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雲墨規雖然沒有在楊晟面前掩飾過身份,可他也清楚從未有人當着這人的面提過雲墨規三個字,除了天命谷和靖雲派的人,江湖上還有幾個人知道雲墨規的真實容貌?若不是淮北夏鄒化一家人的死,恐怕連雲墨規這個名字也會被人淡忘了。
雲墨規當然不會以為單憑知道他姓雲,就猜出他是雲墨規來,這個少年人到底是什麽身份?雲墨規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卻不敢下定論。
楊晟緊扣着手裏兩把飛刀,似乎随時就要沖着雲墨規身上而去。
雲墨規并不在意自己身份被暴露,仍是氣定神閑,甚至将雙手背在了身後,對楊晟道:“你的飛刀都是我教的,你用它來殺我?”
不過是句試探的話,楊晟卻終究做不到面不改色,他不自覺抿了抿唇。
雲墨規陡然朝楊晟面前襲來,同時喝道:“殺了他!”這一聲暴喝卻是對沙譽所說,讓沙譽動手殺了齊若堂。
齊若馨心驚叫道:“不要!我給你鑰匙!”
沙譽沒有動手,而楊晟手中飛刀已經接連朝着雲墨規面前射來,雲墨規兩手一抄,寬大袖口将飛刀紛紛卷起,并沒有傷到分毫。
楊晟下意識便往後退,飛刀接二連三射出。
雲墨規一邊接飛刀,一邊道:“飛刀再精妙,也不過是有路可循的死招式罷了,你跟了我那麽些年,就只學到了這些東西。”
話音落時,雲墨規已經落在楊晟面前,一掌拍向他胸口。
忽然,楊晟被人從身後拉開,陸靖華突然出現,擡起手來接下了雲墨規這一掌。
雲墨規那一掌竟是想至楊晟于死地,陸靖華勉強接下他那一掌,身體往後退去,支撐不住半跪下來,嘴角溢出鮮血。
楊晟連忙去扶陸靖華,“陸兄!”
雲墨規手掌握成拳頭,輕笑一聲,“年輕人,武功不錯。”
“哥哥!”上官謹鴻也随後趕到,見到陸靖華受了傷,不顧一切便要對雲墨規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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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華知道上官謹鴻不是雲墨規對手,連忙喝道:“謹鴻!回來!”
上官謹鴻向來聽他的話,雖然不甘心,可還是停了下來,蹲在陸靖華身邊,察看他的傷勢。
楊晟摸出身上還剩下的兩柄飛刀,橫在胸前。
雲墨規忽然手一晃,将剛才他收入袖中的飛刀全部捏在手中,扔還楊晟,道:“你如果能傷到我絲毫,我今天都不殺你們。”
楊晟接住飛刀,擋在陸靖華面前,直視着雲墨規。
雲墨規也看着他,忽然問道:“易昀非對你動過手?”
楊晟聽他提及易昀非,忍不住脫口而出:“師叔,你把我留給天命谷的人,可是要借他們的手殺我?”
雲墨規輕描淡寫,“不錯。”
“為什麽?”楊晟不禁問道,“不肯為了你背叛師門,師侄所以該死?”
雲墨規卻說道:“那不重要,只是因為我下不了手殺你罷了。”
楊晟并沒有明白他話中意思。
雲墨規又道:“晟兒,不必廢話了,直接動手吧。”
楊晟知道,雲墨規今天是一定不會放過他了。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四把飛刀,刀鋒寒光閃爍,似乎稍有不慎,就能要了人性命。可是楊晟明白,他未必有那個本事靠飛刀傷到雲墨規。
以前雲墨規教他用飛刀的時候,曾對他說過,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是靶子,不會站着不動任由你殺,你見到人再出招已經晚了,你只有知道他下一步的行動,先他一步,才能夠用飛刀殺死他。
這些年來,楊晟也的确牢牢記住了雲墨規教的東西,大部分人的行動與他的招式習慣是分不開的,這飛刀只有十三式,前面十二式都可以碰不到對手,可是第十三柄飛刀出手,還是抓不住他的行動方向,那麽只能說明,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這飛刀也就無用了。
