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後幾天,姜家風平浪靜。

徐海清照常上下學,回到大宅很少說話,經常貓在二樓看書。

她在學校沒什麽朋友,但在同學眼中不屬于內向的女生,反而覺得她有些冷漠。

不過她在這裏有點名氣,因為有一棟還在建造中的教學樓就是姜林升捐的。

歷城的豪門圈很喜歡玩捐贊助這一套,姜林升發家之後也學了起來。

在這個圈子裏,比較重視的孩子都會放在身邊養,家族并不會特別在意他們畢業于哪所學校,只要過得去就行,他們也不會指望學校教的中庸式教育能運用到“商業實戰”中,上大學只是個過場,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學習公司管理上。

徐海清想,或許這一套姜林升也學了起來,還在她這裏活學活用。

再說姜林升,他雖然沒念過幾天書,卻很會搞權術平衡。

他這些年生意做得大,早年累積下來的人脈開始發揮作用,其他企業家族遇到難擺平的事,也會找他出面。

徐海清沒有細究她和姜林升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她不關心那些,只知道他們之間的親情薄如紙,就算姜林升是她親生父親又如何,她不會因此就牽腸挂肚。

但因為有章赫的提點,徐海清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問題。過去她多少有些排斥姜林升,始終認為自己是暫時“寄人籬下”,這層排斥反倒成了障礙。

如今她抽離出來,倒是比較客觀的審視姜林升的為人處世和手段。

即便是姜林升在家養病,大宅也不乏客人拜訪。

徐海清時常坐在二樓的拐角處,這裏有遮擋,但不會阻礙聽覺,樓下廳裏的言談都能聽到一些。

以前她并不太當回事,只覺得是虛僞寒暄、迎來送往,如今大約是看的書多了,加上有章赫的知識灌輸,反倒聽出不少門道。

無論是政圈還是商圈都有明話、暗話,說出來的是“遮擋”,沒說出來的才是“真章”,但這都得品。

至于姜林升那幾個養子、養女,其中兩個常年在外埠,只在姜林升出院後匆匆趕過來看他一眼,不到一天便回了。

本地的三個徐海清也從旁觀察過。

智商方面,似乎能跟上姜林升老奸巨猾的,也就只有賀銘遠。

有時候家裏來客,賀銘遠會被叫過來。

康堯和羅珺通常不會用在這裏。

康堯最近行蹤神秘,來去匆匆,多半還在為調查肇事司機一事奔波。

羅珺麽,媒體方面她比較拿手,無論是多大的公開場合都游刃有餘,是個善于統籌管理的公關人才。

隔三差五,賀銘遠會主動來一次大宅,彙報和姚家合作的進展。

但徐海清心裏一直有個問號。

按理說,這件差事應該是羅珺更擅長,如今卻落到賀銘遠手裏。

哦,是了,好像是因為姚家的姚寫意初來乍到,因緣巧合先一步結實賀銘遠,姜林升便順水推舟将事情交給他——這件事羅珺是有過意見的。

不過在徐海清看來,讓賀銘遠這個“騷包”去招呼姚寫意,的确更為高明。

只是那所謂的“因緣巧合”,是否真是巧合,徐海清可不信。

因為這些觀察和思考,徐海清的性子越發沉靜,這就令大宅裏來往的人越發吃不準她的想法,畢竟原來“乖巧”的刻板印象已經被大洪事件徹底颠覆。

徐海清自覺這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還不壞。

不過這樣平靜自在的日子,很快就被另一場意外打碎。

……

事發那天,徐海清就和平時一樣,放學後不緊不慢地走到校門口上車。

上車後,她就開始翻書。

不過這本書內容有點深,她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看幾行,累了就看着窗外放空。

老張的行車路線和過去一樣,途中會有一段比較堵車,因為要經過一所小學校和一家幼兒園。

平時這段高峰會錯過,但今天徐海清下課早,剛好撞到一起。

小學校門口的街上到處都是孩子和家長,他們也不急着回家,就站在路當間和其他同學家長聊天說笑。

徐海清聽到孩子們哇啦哇啦的聲音,便放下書,漫無目的地看向路邊。

那裏臨時停了幾輛私家車,應該都是家長的,一群戴着小黃帽的小學生在車前追跑打鬧。

家長們有站在一旁說話的,也有呵斥孩子的。

這時,迎面的人行道上,有個男人健步穿過。

他一邊走一邊躲避小黃帽們,懷裏還抱着一個小女孩,身上沒有書包和小黃帽,女孩年紀太小,不像小學生,應該剛從幼兒園接出來。

相比周圍溜溜達達的其他人,男人似乎更專注于趕路。

他越走越近,徐海清的視線也跟着轉移,快到平行線時,這才看清男人的裝束和女孩的模樣。

男人一身休閑西裝,牌子不便宜。

女孩則穿着深藍色的棉布裙,外面是一件米白色短外套,頭上紮着兩個小辮子,還戴着彩色幾何圖案的發卡,腳上是一雙紅色瑪麗珍皮鞋。

而女孩就趴在男人肩頭熟睡,臉蛋肉圓,嘴巴嘟着。

男人很快越過姜家的車,消失在徐海清的視線裏。

她沒有轉頭繼續追看,又将手裏的書打開,找到剛才讀到的段落。

幾分鐘後,車子終于離開小學校,又來到幼兒園的範圍。

幸好已經過了下學高峰,家長走了大半。

這時,老張破天荒地開口了:“小姐。”

