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露陷
一更
姜之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 半分不留情面的一拳下去，張政希剛站穩腳步瞬間又被打到另一張桌子上。
桌面和地面摩擦發出的巨大聲音讓在場所有人心裏一顫。
張政希扶着桌子站起來, 在姜之又一拳到來之前搶先截下了他的拳頭, 銳利的目光攝進他眼中，“姜之，有什麽事用嘴說，別動手。”
姜之罵了一聲, 用力抽拳竟沒抽動, 他反身一肘撞開張政希, 指着他厲聲道:“我今天為什麽打你你知道, 我們倆的事你別他媽牽扯別人，張政希, 這樣只會讓我更看不上你。”
張政希皺眉，“你把話說清楚。”
姜之冷笑一聲，“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做事極端, 起碼人還算個好人，現在看來真是高看你了。那麽卑鄙的事也能做出來, 真讓人惡心。”
張政希眸中閃過異色, 他面沉如水地看着姜之。
這時他們班突然湧進了一波人, 一個高壯的男生站到張政希身旁，鋒利的眼神掃了姜之一眼, 姜之看也沒看他。
那個男生低聲道:“希哥，什麽情況，我們聽到消息就過來了, 這小子來你們班幹什麽？”
姜之餘光看到那幾人已經不動聲色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把他圍在了中間。
教室一片狼藉, 幾個原本在班裏的學生有的出去了, 有的躲在遠處偷偷打量他們。
張政希這時才把目光從姜之身上移開，拇指輕輕蹭了蹭嘴角，眉頭微微蹙起，沖那男生不鹹不淡道，“你們來幹什麽，沒事，回去上課吧。”
他話音剛落，門口處傳來一片騷動，緊接着又是一波人湧了進來。
“姜哥，什麽情況！”陸越昂大着嗓門走進來，身後跟着高二的那群人，“我們聽說你飯都沒吃完就來高三這邊了，就說來看看，怎麽着？”
他在姜之身邊站定，轉頭挑釁地看着那邊。
大塊頭一看這架勢，當場就要撸袖子，張政希在一旁按住他。
岳峰這時也進來了，一群人高馬大的男生站在教室中間對峙，他一看兩邊的氣氛不對，連忙充當和事佬，“之兒，怎麽回事，希哥？”
姜之還一眨不眨地瞪着張政希，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個窟窿。
張政希率先和緩了臉色，對衆人道:“出去說，別影響別人上自習。”
岳峰看向姜之，伸手拉了他一下，姜之這才移開視線，轉頭出去了。
身後兩撥人也跟着出去，一夥人走到樓下的一個牆邊，這裏是個死角，沒監控，老師也轉不到。
夏夜的空氣中透着悶熱，偶而有風吹過，姜之的衣角簌簌鼓動，他巋然不動立在那裏，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不知在看什麽。
張政希身上已經不見剛才的狼狽，他看着姜之，“樓上不方便說，現在能說了？”
姜之眯了眯眼，周圍有這麽多人，他不可能把話攤開了說，那等于告訴所有人程離家裏的事。
“別娘們兒唧唧的，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我的人，你別碰，不然我跟你沒完。”
張政希突然笑了，“你說的是那天校門外和你一起那個朋友吧？”
“對。”
張政希眼中含着一抹看不清的情緒，嘴角卻還噙着笑意，“我只問你，跟他什麽關系。”
這樣笑不達眼底的一句話，在場的都看出來張政希生氣了。
即便是剛才姜之當着衆人打他兩拳，他也沒露出這種表情。
姜之卻渾身逆鱗，他不想說的話誰也別問他。
“我也再告訴你一遍，少管我的事，我想跟他什麽關系就什麽關系。”
這夥人之間有知道張政希醉酒後跟姜之那事兒的，此時都聽出了點不對勁，看看張政希，又看看姜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本來以為是兄弟火拼，結果是兄弟争風吃醋。
張政希也低頭笑了一下，輕聲道:“那我不可能放過他。”
姜之未消的怒火騰地一下又上來了，一個箭步過去就要動手。
岳峰連忙在中間攔下他，他大概聽明白什麽意思了，他也知道張政希對姜之有那方面的意思，大概是看程離經常跟姜之在一起誤會了。
“行了行了，之兒，消消氣，我看今天就是誤會了，”他轉頭沖張政希道，“希哥，你說程離吧，他是我弟，我托姜之照顧他來着，那小孩兒悶葫蘆一個，但還算懂事，知恩圖報，跟之兒關系挺好的，兩人就是好兄弟。”
