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汪汪汪

國慶節很快到來，晉晔回了一趟自己家，晉文钊一號開始就在加班，會議室、試驗臺、制造現場，快要六十歲的人了，仍舊像是個不知疲倦的永動機，全年無休。

沈知韞精力不如他，也快要退休，假期給自己放了假，晉晔陪她吃了午飯，睡醒了午覺，下午收拾打掃，傍晚去公園閑逛一圈。

不到五點鐘，跳廣場舞的叔叔阿姨就已經拎着大擴音器在擺隊形了。

沈知韞不會參與這些，她穿着端莊的旗袍，去花園一角聽業餘愛好者們唱昆曲。

家中書房一半是晉文钊的機械設計手冊，一半是沈知韞的文化典籍，沈知韞喜歡這些傳統文化，尤其喜歡昆曲，晉晔從小耳濡目染，也能聽懂兩分，聽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媽，要不你也報一個興趣愛好班。”

沈知韞搖搖頭：“等我退休，在家給你帶小孩。”

忍了一天了，話題還是走向了這個方向。

晉晔不想跟沈知韞吵，因為吵了也沒有用，他另辟蹊徑，以毒攻毒，說：“哦，那我明天去給您報名。”

“晉晔。”沈知韞不聽昆曲了，轉頭看晉晔的方向，兒子已經長大，她穿的鞋子有幾公分的跟，但兒子也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從小晉晔就聰慧聽話，比同齡人早熟許多，對自己人生有明确的規劃，她以自己的兒子為驕傲，可不知道為什麽晉晔在婚姻這個方面忽然離經叛道起來。

她有一些難過，說：“那天你爸爸回來很生氣，他歲數大，還有高血壓……要不，還是先見見那個女孩子？”

然而晉晔不接茬：“其實蘇州有一處昆曲講堂很好，老師是昆曲藝術劇院退休下來的老藝術家，我朋友推薦的，我假期正好要去蘇州一趟，可以先去看一看環境。”

他自始至終沒有與沈知韞對視，望着公園遠處的楓樹樹梢。

入了秋，楓樹漸漸染了一些紅，再過一個月會更漂亮。

提到蘇州，晉晔有點走神了，想起來今天早上，他在客廳喝麥片，聽見隔壁大門打開又關上，行李箱骨碌碌，沒一會兒周呈給他發來消息：我出發啦！

周家是自己開車的，周呈給他分享了兩張風景照，中午還分享了外婆燒的江蘇菜，不過之後到現在沒有發過消息，不知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

胳膊被拽了一下，沈知韞站在他身側，有些不悅：“看什麽呢？”

晉晔回過神來，從容地敷衍：“哦，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份報告沒有處理，明天還要去加班。”

沈知韞不再說什麽，嘆了一口氣：“我給你煲湯，帶回去明天熱一熱，國慶節沒有食堂，外賣不健康。”

晉晔沖着沈知韞笑，露出兒子對母親的依賴：“謝謝媽，您煲的湯最好喝了。”

沈知韞被哄開心，念叨着還要先去趟超市，買一點新鮮排骨，家裏的都是冷凍的，營養不豐富。

應付父母是件體力活，還好晉晔是熟練工。

晚上八點多回到自己的住處，晉晔将外套一挂，癱倒在沙發上，動也不想動，連了藍牙音箱聽歌，順手劃拉朋友圈。

國慶節了，朋友圈簡直就是全國景點大賞。

趙一展剛剛發了露營野炊的照片，一幫人圍在一起吃燒烤，三個女孩兒五個男生，不知道哪倆是倒黴的電燈泡。

晉晔點了個贊。

接着往下滑，江棧連發三條，服裝、妝容參考和道具背景板，預告說“有大片作品，敬請期待”。

晉晔又點了個贊。

又往下滑，終于滑到了周呈的朋友圈。

風格與衆不同，人家發美食、發景點、發合照，他發了張小土狗的照片，沒有配文字。

晉晔沒有看懂，給周呈發去微信消息：你外公外婆家養了小狗？

周呈說：不，那不是一只小狗，那是我的真實寫照，恩愛是他們的，只有我是一條沒人愛的單身狗。

原來人家是發給特定的人看的，怪不得小土狗看上去可憐兮兮，怪招人心疼的。

可晉晔偏偏故意使壞：小狗都是汪汪叫的。

周呈發來語音，還挺驕傲：“我這個體積，只能是大型犬，德牧什麽的。”

