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不知道破軍司是什麽地方。我望着那句手書，神情凝重。
林師父都無法抽身回來找我們,看來這次的事很嚴重。
抵達皇城建陽已是傍晚，我進了城門就直沖破軍司而去,卻不想門口竟然沒人。我砸了半天門都不見裏面有反應。無奈下只能去了上次來參加招親時住的酒樓。
酒樓似乎是換老板了。一進店，就看到一個我不認識掌櫃在翻賬本。他聽見門口響動,立馬擡起頭滿面笑容露着小白牙問：“這位姑娘，吃飯還是投宿？”
我簡潔地回答：“吃了睡。”
掌櫃會意，立馬喚來夥計帶我們到大堂一處角落，不一會兒就上了七八個菜。“看衣着，姑娘和公子是來皇城游歷的吧？”
“算是吧。”我歪頭想了想，“我要最便宜的客房。”
掌櫃點點頭。“看在和姑娘投緣的份上，收你一晚二十兩銀子。怎麽樣？”
“多少？”
“一間房，一晚，二十兩！”掌櫃怕我沒聽清楚似的，還伸出手沖我使勁比劃。
“……你怎麽不去搶！”我瞪大眼，警惕地看着老板賊溜溜的小眼睛，“你當你這是迪拜啊？！”
“姑娘，我們這可是上等的客房。二十兩一晚絕對是物超所值！”老板又是一陣海誇，“再說小夫妻帶着孩子來皇城嘛……”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們三個是一家人了？！我有白發嗎？我有嗎？！”我立馬打斷他的話，狠狠白了那掌櫃一眼。然後掏出錢袋，點了四五遍那僅剩的五十幾兩銀子。從薊門出來得匆忙，我根本沒帶多少錢。
掌櫃把我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态度馬上來了個180度大轉彎，鄙視地掃了我一眼：“不肯花錢還出來旅什麽游啊？沒錢就在自家門口院子裏遛狗啊。”
說着還揮了揮手，跟驅蚊似的。
“你！”我聽了這話就想撩袖子揍人，蕭龍宇連忙把我拉住，輕聲在我耳邊勸道：“阿心，別動怒了，出門哪有不挨宰的，要活在當下。”
“……”
最後我們要了一間普通客房，三個人擠一間。我一進房間就占了床，蕭龍宇在一番激烈的争鬥後一腳把小白毛踹了下去，坐在我旁邊傻笑。小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紀，入夜沒多久，就聽到打地鋪的小白毛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我打了個哈欠，拉了拉被子打算睡覺。突然聽見蕭龍宇在我身邊輕聲說：“阿心，我不小了，你別老把我當小孩。”
“是是是，蕭龍宇同學英勇無雙武藝過人可厲害了。”我敷衍道。
“……”
他又憤憤然地說：“阿心，我其實比你大。我到蓮教的時候已經九歲了，可你們總把我當七歲小姑娘。”
“呵呵。”
“阿心，你不是一直說‘流言止于智者，聊天止于呵呵’麽？”
“……呵呵。”不然我還能說什麽，我就是不想跟你說話了，明白？
我嘆了口氣，翻身把背對着他：“蕭不小了，睡吧。”
蕭龍宇沒聲音了。可就在我即将墜入太虛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後的人戳了戳我的背：“阿心，你睡着了麽？”
我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師父今天太累了，沒辦法滿足你，睡吧。”
身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你，你能不能聽我說會兒話……我睡不着……”
我眯着眼睛轉過身去，看到蕭龍宇滿臉漲得通紅，渾身上下像塗了層番茄醬似的。
“你在想什麽？我是說我很困，沒力氣跟你聊天了。”我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把手蓋在他發燙的臉頰上，聲音因為困意變得溫柔起來，“睡吧，我在這兒呢。”
蕭龍宇沒回答，而是突然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前，分開手指交錯而握。他的心髒跳得極快。有那麽一剎那，我竟突然覺得如果這樣靠着他，就什麽也不會怕了。
隐隐約約，我記起自己想要的不是這樣，但沒有能力再深入仔細思考。因為他笑了，笑得溫柔：“阿心，你總以為我在胡鬧，可我一直很認真。我想要留一個人在身邊。”
“你總是飛得那麽高。我那麽努力地練武，只想有一天能和你并肩飛行，再沒有誰高誰低。”
“可我什麽都沒有。不是家財萬貫的翩翩公子，也不是武功高強笑傲江湖的英雄俠客，我只是個每天想着報仇的傻小子而已。我還太弱，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仇人每天在我眼前笑……”