張政希嘴唇動了動，最終是沒提拉手的事，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姜之甩開岳峰拉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氣對張政希說，“有什麽招數沖我來，別碰我身邊的人。”
留下這句，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岳峰又跟張政希說了什麽，帶着高二的跟上姜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誰也沒說話，幸運的是沒遇到什麽老師，但是遇到了火急火燎往這邊走的薛松。
“松哥？”有個人叫了一聲。
薛松一怔，周圍黑漆漆的，他只能看見一大批人，但不知道是誰。
岳峰也看見他了，“松兒，你幹嘛來的？”
“我靠，我找姜之啊，我自習上一半才回班，看見劉一玎的紙條又立馬出來了。”
姜之瞥他一眼，嗤笑道，“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薛松問他們什麽情況。
姜之不理他，一個人在前面默默走着。
後面岳峰跟他勾肩搭背說了什麽，姜之也沒心情聽。
回到高二教學樓，岳峰拍了拍姜之肩膀，“別跟張政希他們鬧得太難看，不然大爺那裏不好交代，這個月就是大爺生日，咱幾個跟他們還得一起商量事。”
姜之看了他一眼，他不打算把張政希對程離做了什麽告訴岳峰，岳峰畢竟跟程離沾親帶故，知道這件事只能讓岳峰為難。
不管不顧替程離出頭的有他一個就夠了，岳峰不能再跟高三那邊把關系弄僵。
三中的生态圈裏面，同一年紀的按級部劃分，同校的就按年紀劃分。
比如今天姜之跟他們起了沖突，來的人裏面不管哪個級部，統稱高二的。
高二高三一直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也是洗衣房大爺多年來維持的一種平衡。
但現在這個平衡被姜之撕開了一道口子，他今天單槍匹馬去找張政希的時候沒有想過後面，他沒想到高三那些人會來，更沒想到岳峰他們幾個也會來。
人一多性質就不同了，這麽長時間姜之也是一直礙于這種原因，沒有和張政希起過正面沖突。
簡單來說，姜之是高二老大，張政希是高三老大，他們的沖突代表了高二和高三的沖突，洗衣房大爺不可能袖手旁觀。
岳峰看他若有所思，輕咳了一聲，“沖動了？”
沒想到姜之下一句說，“我還是不幹了吧，高二交給你了，或者随便誰，給大爺過完今年生日，我不想再參與這些了。”
岳峰瞪眼看他，“你說什麽呢，不就是跟他們鬧了兩句，你至于嗎？大爺那邊也不會說什麽，頂多一人罵你們幾句，你怎麽還說起這種話了？”
姜之嘆了口氣，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後他擺擺手，“我就是随口一說。”
岳峰放下心，“沒什麽事，真看不慣他以後少接觸就是了，他今年高三，你說他還能在學校待多長時間，再忍幾個月的。”
姜之沒再說話。
幾人分道揚镳各自回班。
從後門進去，姜之第一眼就看見程離在座位上做題，班裏靜悄悄的，他走過去坐下，程離沒看他，繼續做着桌上的練習冊。
姜之默不作聲地掃了他一眼，也拿出一本同樣的練習冊，低頭打發着時間。
兩人各懷心事，又誰也沒有先開口。
片刻後姜之拿出手機，點開了張政希的微信。
姜之有定時清理消息的習慣，雖然時不時張政希會在手機上找他聊兩句，但他們的對話框在姜之這裏是空白的。
姜之把額頭抵在桌面上，雙手在下面敲字。
-酒吧打工的事，你們說出去的吧，我不管你出于什麽心理，他爺爺知道這件事後氣得住院了，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結果，那我無話可說。如果不是，以後在學校，我希望你的人能管住嘴，不然我不介意幫你管。
打完後，姜之看了幾遍，把最後那句删掉了，按了發送。
他沒給張政希回消息的時間，幹脆利落地删了他。
沒必要再留着了，姜之想了很久沒做的事，今天終于做了。
想了想他又翻出q-q，也删了張政希。
下課後，班裏開始亂起來，出去透氣的，接水的，有串桌說話問題的。
程離停下筆，姜之餘光一直在注意他，一看到他停筆了，頓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程離率先道，“上節課幹什麽了？”
姜之猶豫了千分之一秒，在外人眼中就是沒有猶豫，“找張政希去了。”
已經不用再問什麽，為什麽找他，找他幹嘛，都不用問了。
“姜之，你答應過我什麽，不主動招惹..”
