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警覺

北條夏樹:“…………”

他驚恐地倒吸一口氣, 一時間呆住了。

抱着“也許是烏龍”的僥幸想法,他點開line,在輸入框裏打了一個頗為無辜的:【怎麽了?】

【冤種上司:膽子挺大。】

北條夏樹從這幾個字當中看出了自己窮途末路的前景,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是個不認字的文盲。

他食指搭在虛拟鍵盤上, 忽然靈光一閃, 噼裏啪啦地打道:【?!剛剛是諸星大在用我的平板。】

對不起了諸星大, 這個鍋你暫時背一下……反正你和琴酒的關系已經不可能更差了。

等他想好怎麽讓琴酒消氣的時候就去跟對方解釋,加州之行起碼還有五天, 足夠想出對策了。

【冤種上司:你那邊是晚上11點半。】

【冤種上司:他為什麽和你待在一起?】

北條夏樹:“……!!”

他為什麽會知道這裏的時間?

夏樹當場滑跪:【對不起!】

性命攸關的大事當前,他顧不得膩歪, 立刻用上了在論壇學到的、小姑娘們喜歡打的賣萌顏表情:【阿陣, 我錯了qwq】

等等, 是“qwq”還是“pwp”來着?

是不是用錯了?算了索性再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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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手滑了pwp】

很快夏樹發現糾結這個沒有意義, 因為琴酒問:【那三個字母是什麽?】

夏樹當然也不知道到底具體什麽意思,只明白大概是表示示弱。

他想了想, 果斷胡編亂造:【祈求和好的意思,特別特別誠懇。】

繼續道:【不是故意的, 我從來沒那麽想過。】

裝的, 他每天都是這麽想的, 琴酒真的有病。

對方沒再回複。

北條夏樹欲哭無淚,打開論壇,想向擅長哄人的小姑娘們取取經。

【閑聊】說上司壞話不小心被他聽見, 對方生氣了怎麽辦?

【樓主|冰美式人間正道:我說他有病, 怎麽道歉比較好?】

【1L:等上司開了你拿n+1啊, 你工齡幾年了?】

【2L:愣着幹嘛, 辭職呗】

【3L:哦呼, 冰美式在玩語C(*)麽?很還原啊。】

3樓的提醒讓大家如夢初醒, 從此再沒一個人正經回複。

【5L:讓他炒一頓就好了】

【6L:排樓上】

【7L:這題我會,用身體撫平他的怒火】

【8L:橄榄,超市,超藍,辦公室play】

夏樹:“……”

沒太看懂,下意識覺得不是好話。

【11L:別擔心,大哥這麽愛你,你給他艹一下就好了,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夏樹面無表情:“……”

好,這句看懂了。

夏樹頓時有點不安,倒不是怕自己被物理超度了。盡管琴酒确實喂過他一顆子彈,這一槍差點真的把他送去另外一個美麗的世界……但他有種莫名的篤信,對方不會殺自己。

這樣的言論說出去一定會被人嘲笑自作多情,然而琴酒的某些行為确實讓人忍不住多想。

比如夏樹确信,如果有人敢當着Top Killer的面說‘你有病’,那人的下場一定會非常慘。

但他好像就這麽被輕輕放過了,琴酒甚至更關注“這麽晚了你是不是還跟諸星大待在一起?”。

說起來,一個男人會關注他大晚上和誰待在一起,本來就挺奇怪的吧,就算是從前的好朋友也……

夏樹忽然意識到了某種可能:“!!!”

他頓時驚恐地瞪大眼睛:“!”

這個念頭産生以後,相關的證據也跟着浮出水面了。

從前沒有深思的那些小事,似乎染上了與衆不同的意義。

比如對方發現自己和基安蒂大半夜雙排打游戲的時候格外生氣,第二天被拎去射擊場親自指導動作,還讓助教盯着他練滿六小時。

結束的時候,他的手臂和肩膀差點直接廢了,而且因為穿着射擊服渾身都是汗,整個人像是溺過水一樣。

琴酒好像。

是不是……

夏樹退出論壇,捏着手機等了快一小時,掌心微微出汗。

依然沒有消息。

他為自己堪稱石破天驚的念頭輾轉反側,一直失眠到天光微亮,才懷着僥幸和‘那就等睡醒了再說吧’的鴕鳥心态,昏昏沉沉地陷入夢鄉。

……

東京,羽田機場,頭等艙休息室。

伏特加發現大哥表情很微妙,對方閑散地靠在沙發上,表情冷得像水洗過一樣,又帶着幾分猛獸休憩時的氣定神閑。

他們此行的終點是洛杉矶,位于加州西南部,似乎與夏樹行程微妙地重合了一部分。

琴酒瞥了眼不斷彈過來的消息,合上手機,支着下巴阖目休息。

去留學之前,夏樹執意要在他手機裏安裝一個聊天軟件。

六七年前的主流社交軟件還不是Line,具體叫什麽,黑澤陣當然忘了。

小朋友希冀地看着他,眉眼彎彎:“阿陣,你會用***的對吧?挺簡單的。”

黑澤:“哦。”

他笑起來已經有種風流俊俏的少年感,眼尾開扇,招人得要命:“一定要回我消息哦?”

