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局

回到老家後,蜜娘又恢複了和爹娘同住一床的日子,當然她也知道這種日子不會太久,再過兩天,她們就要去府城了。

爹說在定勝門附近賃了一處環境不錯的宅院,這是尚四奶奶牽線找的一處地方,聽聞這裏環境優美,周圍住的都是大戶人家,也非常安全。

當然,這樣的宅院,正常價格一個月三錢差不多,一年下來,可能十兩左右是需要的,但是尚四奶奶只肯收了二兩,本來她是一文錢都不要的。

要說尚四奶奶虧本嗎?

不,一點兒也不虧。

尚四奶奶的兒子一年到頭病病歪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說做生意可能很難,讀書雖然耗費些心神,但是人有了功名,就是一張護身符。

好先生可不好找,有誰會傻到不找自己熟悉知根知底又有學問的案首,再去外面找不知根基的人呢!

做生意的人,哪有吃虧的。

瞧,她爹就送了一本蒙學注解給那位尚四奶奶,又親自指導了一二。

這麽做的也不止是尚四奶奶家,說起來尚四奶奶還想送些貴重東西,還都被定二奶奶拒絕了,定二奶奶雖然窮,也需要錢,但她更知道貪心會帶來麻煩。

前頭的桂大奶奶更是讓阮十一拜阮嘉定為師,當然,阮嘉定也以學問不足尚未同意,但是他把阮十一平日的得意的文章逐一修改,教的也不可謂不盡心。

現在阮嘉定是一心想舉業的,蜜娘知道在前世父親并未中,但是這輩子因為中了案首,他手頭寬綽些,蜜娘和定二奶奶都勸他再去武昌的大書院求學,不比前世留在府學好。

府學大多是考上混日子的,真正舉業的都是在外請的名師,以阮嘉定這種沒有長輩提攜的,自然也請不到什麽名師,固然只能去大書院,索性他一府案首的名頭好用,順利去了湖廣最富盛名的黃鶴書院,不日他就要去武昌,只隔一段時日回來點卯就成。

當然了,歲考是一定要拿一等的,所以教谕也要打點好。

這七七八八,其實錢就不算太多了。

不過,好在吃穿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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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一大早,定二奶奶懷着孩子很容易餓肚子,好婆早早的端來早膳,吃的也很簡單,一碗炸饅頭,熬的爛透了的紅豆桂圓粥。

饅頭片上裹了蛋液,炸的金黃酥脆的,蜜娘等一上桌就忍不住先吃了一片,定二奶奶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饞貓。”

這不是蜜娘故意搶在長輩之前吃,實在是因為她當年在宮中有孕時防不勝防,故而在吃食上很留心,尤其是入嘴的吃食。她不知道定二奶奶是因為什麽原因流産的,但是多留心些總是好的。

嗯,還好,這些都是沒問題的。

定二奶奶不以為意,女兒個子高胖,當然就吃的多。

阮嘉定更是看女兒哪哪都好,況且,他即将去武昌,雖然武昌和江陵坐船很近,可不能時時在家,他就更想閨女兒了。

“今兒我還要去族長那兒去一趟,爹娘的事情也勞煩他們多約束,你們娘倆就在家裏,反正咱們盡快去府城,不耽誤我們蜜娘讀書。”

“好。”

定二奶奶也巴不得女兒學大學問才好,因此十兩銀子的束脩,她眼皮都沒眨一下就出了。

女兒讀女學,比丈夫在書院還貴,丈夫在武昌的書院,一年不過三兩膏火銀,還因為他是案首,還減免了部分。甚至連宅院租在府城都是為了女兒,否則,她在家裏生産反而更好。

雖然公婆不着調,小姑子也不好相與,但是現在随着丈夫有了功名,這祖宅原本也是丈夫的,她手裏有錢,下人也更向她靠攏,這樣反而不花銷什麽,且還有尚四奶奶這等關系不錯的能幫襯一二。

去了府城反而人生地不熟,再者住在城裏那是一針一線都要花錢。

可定二奶奶又覺得非常值得,她沒有讀書也不識字,後來還是嫁給丈夫後勉強跟着認識幾個字,所以丈夫說的某句成語典故她不懂,交際應酬她也不是很會。

這難免讓她都覺得自己小家子氣。

她是沒辦法了,但總希望女兒比自己要好要更強些。

“嫂子,外邊有個人說尚四奶奶讓您過去一趟呢。”阮屏兒趿着鞋進來報信。

俗話說女大不中留,阮屏兒失去那之前那樁絕佳的婚事,之後找的媒婆說親的那幾家條件很差。當然,這也是和阮屏兒自身有關系,她爹是個敗家子,她本人嫁妝沒有,人也生的不好看,連賢惠都沒有,在家就和嫂子鬧,這樣的人誰要?

所以她現在只好巴結奉承嫂子,哥哥出息了,別人也許會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對她高看一眼。

這也是蜜娘腦海中阮屏兒的模樣,她聽聞尚四奶奶喊她娘去,不免有些奇怪:“姑姑,那來人是個什麽人啊?”

阮屏兒想了想:“似乎是個小丫頭,梳着丫髻。”

“姑姑認得她麽?”