徐海清擡眼,剛要問什麽事,就見老張側頭朝車子的側前方擡了下下巴。

徐海清看過去,只見幼兒園門口一輛熟悉的私家車,還有個男人站在車前、

男人神色肅穆,眉頭緊張,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插在腰上,一臉火急火燎的模樣。

正是康堯。

康堯也看到了他們的車,擡了下手。

老張回了個手勢,随即對徐海清說:“好像不太對勁兒。”

徐海清也覺出來了,說:“靠邊看看。”

老張依言照辦。

徐海清走下車,來到康堯跟前,康堯也剛好放下電話,粗魯地撥了撥頭發。

徐海清問:“怎麽了,堯哥。”

康堯語氣有些緊繃:“小春……找不着了。”

他在中間停頓了一秒,還抿了下嘴唇,仿佛要說“丢了”,卻又改口,顯然還沒有完全放棄,不想這麽快就下定論。

小春就是大洪的女兒。

徐海清皺了下眉,心裏跟着生出一點古怪的感覺。

這種事很難說的,可能只是小孩子自己到處亂跑,興許一會兒就跑回來了,也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

如果是前者,早晚都能找到,但如果是後者,就不好說了,也許是遇到人販子,也許是……

徐海清問:“幼兒園裏和街上都找過了麽?”

康堯:“幼兒園裏沒有,街上人太多太雜,我叫了五個人過來,他們正在找。”

很快,老張也開始幫忙找人。

徐海清等在原地,聽着康堯繼續打電話。

西邊的天開始泛紅,天色将晚,康堯的情緒越發焦慮。

大洪進局子之後,他的妻子一度情緒不穩,加上正值換季,大概是火急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康堯自覺這件事他有責任,因為無法護住大洪而愧疚,便讓妻子将接送孩子的工作接過來——正好康堯的女兒小雨馨和小春念的是同一個幼兒園。

這時,康堯車子的窗戶降了下來,從裏面露出一個奶裏奶氣的小臉,正是小雨馨。

“爸爸。”

康堯來到窗前,又換成一副慈父的面孔。

但小雨馨顯然也是擔心的,她一直在追問小春的下落。

康堯安撫着她,嘴上說着“沒事的”,但徐海清看得出來,他比剛才更慌了。

一個半大不點的小女孩能跑多遠呢?

五個人到處找,連影子都沒碰見,答案只有一個——有人帶她走。

而且這時候,多半已經驅車離開。

康堯又問了一次小雨馨,最後一次見到小春是什麽時候,都說過什麽。

小雨馨也再一次回答說,小春說今天會有一個跟爸爸關系很好的叔叔來接她,小春還問她要不要一起跟着那個叔叔去玩。

小雨馨有些心動,但沒有答應。

等到放學,小春就拉着她要去找那個叔叔。

小雨馨想到今天爸爸會來接她,便拒絕了,還說要小春跟她一起回家。

小春卻很快跑走了。

接着,小雨馨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發卡說,這是那個叔叔送給小春的,因為小春見她很喜歡,就送給她一對。

徐海清順着看過去,剛好看到兩片彩色幾何圖案,很像是教堂裏的玻璃窗,襯在黑色的頭發上額外醒目。

徐海清眯了眯眼,雖然覺得是自己太多心了,但還是走到車前,笑着問:“那小雨馨還記不記得,她今天穿了什麽樣的衣服呢,小裙子,還是小褲子?”

小雨馨:“小裙子。”

徐海清又問:“什麽顏色呢?”

小雨馨:“藍色。”

徐海清心裏一緊,但很快又想,穿着藍色裙子的女孩有很多。

康堯注意到徐海清的異狀,将她拉到一邊,問:“你是不是發現什麽?”

徐海清這才說道:“來的路上我看到一個男人抱着一個小女孩經過,女孩穿着藍色裙子,也戴了同樣的發卡,外套是白色的,身上沒有書包。不過那男人看着很自然,穿着也不普通,可能就是小孩家長……”

康堯臉色變了,隔了幾秒,說:“小春的确沒拿書包,現在還在我車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結尾删掉一小段,放到這裏詳細寫一下,比較重要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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