緊接着又發來第二條微信： “你也到蘇州了嗎？”

聲音通過語音條傳過來，一如既往的神采飛揚，晉晔幾乎可以想象出對面大男孩明亮亮的眼神。

明明挺開心的，哪裏像朋友圈裏面那只小狗那麽無辜可憐。

發語音條繁瑣，晉晔索性直接撥通了語音電話，很快被接通，電話那邊熱鬧，又很快變安靜，晉晔才說：“先陪我爸媽兩天，車票是明天的。”

外公外婆和他爸媽在外頭客廳，在吃核桃聊閑天，倆男人都是慣會寵老婆的，周呈吃夠了狗糧，早就想跑了，晉晔的語音電話一打來，他拿着電話跑進自己的客房，趴在陽臺上看着外頭的星星，想笑，憋住了，才說：“早知道我和你一起來了。”

說完，又敏銳地發現晉晔說“陪爸媽”，他想到了那天撞見的事情，語氣小心了一些，問晉晔：“那你……你和叔叔，和好了麽？”

事情過去一周多，晉晔沒想到周呈還記得，他垂下眼，看着茶幾上還沒來得及給周呈送回去的蛋糕盤，說：“和好了，其實他們自己也知道，強迫不了我，只是我爸媽一輩子做領導，從來都是別人妥協，這一次要向兒子認輸，需要一些時間。”

“噢……”周呈仿佛明白，但實際不太懂，他們家沒有什麽妥協認輸一說，相互理解更為重要。

不過他擔心晉晔不開心，轉換話題說：“那就好，晉晔，你來蘇州的時候，我去接你吧？我開我爸爸的車。”

江棧已經跟晉晔說過會去火車站接他，晉晔實話實說：“我朋友說好來接我……”

周呈不幹了，半真半假地抱怨起來：“你怎麽總是拒絕我啊。”

然而晉晔話沒有說完，又接着問：“那等從蘇州回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雖然你總是拒絕我。”周呈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卻還煞有介事，“可是我不會計較，7號下午，我來買火車票。”

晉晔被扣了個“總是拒絕”的罪名，于是沒有發表反對意見，說：“好。”

挂掉電話，晉晔感覺自己血條值被拉了回來，從沙發上爬起來将沈知韞煲的湯放進冰箱，又打開了投影儀，準備看一部紀錄片，央視出品，講得是敦煌文化。

江棧和他的朋友最近在搞一件大工程，想要出一系列攝影作品，複原敦煌壁畫上各類神佛和俗人形象。

工程浩大，他們不夠專業，并不能做到專業詳盡，只求盡力，想要為文化傳播盡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晉晔之前與江棧合作過幾次拍攝，這次江棧邀請他飾演壁畫中幾類形象，晉晔為求出片效果，打算先自己看看紀錄片，做做功課。

一集播放完，晉晔站起來放松筋骨，順手看看手機上的消息。

沒想到周呈的朋友圈又有更新，小年輕的憋不住話，什麽事兒都發一條，晉晔點進去看，居然還是剛剛那只小土狗，只是這次配了文案：汪汪汪！

這下晉晔愣住了。

他以為這條是周呈在吸引他喜歡的人的注意力，可這次的“汪汪汪”明顯是因為他那句“小狗都是汪汪叫的”。

他心裏激靈一下，腦袋裏控制不住冒出一個想法——

周呈喜歡的人，難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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