黑澤移開目光,冷淡道:“看心情。”

他拖着迷你行李箱,檢了票進登機橋還要兩步一回頭,小狗一樣巴望着,最後被人流裹挾着往前走。

起飛前還吧嗒吧嗒地給黑澤發消息。

「我很快就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來美國要告訴我!」

「我會給你寄禮物的」

「關機了,接下來十幾個小時不會找你」

到了美國之後也是一點點小事就要告訴他。

「這裏的冰激淩奶油含量好高」

「我好像長痘痘了!就一點點大,真稀奇,給你看看」

「有個同學脾氣比你還壞,動不動就威脅人,也是綠眼睛」

基本上對方發上十幾條,黑澤陣回個一字兩句“哦”、“知道了”、“你廢話怎麽這麽多”。

忙的時候,幾天不回複也是常事。

夏樹深刻譴責了他這種已讀不回的行徑,表示這樣很打擊人;結果很明顯,黑澤陣依然對他長篇大論的說教視而不見。

夏樹抱怨:「你不回消息太影響我的分享欲了。」

黑澤陣:「你可以不發。」

夏樹大聲反對:「怎麽可以?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在做什麽,最好你也能告訴我,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放棄了。」

黑澤陣:「為什麽。」

夏樹哽住,控訴道:「……你有病吧!這也要問為什麽。我樂意。」

對方沒有理會他的控訴。

夏樹盯着他的頭像,用指尖戳了兩下發洩不滿。

第二天他就做了個備忘錄程序,遠程入侵黑澤陣的手機,強制與對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并且是純單向的,反正黑澤也不愛回複。

一開始寫備忘錄的頻率很高,黑澤陣一度因為懶得一條條看彈窗消息而不想開手機。

後來因為夏樹漸漸融入了新生活,消息轟炸漸漸變成了一天一次、兩天一次的日常趣事分享,持續了大約兩個月。

但從某一天開始,煩人的彈窗消失了,持續了好一陣子。

夏樹發的最後一條消息是:「阿陣!我好像知道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甚至帶了三個感嘆號加重語氣。

黑澤陣認定對方只是戲弄自己,畢竟他這樣的話只會接很無聊的事情,比如說“你笑起來一副準備殺人的樣子”、“原來桉樹葉和樟腦丸味道這麽像”,他的目的只是賣關子,想騙自己問出那句“什麽事”。

黑澤不準備讓他如願。

反正用不了多久,夏樹就會主動找上來,一邊哼哼唧唧地指責他、一邊把事情全盤托出。

不過這次好像稍微有點不一樣。

沒有彈窗的第一天,黑澤陣只是皺了下眉,面無表情地合上手機。

第二天還是沒彈窗騷擾,他稍微有些不爽。

晚上,黑澤陣打開那個社交軟件,光是找回密碼就折騰了好一會兒,結果盯着輸入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

他發了一個句號過去。

黑澤:【。】

第三天社交軟件都沒有回複,黑澤帶着某種與對方置氣般的心态,也沒有再找他。

第四天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打電話也不回,于是黑澤聯系了加州那邊的負責人。

電話那頭的人含含糊糊地跟他解釋:“夏樹出了點意外,放心,身體上沒什麽大礙,修養幾個月就好了,也不會落下病根。他的手機?在車禍裏被碾壞了,還沒有配新的,等他出院自己挑。”

黑澤陣緊攥着電話的手指稍微松開了幾分,偏頭去摸口袋裏的煙盒,漫不經心地琢磨着什麽時候得去加州一趟。

煙盒空了,他不太習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銀質火機。

那人繼續說:“但他忘記了這幾年的事。”

“——包括你。”

黑澤陣的動作頓時停住:“你說什麽?”

對方在他陰恻恻的語氣中,低聲而無奈,卻又堅決地重複道:“……夏樹他,忘記你了。”

黑澤陣幹脆利落地解決手頭的任務,第二天直接飛去了加州。

他正好趕上了主治醫生查房,帶着護士長和幾個小護士,好幾個人關切地圍着夏樹問東問西。

黑澤站在門口,看他茫然又乖巧地回答問題。

“你是夏樹君的朋友嗎?”門口的實習醫生主動同一身冷冽的黑澤搭話,“他忘記了很多事情。”

黑澤陣當然沒有理會他,小醫生稍微有點尴尬,還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但他瞥到眼前少年銀發下淬着冷冷寒光的眼睛,愣是将剩下的幾句話都吞回了肚子裏。

恰逢夏樹望過來,很輕的一眼,他和黑澤陣對視了。

他該像豎起耳朵的快樂小狗,瞳孔驟然變亮,彎起眼睛喊黑澤陣的名字,語氣仿佛蜜糖。夏樹一定會因為“黑澤陣來探望我”這件事高興。

但他沒有。

盡管對視了,夏樹的視線并沒在黑澤陣身上多停半秒,仿佛只是看到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完全不在意,于是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

主治醫生帶着幾個人離開了,黑澤仍然松木般伫立在門口。

有個小護士主動給夏樹削蘋果,他笑着說謝謝姐姐,和對方聊了幾句。

黑澤陣氣得咬緊了後槽牙,指關節發出不堪受力的輕微聲響。

他低低地冷笑一聲。

小騙子。

不久前,夏樹帶着點沮喪、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呼吸加速、難以保持穩定規律的心率……我對阿陣也是一樣的。”

他天真又坦誠,擡起泛着水光的眼睛,求助似的看他,像任人魚肉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可愛。

……也叫人無端升起淩虐的欲望。

黑澤陣那時候十分漫不經心地想,他還小,反正跑不了的。

他現在覺得,自己或許太過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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