對于楊晟來說,雲墨規便是這麽一個存在,無法抓住他的下一個行動方向,或者他讓你抓住了,也能快過你的招式,讓你碰不到他的身。
楊晟追着雲墨規出手,腳下步行變換,甚至嘗試繞到雲墨規身後,可惜通通是徒勞。
十二柄飛刀已經出手,楊晟已經置身試劍臺上,雲墨規卻沒有絲毫損傷,楊晟手中扣住第十三把飛刀,他看到雲墨規眼神變了,知道雲墨規在等他出手,這十三把飛刀一出,雲墨規就可以動手殺死他了。
楊晟忽然手腕一轉,将飛刀收了回去,同時反手抽出試劍臺上一柄長劍。
即使并非極品,那把劍也是棋麓山莊三年鑄劍中難得的好劍,銀芒流淌,劍嘯清鳴,楊晟棄了飛刀,改使靖雲派的劍法。
雲墨規冷哼一聲。
楊晟使的是靖雲劍法裏面最為普通的一套入雲劍,這套劍法并不算什麽精妙的劍法,不過卻是楊晟最熟悉的一套劍法。
他幼時學劍,因為天資不高,一套劍法常常練上許多遍也不熟練,師父年輕時對他耐心還好,後來師弟入門之後,師父對他的期望也就漸漸低了。楊晟多少有些不甘心,十多歲時習這套入雲劍,為了讨師父喜歡,他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面,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幾乎所有招式都爛熟于心,為的無非是讨師父一句贊揚。
可是也就是那年,楊晟在後山遇到了雲墨規,跟着雲墨規學了那套飛刀,他自覺于劍法一道自己并無天賦,練劍的心逐漸也就散淡了,那之後再沒有如此認真地練過一套劍法了。
那套入雲劍,在楊晟手中使到了極致,削、挑、刺,無不精準到位。雲墨規手中沒有武器,并不與他近身硬拼,而是閃避着劍招,且還算應付得輕松。
楊晟劍招越使越快,身體仿佛存在着記憶,根本無需思索,上一招未死,下一招已出。
雲墨規冷聲道:“入雲劍我也會,憑這個能殺我?”
楊晟反手一刺,雲墨規一個旋身,輕易避開。然而楊晟賭的就是這一下,他趁着雲墨規旋身避讓的時候,探手抓住雲墨規手掌不放。
雲墨規用內力一震,想将他震開,楊晟卻是硬生生扛了下來,牢牢抓住他的手不放,然後另一只手握着劍,反手朝自己手刺下來。
雲墨規陡然間明白過來他的意圖,擡腿朝他胸口踢去,然而仍是慢了一步,楊晟被他踢得往後飛去,可是雲墨規的手卻被劃了一條長口子,至于楊晟自己的手,被長劍刺了一個對穿。
楊晟躺倒在地,抵擋不住力道往後又滑了一截,他用力将劍從手掌抽了出來,然後握住自己手腕,道:“你受傷了,說話算話。”
“楊晟!”上官謹鴻見狀,按捺不住起身。
陸靖華卻拉住他,不讓他對雲墨規出手。
雲墨規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又看了一眼楊晟,最終什麽都沒有說,轉過身對樓雀星道:“帶齊大小姐去拿鑰匙。”
樓雀星本來也看着楊晟,這時應了一聲好,将齊若馨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仍是由沙譽扣着齊若堂,讓她去取了鑰匙,親手為他們打開藏劍閣的門。
上官謹鴻跑到楊晟身邊,撕開衣袍下擺,幫他包紮手上傷口,擔心問道:“楊晟你怎麽樣?”
楊晟搖了搖頭,看向陸靖華,“你哥哥沒事吧?”
陸靖華撫着胸口站起身來,“我沒事。”他氣血有些動蕩,現在已經壓制了下來。
楊晟也撐着上官謹鴻手臂站了起來,他手上傷口自然厲害,可是胸口那一下也是踢得他氣血翻騰,本來就內急攻心,如今又添內傷,眼看着便要吐出一口鮮血來,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陸靖華突然問道:“雲墨規是靖雲派叛徒?”
楊晟輕輕一點頭,“是他。”
上官謹鴻小聲道:“我聽你叫他師叔。”
楊晟垂下目光,“那是他離開門派之前的事了,一時改不過來稱呼。”
陸靖華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一定要進棋麓山莊藏劍閣?”