“眼生的很。”阮屏兒說完又笑道:“不過尚四嫂家大業大,我聽說她們家又買了一批下人進門呢。”

定二奶奶倒是不疑有他,她再怎麽精明,也不會想到有什麽無妄之災,倒是蜜娘笑道:“娘,我要姑姑陪我去,您就好生在家歇着吧,反正四伯母真有什麽大事,她會上門來說的。爹爹都說了,讓您好生歇着。”

阮屏兒也立馬勸道:“嫂子就在家裏歇着吧,我陪蜜娘去就是了。”以前她欺負過蜜娘,現在蜜娘主動示好,她怎麽會不去呢。再說尚四嫂出手大方,去一趟可能還有點心拿,何樂而不為。

這姑姑也虛榮,出去時順手把定二奶奶的褂子穿在身上,她是能占便宜就占,蜜娘也是很無語。

阮家聚族而居,尚四奶奶家離她們家其實很近,經過一個甬道就能到,姑侄倆剛走到道上,不遠處就見到一個小黑狗,阮屏兒還撇嘴:“這是哪兒來的野狗。”

“不對,姑姑,它眼睛是紅色的。他是只病狗……”

廖氏忐忑不安,她是個老實人,生平第一次做虧心事,難免惴惴不安。

婦人懷孕胎未穩最容易滑胎,她想買紅花麝香,只可惜那玩意兒太貴了,更別提避子藥,姨母昨兒看到她這裏老鼠成群,倒是好心留了包老鼠藥,但她也沒有謀財害命之心。她要的只是讓飛兒過繼出去,又不是想要定二奶奶的命。

她原本在阮家門口潑了些油,但出門的是阮嘉定,他看門口有油漬,立馬讓人用柴灰掩了,又重新掃了一遍。

沒辦法,她這才想了一招。

廖氏小時候她娘曾經被野狗咬過一口,孩子就沒了,她想試試,時不我待,再晚,等定二奶奶一回府城,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她靜靜的等着消息,一直等着隔壁亂起來,她還能适時上去關懷幾句。

但一直到夜幕降臨,都沒有任何消息。

最後,她終于按捺不住走了出去,在阮家門口站着聽了半天都沒響動,失望的轉過身來,卻被幾個人捂嘴綁到了一邊。

似廖氏這樣的婦人,幾乎不用什麽嚴刑逼問,就阮嘉定讓他們吓唬一番,用她兒子做威脅,就套出話來了。

“我……我是想過繼飛兒去秀才老爺家裏,我都是為了我的兒子呀!”

她還委屈上了。

這些派過去的人手是尚四奶奶家的,蜜娘當時和阮屏兒覺着不對,就折返回來,又去跟尚四奶奶說了一聲,尚四奶奶說她根本沒讓什麽人傳口信。

有人居然敢打她的名義讓定二奶奶過去,還在中途放病狗,如果定二奶奶有個好歹,她要如何自處啊!她就趕緊派人在查,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一切做的非常隐蔽。

本來大家懷疑的是瑸大奶奶,畢竟桂大奶奶把原本給瑸大奶奶的好處給了定二奶奶家,尚四奶奶還特地派了一撥人去瑸大奶奶處,卻見這瑸大奶奶一切如常不說,反而她還在病中。

反而是廖氏都深夜了,還貼着耳朵在那門口聽,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

這一看就有鬼。

沒想到還真的是她。

定二奶奶怎麽也想不通:“通三嫂子以前和我關系還不錯,我帶着蜜娘不方便的時候,她還經常幫我帶蜜娘。怎麽就這樣呢……”

但是蜜娘又知道,這就像有人說的男人有錢就變壞,沒有變壞的男人也許是沒錢。這話不一定對,但形容廖氏卻是很恰當,以前廖氏和定二奶奶一樣,甚至定二奶奶處境還不如廖氏,廖氏至少生了五個兒子。

可現在,定二奶奶一躍成了族中紅人,這種不平衡讓她失衡了。

若是成功了,興許定二奶奶還真的很有可能會過繼她的兒子,畢竟她們曾經關系不錯。

以前定二奶奶防的是那種明面上壞的人,像對她動辄打罵的伯母堂姐,還有家裏這對公婆,甚至是有利益關系的餘姨婆,沒想到原來無冤無仇,人家就想害死你。

這個人平日看着還人畜無害,是公認的老實人。

蜜娘也解開了一個疑惑,也許前世她娘就是這樣被人害了,最後流産,她曾經因為要懷身子,看了不少婦人生産的書,聽說被野狗咬了的女子不僅是小産,更有可能得上狂犬病,也會咬人,甚至會發瘋咬死身邊的人。

“淑君,你放心,這事兒我準保辦的妥當,人我就不交給族裏了。交給族裏那些人,他們怕麻煩,你知道廖氏有五個兒子,她這一走,誰願意替她養兒子?我知道怎麽辦。”尚四奶奶拍着胸脯道。

若論關系,尚四奶奶不會做到這個地步,但是她要的就是這份人情。做生意的人,如果沒有靠山是做不長遠的,她們以前靠着皇後娘娘的名頭,結果利潤要分一半給娘娘和國公府的人,如果是定二奶奶,她們肯定沒這麽貪心。

阮嘉定和定二奶奶也領她這份情,阮嘉定還特地又出去了一趟。

一直到深夜才回來,定二奶□□一句話說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也不是關于廖氏的處置,而是對丈夫感嘆:“若非是蜜娘,今日遭殃的就是我了。你們以前都說我溺愛她,但是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因為她得了好處。我的蜜娘就是世上最好的閨女兒。”

想起自己得了案首之後的便利,阮嘉定也同意:“是,蜜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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