“這他媽是我主動招惹的嗎！”姜之突然吼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爺爺住院了，你打工的事是不是也被傳出去了？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幾個孫子玩陰的玩到我的人頭上，你還想讓我忍着？”
程離渾身一顫，怔怔地轉過頭看着他，“你說什麽？”
“我說，”姜之瞪着他一字一頓道:“你他媽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是這句，”程離小聲道，“算了..”
姜之皺眉，“嘀嘀咕咕什麽呢你？”
程離突然笑了一下，“姜哥，你別生氣，我剛才沒有質問你的意思。”
姜之看着程離的臉突然想上手捏兩把，“輪得到你質問我？”
程離猶豫了片刻，看着姜之眼睛認真道，“姜哥，其實我很開心你給我出氣。”
姜之眯了眯眼，程離這樣說倒讓他有些意外。
“真的，從小到大有什麽事都是我自己扛，被欺負就欺負了，也沒人幫我報仇。”
姜之聽他這樣說就來氣，“媽的，被欺負你不會還手啊，長這麽大個子擺設啊！”
程離眨着眼睛笑着看他。
姜之皺眉道，“你爺爺到底怎麽回事，問題大嗎，我要不要去看看？”
聞言，程離垂下視線，“爺爺沒事，已經出院了。”
姜之看着他，“那..工作那個，還能做嗎？”
程離搖搖頭，“不做了，他說耽誤學習。”
“你爺爺，有沒有罵你？”
“爺爺他只罵我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成天想着怎麽賺錢，這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
姜之點點頭，“确實，而且那個工作環境也不太合适。”
姜之其實想知道程離心裏怎麽想，他害怕程離因為那些人的話傷自尊，但他不知道怎麽問。
過了一會兒姜之突然覺得不對，“那天我看你打架也可以，在人脖子那裏弄了一下就讓他咳得彎不起腰，你不像是怵這個的，為什麽你..”
“我小時候練過一段時間太極。”
“哦..”
程離笑了一下，接着姜之的話說，“為什麽我不去讨回公道，跟他們打一架？”
姜之摸了摸鼻子，“也不是非要打架，就是..”
“姜哥，我知道你的意思，”程離的嗓音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間，音色偏低，安靜說話的時候會有種安撫人心的感覺。
“或許我跟很多人不同，我從不在意這些沿途的聲音，他們說了什麽，我聽到了就是聽到了，但不會在我心裏掀起什麽波瀾，更不想因為那些不好的話再去浪費我的時間精力。”
“你現在遇到的這些人，百分之九十五會在兩年後消失在你的生活裏，剩下的百分之五可能五年後，可能十年後，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會陪你走完一生。”
“各個階段都是這樣，總會有人出現，接着消失，唯一不變的是你，和你腳下的路。”
“姜哥，不要管別人，我們眼中只有腳下的路就好了。”
姜之怔怔聽着，“你小小年紀，腦子裏怎麽想這些東西？”
程離突然抿唇一笑，從桌子下面掏出本書，“那你小小年紀，腦子裏在想什麽？”
“嗯？”姜之順着他手去看，就見那本從家拿的《辦公室主任和他的健身教練男友》赫然出現在程離手裏！
封面上兩個近乎光屁股的男人大咧咧地暴露在了陽光下。
作者有話說：
十二點左右有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