楊晟搖了搖頭,他并不知道雲墨規此次究竟作何打算。
陸靖華聞言,猶豫片刻,對上官謹鴻道:“我們去看看。”
上官謹鴻立即點頭應道:“好。”
楊晟略有些驚訝,他是有心想要救齊若馨,不過只是有心無力,拼上一條性命也未必能幫得了齊家人,可是陸靖華和上官謹鴻去藏劍閣打探,若是驚動了雲墨規,怕是不會再輕易放過他們。
上官謹鴻扶着楊晟,對他說道:“楊晟,你別去了,我跟哥哥去,你留下來照顧好自己。”
“不行!”楊晟抓住上官謹鴻不放,他千辛萬苦拼得雲墨規放過他們,哪裏能又能見他們去送死,“都不要去。”
上官謹鴻道:“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他發現的,一定不會出事的。”
說完,上官謹鴻對陸靖華點了點頭,然後放開了楊晟,對他道:“我們很快就回來。”
楊晟伸手想要再抓住上官謹鴻,可是他與陸靖華已經一前一後朝着後院藏劍閣的方向去了。
楊晟捂住胸口後退兩步,強壓下翻騰氣血,自地上将散落飛刀收了回來,也朝着後院的方向追了過去。
樓雀星帶着齊若馨去取了鑰匙,然後将人帶至藏劍閣鐵門之前,齊若馨手裏握着三把鑰匙,卻遲遲沒有開鎖,她問雲墨規:“你們到底想要找什麽?”
雲墨規道:“你只需開門便是。”
齊若堂還在沙譽手裏,齊若馨沒有辦法拒絕,她用鑰匙将鎖一一打開,然後退後一步。
雲墨規卻道:“勞煩齊小姐開門。”
齊若馨伸手抵住鐵門,卻沒有動作,片刻後說道:“門後有機關。”
雲墨規面上表情并無變化,“那就勞煩齊小姐将機關解除。”
齊若馨伸手在鐵門旁邊摸索片刻,将一塊微微突起的鐵磚按了下去,然後才伸手将大門推開。
樓雀星推着齊若馨走在前面,雲墨規跟在他們身後,沙譽則扣着齊若堂沒有進去。
藏劍閣內分上下兩層,全部擺滿了兵器,不只是劍,還有許多其他武器,皆是棋麓山莊幾十年來鑄造的最為精妙的神兵利器。
雲墨規對那些卻并不感興趣的模樣,他對齊若馨說道:“我問你,破雲刀和逐月劍的鑄造圖紙在哪裏?”
齊若馨陡然瞪大眼睛,随後強作平靜道:“什麽圖紙?藏劍閣只收武器,不收圖紙。”
雲墨規搖了搖頭,一只手放在旁邊鐵架的一個大銅錘之上,“齊小姐不要撒謊,你弟弟就在外面,你撒一句謊,我們砍他一只手臂,你滿口謊話,手不夠砍了,就剁他雙腿,你看看是你能撐得比較久,還是你弟弟能撐得比較久?”
藏劍閣大門之外,齊若堂聽到雲墨規的話,已經吓得涕淚橫流,不禁叫道:“姐姐——”
雲墨規于是道:“我問你,破雲刀和逐月劍的圖紙在哪裏?”
齊若馨嘴唇動了動,忽然便洩了氣力一般,說道:“在樓上,老君神像下面。”
雲墨規點點頭,示意樓雀星帶着齊若馨去樓上取圖紙。
樓雀星依然用絲線困住齊若馨,輕笑道:“齊小姐請。”然後便跟在齊若馨身後,自左側樓梯,上了二樓。
雲墨規仰起頭朝上面望着,說道:“齊小姐凡事請三思,為了一張圖紙,害你齊家斷了香火,實在不值當。”
齊若馨滿眼恨意,并不應他,而是朝着二樓供奉的老君神像走去。
就在此時,楊晟也趕到了後院,在那之前,他回了一趟自己所住的偏院,從包裹裏取出一樣東西帶在身上,正是在青衣族時,木茛送給他防身所用的迷煙。
楊晟到後院時,遠遠見到沙譽用劍抵着齊若堂守在藏劍閣大門之前,他便不敢再靠近。
忽然,陸靖華落在他身邊,示意他噤聲,然後托着他的腰将他帶到旁邊一棵大樹之上,上官謹鴻也在樹上,見到楊晟露出驚訝表情來,不過不敢發出聲音。
楊晟微微掀開衣襟,給他們看自己懷中竹筒。
兄弟兩人都是見識過青衣族迷煙厲害的,頓時詫然。
楊晟附在陸靖華耳邊道:“你們能否制住門外之人,我将迷煙扔進去。”
陸靖華猶豫一下,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告訴上官謹鴻楊晟的意思。
楊晟伸手扣住懷中竹筒,他其實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夠對付得了雲墨規,不過是孤注一擲,再拿命賭一把算了。楊晟甚至心想,如果失敗了,是不是可以死皮賴臉賴定雲墨規答應了今天不會殺他們,想到此處,楊晟不由搖頭苦笑,他雲師叔豈是那種信守承諾之人?剛才放過他一命,已經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