他的聲音漸漸被哽咽代替。我再也忍不住，捧起他的臉，映入眼簾的卻是他慘白的面孔，那神情，像是馬上要痛哭失聲一樣。見我看他，他馬上擡手捂住眼睛，似乎是不想讓我見到他流淚。
他肩上背負了太多我看不懂也不能體會的沉重包袱。我心中一軟，挪到他身邊，擡起胳膊笨拙地把他抱進了懷裏，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腦袋，安慰人的話也很笨拙，翻來覆去只有兩句：“別難過了，現在不是好好的麽？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腦子裏亂亂的，又開口說：“放心，我會護着你，不讓任何人殺你。”
蕭龍宇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滞，然後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低聲說：“……我也是。阿心，我絕不讓任何人傷你。”
“……喂，這只是随便講講吧？你別成天想些這麽危險的東西，多不吉利啊……”我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
他發出一個短促的笑聲，擦了擦臉，終于把頭擡了起來。他的眼睛還有點紅，但剛才那種近乎絕望的神情已經消失了，他的聲音又變得溫柔起來：
“我曾想讓杜芳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做一個尋常女子，忘掉那些不該由你承擔的事情。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只想留你在我身邊。我想你在我身邊笑，想你開心。”
我匆匆別過臉：“別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你是不想懂。”他像是突然大了十歲，語氣裏滿是勝券在握的篤定，“你如今就在我面前，還想逃到哪裏去？楊凰，我都記起來了。見到楊鳳的第一眼，我就記起來了。我丢過你一次，再也不會丢第二次。以後也不會放開你。你能拿我怎麽辦？”
我的确不能拿他怎麽辦，只好無奈地笑，有些洩氣地撤下了抱着他的手臂。“蕭龍宇，我不是楊凰。你心心念念要救的、要護的，是楊凰，不是我。”
“楊凰也好，蘭心也好，我心裏的人是你，不管你變成誰，我都能認出你。”蕭龍宇把我的臉捧起來，輕輕吻了吻，“我想讓你過一個女人該過的日子，我不會讓你變成一個人人争奪的工具。”
這雙美麗的眼睛靜靜凝視我，那裏面有三百裏流火，蘊藏了許多我看不懂的深沉心事。
不知道怎麽面對他。那就這樣吧。這麽長時間，莫名其妙被一衆人追殺來追殺去，我已經累了。這樣的亂世，埋葬了多少枯骨，卻有這樣一個不停追逐在我身後的人，像茫茫夜色裏開出一朵花。
蕭龍宇的掌心有烈火般的熱度，順着我的脊背輕撫而下。我猛然閉上眼，任由他摟上我的腰，将我抱緊。
像在親吻一樣珍貴的寶物，他年輕的唇輕輕靠上來。那麽安靜，仿佛有很多很多說不出口的話，無聲地在唇間交彙。
他的味道幹淨清新，像一種清淡的水果，隐隐透着甘甜。
輕而且柔，青澀無比。
他低聲說：“阿心，不許嫁給別人。”
那樣溫柔，像悄然落地的雪，幾乎聽不見。
我的心跳了一下，兩下，三下……心中那些嘈雜喧鬧的聲音一瞬間全都靜了下去。事情往我不曾想過的方向疾馳而去，他不讓我追回，我也許再沒有機會追回。
我低低嘆息一聲，按住他的後腦勺，加重這個親吻。舌尖輕輕摩挲着他的，無休無止，像是安撫，又像是邀請。蕭龍宇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右手動了動，緊緊把我抱住，慢慢回應着我。由輕到重，從被動到主動。我只覺心中情潮不可抑止，把所有心防都沖垮。
我不記得自己後來有沒有喊他的名字，他的聲音始終在耳邊徘徊，他那樣緊緊地抱着我，一絲一毫都沒有松開。至少那時那刻，我就在那裏，在他懷裏。我們是相愛的。
我把他的長發抓在手裏。那些青絲眷戀地纏在我的指尖上，似乎永遠不會散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為一個男人鳳簪盈頭，髻發挽袖，一生都是幸福。
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從來都只認識他一個，以後的命運還會不會變得那樣面目全非？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在離別面前，所有的猶豫都會不複存在。而在即将到來的死亡面前，所有的愛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