood on my shirt, rose in my hand.”

鮮血滿襟手握真心。

剛才車載音樂放的歌。

他原本在回章子的消息,看見她發過來的,瞭起眼皮。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撞了個正着。

有點天雷動地火的意味了。

——【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第二天是周末,逢冬去了京南劇院。

劇院十點之後才開門,她出門得早,在附近逛了一會兒,看中了一雙舞鞋,沒買,打算等高考結束拿到兼職工資時再買。

出來的時候看見門口的貨架擺了只陶瓷的貓,孟買,覺得有意思,想買了擺在玄關,在拿到帳臺時猶豫了一下,對伸手接的收銀員說了句抱歉,又放回去了。

十點十五的時候舞團的人已經差不多齊了,孟瑩沒來,人已經去倫敦備賽了。

趙玉楠的度假也宣布告一段落,她本來的計劃是再去趟西部,但是舞團這次有一個選拔,七月底進行,今年新進舞團的只給兩個名額,趙玉楠很看重,得到消息就改簽了機票。

她挺會來事,給舞團的每個人都帶了東西,給逢冬的是一個特辣的比基尼。

兩人在更衣室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到孟瑩的時候,趙玉楠說:“我覺得她還沒放下。”

逢冬往櫃子裏收衣服:“她不是去集訓了嗎?”

“四中的前任中鋒知道吧,”說到這兒反應過來逢冬是高三轉學過來的,那會兒人已經畢業了,又補充,“就是孟瑩前男友,陳北炙來京大附中之前他領着四中的球隊完虐京大附中,後來陳北炙過來之後比賽才帶勁起來。”

逢冬點頭,想起之前孟瑩說過只看四中主場的球賽。

原來是這麽回事。

趙玉楠一邊紮頭發一邊說:“現在人在英國,就在倫敦北面。其實這次的選拔機會更好,她去倫敦之前舞團的老師留過,因為演出的內容已經定了,她在那塊兒是拔尖的,挺穩。”

“不過去就去了,也不差這一兩次機會,”趙玉楠繞完最後一折皮筋,轉頭,“這次選拔你會參加吧,反正到時候高考結束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挺想上舞臺嗎。”

逢冬關上櫃門,發現手機忘了收,又重新打開,中途屏幕亮了一下,上面還停在昨晚那首歌的歌詞界面。

《Teeth》

她給陳北炙發的那句歌詞的後一句是——

Fight so dirty, but your love so sweet.

Talk so pretty, but your heart got teeth.

(互相厮殺,你的愛又如此甜蜜

甜言蜜語,你的心卻生長出獠牙)

作者有話說:

那首歌是《Teet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